在飛機主輪接地的一刻,唐見立刻上手,開始接手飛機的操控。
副駕駛對地面操縱的訓練比較少,這是客觀條件限制,不是人為主觀思想能夠影響的。連山雪在地面操縱上存在弱勢是可以遇見的。
連山雪也對自己的技術優缺點在哪兒很清楚。在接地后,她發現唐見開始操縱了,便是緩慢放棄了對飛機的控制,以防止兩邊同時操作相互干擾。
在會寧機場塔臺之上,徐顯望著接地點的位置,感嘆道:“接地點控制得好啊,幾乎利用了全部的跑道長度,沒有什么平飄的情況。”
剛剛在落地前夕,連山雪為了壓住接地點的位置,使其不會出現明顯前移。她的這個特意的舉動,令得飛機后期在拉平的時候不能正常建立著陸姿態,繼而引發了微小的重著陸。
這并非連山雪不能控制落地載荷,在進去跑道上空之后,飛機的狀態已經算是正常了,講道理這時候控制飛機著陸的難度并不算是多大。只不過,由于飛機的速度太大,對比于正常的接地點,這下得接地點會更加前移。這會使得本來就不夠的跑道長度更加捉襟見肘。
所以,連山雪當機立斷,在臨近落地的時候,下壓機頭,使得機頭所對方向后移,壓縮平飄距離,增加剎停距離。
這樣做的副產品就是接地載荷會偏大,因為拉平時機晚,接地姿態小,這是不可避免的。
連山雪只是在重著陸和接地點選擇之間做了個抉擇。
顯然,在徐顯看來,連山雪的選擇是極為明智的。可是,這還不夠…
會寧機場的跑道實在太短了,即便連山雪已經頂著重著陸的風險,增加剎停距離了。
在飛機接地的一刻,跑道另一端頭的阻攔網便是升了起來,這是防止剎車效應不夠的必要措施,沒人希望能用到阻攔網。
袁奉杰發現徐顯在看跑道末端的阻攔網,頗有些憂心道:“這是給戰斗機準備的阻攔網,對大型客機的阻攔效果…”
“近乎為零是吧?”徐顯嘆息道。
會寧機場跑道奇短,對于大型軍用運輸機來說,這邊是禁止起降的。因而,這里的阻攔網只是針對體型更小的戰斗機。當然,也很少有針對大型飛行的專門阻攔網。升起這個阻攔網其實更像心理安慰一般。
袁奉杰瞇著眼:“就看他們自己了。”
在開始進行剎車之后,唐見下意識地想要拉起反推。只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一臺發動機熄火,另一臺直接沒了,還有個什么的反推?
由于左側機翼上的減速板失效,在此之前,連山雪和唐見都不敢預位減速板,他們不曉得這么做在接地的一刻會出現什么不可預期的狀態,所以他們決定手動拉起減速板。
在知曉反推無用之后,唐見手動拉起減速板,破壞升力,增加摩擦力。
正如唐見所料,左側機翼的飛行擾流板沒有升起來,反倒是地面擾流板開始作用了,而右側機翼的飛行和地面也是運轉得很好。
這就導致兩邊阻力不一樣,飛機開始向右偏轉。不過,在手動拉減速板的時候,唐見就有所預見,有了心理準備,應付起來也就不算是多難了。
早有準備的唐見踩下左舵,修正飛機滑跑方向,為了更多的方向控制效果,唐見會不間斷地使用差動剎車,這個可比方向舵的控制效果強多了。只不過,差動剎車的效果太強,在高速情況下,需要精巧的操作,不然很容易操縱過量,導致飛機沖出跑道。
不過,看得出來,唐見能聘機長絕對不是偶然,之前在地面滑跑方向上的控制,唐見表現得還是很不錯的,飛機即便存在兩邊阻力差,依舊可以保持飛機滑跑方向始終處于跑道中線位置。
與此同時,唐見一把壓盤到底,以便讓飛機更加嚴實得按壓在跑道道面之上,如此一來,就可以增加摩擦力,減小剎停距離。
