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徐顯臉色僵了一下,摳了摳自己的脖子,裝作無意道:“怎么可能,我就是問問而已。”
“也對!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應該也知道的。”馮俊倒是沒有過多懷疑。真要出什么不安全事情,同公司的都是瞞不住的,馮俊所知道的徐顯的歷史就是數月之前的昆陽河迫降事件。
“知道什么?”徐顯和馮俊討論之際,一個另外的聲音插了進來。徐顯順著聲音來源一看,秦越不知何時已經過來他們身邊了。
“沒什么,機長,這個要你簽個字兒。”徐顯連忙轉移話題,講航前準備卡推給秦越,上面所有要填的東西,徐顯都已經填完了。航前準備卡需要機長,第一副駕駛/第二機長的簽名。徐顯自己是第一副駕駛,倒是可以簽一部分,不過機長簽字那一欄卻是不能代簽,曾經有過一個副駕駛給機長代簽了,結果被停飛一周學習去了。
有些機長不是很在乎這個,就算副駕駛不跟他說,直接給他代簽了,他也不會說什么。可是有些機長不一樣,他們比較重視規矩,要是副駕駛敢越俎代庖,便會使得他們非常不爽,直接聯系調度要求換人,或者聯系機隊要求處理副駕駛都是相當常見的操作。
徐顯是第一次跟這個秦越機長飛,還是要小心一些的。
秦越扁了下嘴,接過徐顯遞過來的筆,招了下簽字的地方,一聲不吭地簽字。在秦越低頭簽字的時侯,徐顯敏銳地發現秦越戴的吊墜竟然是一個銀質十字架。徐顯當場就無語了。
合著秦越剛才是捧著國外的十字架拜國內的神佛,這是想要國內外基督上帝,玉皇大帝,如來佛祖一網打盡,全都要護佑于他?
這么亂搞,別適得其反了。
秦越簽字的時侯發現自己的十字架露在了外面,順手將十字架吊墜塞回衣服里,簽好字后,將航前準備卡還給徐顯。
“哥,上黨那邊天氣很好,能見度四個九,OK天,放行油量兩萬八千磅,就按著標準油量加?”徐顯問道。
這次航班中,他雖然也算是第一副駕駛,但是技術級別是最低的,一些雜活按著規矩都應該是徐顯來做的,徐顯自己主動說起加油之類的事情,算是比較懂事了。
每次航班的放行都會有航班應加的油量,這是考慮到了一些影響航班油耗的因素,比如巡航高度,是否存在繞飛和盤旋等待的可能性,以及備降場的選擇。
像是某些區域,高高度經常不可用。如果飛機長時間不能上到高高度,會比在高高度巡航時耗油更多,這點兒影響因素也會被考慮在放行油量里。
不過,巡航高度的問題,飛行員能影響得不多。。
至于繞飛,大多是航路天氣和軍事活動,這也是難以改變的。變動最大的,還是目的地機場的情況。
要是目的地機場的天氣不好,就存在非常現實的盤旋等待的問題,至于備降場的油量是固定的,相對好計算一些。
變化最大的還是盤旋等待方面!
而盤旋等待的油量則是體現在額外燃油量上,這個就要看放行給多少了。有十五分鐘,二十分鐘,放行是會考慮到盤旋等待的情況的。
可是,有的時候,機長會覺得給的額外油還不夠,會自己微調一下油量。一般來說,五百磅以內的自主燃油增量,公司是不會管的,由機長自己決定。
“可以,就按著給的加。”秦越點點頭,忽地目光聚焦到了徐顯的放在桌子上的簽字筆。此時,徐顯的簽字筆的筆尖正好對著秦越。
秦越眉頭一擰,只見秦越將筆帽蓋在簽字筆上,再把筆尖對著的位置調轉開來,讓其不在對著自己。
徐顯將秦越的動作盡收眼底,不過并沒什么特別反應,這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動作,直到秦越開口道:“以后筆用好了,就把筆帽蓋上。如果筆帽沒蓋上,就不要把筆尖對著人。”
“啊?”徐顯直接懵了。秦越的前一句話,還可以理解成秦越有些強迫癥,后一句話,他就搞不懂了。
不過,秦越也沒有解釋為什么。
馮俊手肘推了下徐顯,小聲道:“尖銳的東西,有忌諱!”