機組已經使用了他們認為可用的所有方法,好在今天沒有下雨,不然他們鐵定是無法停下的。
唐見直接那是一腳剎車踩到底的,最大人工剎車的剎車效果極強。但是,人工剎車有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沒有防抱死機制,也就是說,使用人工剎車時,若是操作太過于不能。就容易導致爆胎,就比如現在唐見操作的那樣。
果然,由于唐見剎車踩得太死,在經歷過一段快速減速之后,忽然隨著一聲巨響,左邊主輪的輪胎瞬間爆開。
因為阻力差的原因,飛機始終有往右轉的趨勢,所以唐見不僅僅要踩左舵,有時候還要配合使用左側的剎車。這就導致左輪剎車的使用頻次遠高于右輪。在爆胎前后上,左邊主輪輪胎順理成章地比右邊爆胎更早。
這些都是理論上的東西,若是靜下心唐見應該還是想得明白的。不過,此情此景之下,唐見根本就沒有思考的空間。在爆胎之后,飛機的滑跑方向立刻開始失控。
塔臺上,徐顯眼皮狂跳,口中喃喃:“爆胎了!?”
駕駛艙中,連山雪一見飛機有些失控,下意識地就想要上腳幫忙。可是,唐見卻是大吼一聲:“別動,我能處理,不要干擾我的操縱。”
基于波音的操縱原理,兩個人的操縱會互相干擾,連山雪現在加入操縱并非一個明智的選擇。
“相信我,我能處理!”唐見臉色無比凝重,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他正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連山雪受限于副駕駛本身的客觀條件,在地面上的操縱能力不足,她參加進來只會適得其反,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唐見不停地控制著飛機的方向,在速度足夠低的時候,他開始配合手輪進行操作。不過,他很快發現由于一號發動機飛脫,A液壓系統失效,這就使得連接的前輪轉彎裝置失去了作用。
當唐見發現手輪根本就轉不動的時候,才是意識到手輪受A液壓系統供壓,而他們已經失去A液壓系統,手輪已經不可用了。
“操!”唐見罵了一聲,只得依靠雙腳不停地反復操作來微調飛機滑跑方向。
雖然飛機滑跑方向不算非常穩定,但是之前大概還是在中線上的。
隨著剎停距離的不斷增加,連山雪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阻攔網的存在。這一刻,連山雪的呼吸都快要緊張地停止住了。
塔臺之上,徐顯雙手緊緊握住,他幾乎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跑道。在飛機以可見的速率減速之后,終于還是在臨近阻攔網的前一刻,停了下來。
駕駛艙中,連山雪望著近在咫尺的阻攔網,一時間全身的重擔卸下來,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星游運控中心在接到濱江機場提供過來的機組和乘客無一傷亡的消息時,全部都沸騰起來了。
然而,就在這一幾乎被喜悅充斥的環境下,有一個人卻是憂心忡忡。他就是總飛行師寧升!
無人傷亡固然可喜,可是短暫地享受喜悅之后,是不是應該思考為什么他們星游的飛機會出現發動機飛脫這樣離譜的事情?