“我去,還有這說法?”徐顯怔了一下,算是開了眼界了。風水上,會有很多機會,尤其是一些尖銳和鋒利的東西。比如,桌子的尖角是不適宜對著門的,容易引起風水上的穿心煞。不過,這些都是神鬼之說,現在少有人會特別在意這些。要是在相對講究的人家在裝修家的時侯,稍微注意一些這些禁忌可能還能理解,但是,在日常活動中都這么講究,實在是非常罕見了。
馮俊說話的時候并沒有特意避開秦越,秦越看到徐顯的反應,眼睛瞇起來,其中盡是笑意:“我最近有些不順,還是要注意些。”
“只是最近嗎?”馮俊笑道:“最近還去迎龍寺?”
看得出來,馮俊似乎和秦越關系不錯。不管說什么話,都不會避諱著秦越的,甚至后面還主動跟秦越開玩笑了。
秦越垂頭喪氣:“一有休息時間就回去拜拜,不過看起來似乎效果不大啊!下次去去靈隱寺看看。唉,真的是難。”
迎龍寺和靈隱寺都是滇云市比較有名的寺廟了,聽馮俊這話,秦越似乎是會經常去寺廟祭拜,在徐顯耳中,怎么聽上去都感覺有些魔幻。
“我聽說靈隱寺的香火還不如迎龍寺旺呢,越哥可能要去別的地方找找高人了。”馮俊笑道。
說到這件事兒,秦越那是連連哀嚎:“占用我休息時間就已經很難受了,還要去外地的話,我真就是一點兒休息事件都沒有了。”
“越哥,你就沒有休息的想法嗎?你這種情況,公司應該不會太為難的吧?”馮俊說的休息是相對委婉,休息就是讓秦越別干飛行這一行了。像秦越這種出事兒頻率太高的機長,要是機長不跳槽,單純不想干了,公司應該不會太過于為難。
秦越倚著桌邊,滿臉的苦澀:“我一個月的貸款你知道多少嗎?五萬!前面出事的時侯,每次都要調查大半個月,現在手頭已經很緊了,要是再出什么問題,我就涼涼了。”
秦越每次出個什么問題,不管處置有沒有問題,都要調查一段時間。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他都飛不了,稍微一耽擱,大半個月的時間就下來了。從去年開始,因為一些飛機故障原因導致的飛行時間缺失差不多有三個月了。
他除了一個月五萬雷打不動的貸款外,還有不少日常支出,做了機長這么多年根本就沒有攢下多少錢。要是后面他再出問題,不管是不是他的責任,他都會出現資金緊張的情況。要知道,他能撐到現在的前提是前面幾次事情都不是他的責任,調查完之后,他就立刻能復飛了。雖說耽誤了些時間,但是還不算太長。
可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如果哪次他處置得不好,那就不是大半個月的時間耽擱了,三個月,六個月的停飛都是很常見的。而且,要是事情性質比較嚴重,暫停機長資質都是可以預見的。
要是機長資質被暫停了,那工資水平將會下降不少,就算能飛,收入水平也會跟不上支出水平,同樣會非常尷尬。
“一個月五萬的貸款?這么多?”徐顯嚇了一跳,這給自己的壓力也太大了。
星游航空的副駕駛如果得勁地飛高高原航線才有可能達到一個月五萬的工資水平,但是就算副駕駛拿命飛的工資才能抵得上秦越的貸款,這就是機長和副駕駛的差距。
秦越一撇嘴:“房貸,車貸,五萬很多嗎?很多機長教員一個月八萬,九萬,十萬的貸款都有。我的貸款已經算是比較正常了。”
徐顯的眼睛都紅了,機長的工資這么高嗎?要是當了機長,那現在哪里還會手頭拮據?一想到以后一個月十萬的生活,徐顯口水都要下來了。
看秦越的樣子非常年輕,幾乎跟徐顯不相伯仲,至少是比馮俊還要面相年輕一些的。當然了,面相代表不了真實年紀,不過,至少可以肯定秦越年紀不大。
三個人站在一起,要是沒有肩章或者袖章作為識別標志的話,馮俊其實看上去更想是機長。不是氣質上的原因,單純是馮俊看上去更老一些。
而且剛剛馮俊說了秦越可不是新機長,這么年輕的資深機長,真是相當少見。
徐顯那是羨慕得不行,看秦越沒什么架子,便是問道:“越哥,你多大啊?”
“問這個干嘛?”秦越摸了下自己的下巴:“我二十七啊!應該看起來不是很老吧?”
“不是,不是!”徐顯連是搖頭:“我就是還沒有見過二十七歲的機長,太年輕了。以前在公司也沒有聽過。”
講道理,二十七歲的機長還是非常少見的。同公司應該傳得沸沸揚揚了。不過,事實就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秦越的名字,反倒是另外一個聘機長速度極快的陸心宇更加有名。
當然,也可能是陸心宇現在是飛行部領導,名聲方面有些加成。
“你沒聽過正常!”秦越笑笑:“我一開始不是在星游航空,是這兩年才轉過來的,我算是外來戶,你不知道正常。”
“這樣啊!”徐顯真就是檸檬樹下你和我了。秦越就比他大了兩歲,卻已經是資深機長了,一個月收入十萬了,人比人氣死人啊!
就在徐顯酸得不行的時侯,秦越下巴揚了一下:“你感冒了?”
“啊?哦!哥,你這都知道?”徐顯摸了下鼻子,他的癥狀很輕微,幾乎可以說沒有,秦越這都看得出來。
“你說話有鼻音啊!你不知道嗎?”秦越道。
“有嗎?”徐顯看向馮俊,想從他那邊得到答案。
馮俊忙是搖手:“我聽不出來。”
“對啊,不是很明顯啊!”徐顯一轉頭,發現秦越人已經不見了,再是掃視四周,發現秦越不知什么時侯已經到了航醫席那邊。
秦越從航醫那邊接過一個包裝袋,隨后往徐顯這邊招招手:“過來簽個字!”
什么情況?
徐顯雖然不明白現在啥情況,但還是乖乖過去了。徐顯過來之時,秦越將包裝袋丟給徐顯,徐顯一看外包裝,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一次性醫用外科口罩!
“進駕駛艙的時侯,就戴著口罩。”秦越囑咐道。
“啊?”徐顯連忙道:“越哥,不用吧。我就稍微有一點點鼻塞,不至于吧?”
徐顯現在癥狀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甚至算不算得上感冒,他都說不清楚。徐顯和馮俊都聽不出來他的鼻音,就可以看出,徐顯確實沒什么癥狀。
要是癥狀比較嚴重,秦越怕徐顯把感冒傳染給他也就算了,現在都這么小心,感覺不至于啊。
駕駛艙里本來就不算什么空氣流通的地方,總是有些悶悶的,再戴一個口罩,不是給自己找不舒服?
如無必要,徐顯一點兒都不想戴口罩。
“我這人運氣不是很好,我怕感染了感冒,發展成肺炎,真不是給你開玩笑。”秦越站住腳步,停在徐顯面前,樣子極為認真。
秦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徐顯真不好再堅持了,只得乖乖去航醫那邊簽字。
在航醫席那邊是有一些基礎的藥品和用品,機組有需要都可以去領,不過領完之后機組要留下領取記錄和簽名。
簽完字,徐顯回到準備桌邊,馮俊看徐顯在擺弄口罩,有些關切道:“真沒事啊?”
徐顯確定道:“真沒事啊!”
溫氏集團總部天臺!
“你這是鐵了心把我拉下水啊?”溫益仁無語地看著身邊的妹妹:“咱爸呢?你不能去找他嗎?”
溫靜姝眺望遠方:“他早就出國逍遙去了,現在在哪兒,誰知道?”
溫明遠自從退休之后,無事一身輕,到處游玩。早些時候,溫明遠已經出國了,而且讓一雙兒女非是緊急的事兒,不要找他。
至少溫靜姝現在確實不知道溫明遠在哪里,當然她要是真的想找,也不是找不到。不過,看溫明遠現在的狀態,怕是已經玩瘋了。讓他回來主持大局,八成是不可能了。
“忙了大半輩子,現在一放松,確實可能回不到以前的狀態了。”溫益仁附和道。
溫明遠為了集團的事情殫精竭慮,繃了大半輩子的弦,這弦一松,后面就不一定能繃回來了。
“那你是同意了?”溫靜姝笑著看向溫益仁。
溫益仁無奈:“你有什么忙的?就這么急于脫身?”
“忙著給你找妹夫啊!”溫靜姝笑著說道,眼睛里都是星星。
溫益仁咂咂嘴:“徐顯那小子?”