今天6334航班所遇到的所有問題都在于一號發動機飛脫,包括后面的二號發動機過熱,其都是為了彌補一號發動機飛脫的漏洞而引發的。
如果…如果發現一號發動機飛脫是因為星游航空這邊維護不善所致,那么,基本可以說,星游航空死定了,誰也救不了,不存在任何其他的下場。
說實話,受上次局方調查出星游航空的維修文件存在錯誤的先例影響,寧升真是有些擔心星游航空的機務維修部門。
這件事鬧這么大,想都不用想局方肯定會接手調查,要真是星游航空的維護問題,那必將無所遁形。
正在此刻,運控中心迎來三位新的客人,正是溫靜姝,楊寧和陸心宇。
溫靜姝臉上還是有些蒼白,臉型也是微微有些消瘦了。腹中的胎兒已經折磨得她幾乎如煎熬一般。慶幸的是,胎兒的各項指標都是正常,這無疑是給溫靜姝最大的安慰。只要挺過孕早期這段最為難受的時期,接下來就是相對愜意的孕中期了。不過。即便是持續數月的孕早期也夠溫靜姝受的了。
“情況如何了?”溫靜姝直視著寧升,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質疑的氣質,這就是久居上位而帶來的。
伴隨著溫靜姝的到來,運控中心的沸騰逐漸冷卻下來,最終趨于平靜。
寧升道:“飛機機體損傷到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兩臺發動機應該都是報廢了,飛機現在停在距離濱江機場不遠的會寧機場上。唯一的好消息是,據濱江機場那邊傳過來的消息,無人傷亡…”
“無人傷亡?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溫靜姝淡淡道:“我聽說一臺發動機飛脫了?誰負責這個?維修保障部?”
“董事長,是我!”這時,運控中心入口處,齊風揚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董事長,現在是我代理維修副總裁!”
自從上次局方在調查徐顯的沖出跑道事件中意外發現星游航空的飛機維修記錄存在問題后,那總該有人背鍋。很不幸的,維修保障系統的最高領導人,齊風揚的師父王先引咎辭職。之后,維修副總裁的位置由原總工程師齊風揚代理。
在此之后,齊風揚就成為了星游航空歷史上最年輕的高級管理領導。
不過,似乎是有毒一般,在齊風揚代理維修副總裁后不久,就出了這一檔子事。
“發動機飛脫是飛行員的技術問題還是飛機本身的維護問題?”溫靜姝調轉目光看向齊風揚。
齊風揚心頭狂跳:“是維護問題。”
不管飛行員怎么飛,發動機都不應該飛脫才對。這并非是飛行員操縱技術上存在問題就能導致的情況,只能是飛機本身在結構上就有缺陷,那么自然而然的,就歸于維護部門管理。
“既然是你們的問題,那到底是怎么樣一個說法?”溫靜姝聲音很輕,卻隱含著微微的怒意:“你們出問題了?”
“不可能!”齊風揚當即辯解道:“近兩年來,我們公司的維修部門從未涉及對發動機吊艙的操作。任何對發動機的常規維護,我們是不會拆卸吊艙的,這點我可以肯定。”
剛才他被通知公司內的一架飛機出現了極其罕見的發動機飛脫特情,便是立刻從家里趕過來了。
在過來的路上,他也曾想過是不是他們在維護上有問題。可是越想越沒道理,他們基本在對發動機維護或者維修時,是不會動吊艙的。
發動機吊艙拆卸起來極為繁瑣,除了規定的定期檢查,誰會沒事碰發動機吊艙?
“你是說你們沒碰吊艙?那為什么這次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溫靜姝質問道:“你確定你們手下人沒有不按規矩的?”
維修部門人那么多,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手腳不干凈,做事也不守規矩的,一個維修副總裁能保證什么?
“董事長,你不知道,拆卸發動機吊艙是極為復雜的,不是一兩個人隨隨便便就能弄得,耗時耗力。若是違規,不可能不被發現的。”齊風揚解釋道。發動機與吊艙之間的接口足有上百個,有人想要瞞過所有人對發動機吊艙進行拆卸根本不可能。
溫靜姝眉眼微垂:“你的意思就是沒人動發動機吊艙了?那它就自己出事了?”
齊風揚略微沉默了下,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一個可能性:“我們應該是沒動發動機吊艙,不過最近確實還有別的人動過?”
溫靜姝眼中飄過一點精光:“誰?”
齊風揚頓了一下:“不久之前,這架飛機經過一次D檢(D修),在那次定期維護中,發動機吊艙也會被拆卸下來…”
溫靜姝目光微凝:“那是在哪里D檢的?”
齊風揚緩緩低頭,沉聲道:“在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