雖然之前在新聞發布會上就有很明顯的苗頭,但是真看自家妹妹寧可不管集團的事情,也要去找徐顯的時侯,心里還是有些酸酸的。
“嗯啊!”溫靜姝在自己親哥哥面前倒是不會有什么隱瞞:“我準備回滇云的那邊別墅住一段時間。”
“寧樾的那個別墅?”在滇云,溫靜姝只有寧樾小區的那一處別墅房產。而且,溫益仁還知道那處別墅以前是徐家的。
溫靜姝點頭,算是認了。
“女大不中留啊!咱們溫家的明珠還要倒追一個臭男人,氣死我了。”溫益仁極為煩躁道。
跟天下大多數的哥哥一樣,溫益仁都覺得自家妹妹溫靜姝那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不管是哪個臭男人都是配不上溫靜姝的,其中就包括徐顯。
看到溫靜姝死心塌地地喜歡徐顯,溫益仁心底里都是好白菜被豬給拱了的不爽。
溫靜姝眼神一寒:“哥,現在就咱們兩個人,你說徐顯的壞話沒什么。要是以后我跟徐顯一起了,你還不給徐顯面子,小心我跟你翻臉啊!”
溫益仁氣得牙癢癢的。為了一個男人,自家妹妹竟然威脅自己,溫益仁心都傷透了。
即便心里萬般不甘,溫益仁還是在溫靜姝的目光脅迫下,快速妥協了:“知道了,知道了!只要他不惹我,我就跟他好好說話。”
“他惹你?徐顯脾氣那么好,要是你們爭起來了,肯定是你的問題!”溫靜姝警告道:“少跟我玩文字游戲。”
“我擦!我是你親哥啊!比不上一個臭男人?靜姝,我是男人,所以我更知道男人是什么德性,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好。”溫益仁奉勸道。
溫靜姝嫌棄不已:“你自己是臭男人就看別人也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TM小時候白疼你了!”溫益仁差點兒氣得吐血。
“你到底幫不幫忙啊?”溫靜姝撒嬌道。
“真就處理一些要緊的事情?”溫益仁眼睛瞥了下溫靜姝,還是擰不過自己妹妹,妥協了下來。
別看溫益仁一副浪蕩子的樣子,可是要覺得他就是一個無能的廢物,那就是太年輕了。
溫益仁不想管集團的事情跟不能管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溫益仁的智商高達一百五,怎么可能完全沒有能力。
溫益仁天性散漫,受不得束縛,所以才不想管家族集團的事情。
溫靜姝連連確認:“對的!一些不算要緊的事,我在滇云就可以處理。就怕那些要緊的,還需要出面的事情。”
現在很多不算重要的事情都可以線上辦公了。只是某些重要,還需要面談的事情讓溫靜姝感覺有些棘手。她要是常住滇云,那么一些集團總部的事情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需要有個人坐鎮在總部。
“一年啊!最多一年!再多我就幫不了你了。”溫益仁表明立場道。
要是幫溫靜姝的話,其實他的工作量也不會很大,主要就是處理一些要緊的事情。既然是要緊的事兒,肯定不會天天有。
讓他難受的是,要是接了溫靜姝的活兒的話,他就要被栓在總部那邊了,不便遠游了,這不是要他親命?
“一年夠了!”
溫益仁一撇嘴:“那一言為定!”
飛機之上,徐顯回想起自己在準備室說的自己沒事的話,就覺得自己分外可笑。
他的感冒確實沒什么大事,但是感冒引起的壓耳卻已經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在去程的時侯,飛機進近下降階段,徐顯就感覺到了耳膜的不適感。整個人就好像被裝進了一個玻璃球里,聽無線電通話都是感覺模糊不清的。在進近階段,徐顯甚至聽錯了兩個指令,幸而秦越和馮俊都在聽著,及時糾正了才沒有出現什么問題。
雖然在無線電通話中出了一下小問題,但是秦越也沒有說什么,就當成了偶發事件。飛行員偶爾聽錯一兩句無線電不算是什么無法原諒的事情,只要別經常出現就行。
徐顯起初的時侯,心里也沒當回事。在以前執行航班的時侯,他就遇到過好幾次壓耳,早就是見怪不怪了。只是,這次可能顯得稍微嚴重些,影響了無線電通訊的質量而已。他也覺得壓耳應該不會再嚴重了。
沒辦法,徐顯的感冒癥狀太輕微了,輕微到徐顯都快忘記自己感冒的事情了。
然而,沒有無緣無故的嚴重壓耳。去程的時侯,看起來已經非常嚴重的壓耳并不是終點,回程進近的時侯,那才是要了命了。
從飛機開始初始下降的時侯,徐顯就出現了癥狀,兩邊耳膜就跟被一遍又一遍的針刺一般,徐顯的兩邊的太陽穴都疼得直突突,就仿佛有兩股巨力在擠壓他的頭顱。
“星游6778,下修正海壓高度4200米,修正海壓1014。”進近管制指揮道。
徐顯忍著劇痛,艱難回答道:“下修正海壓高度4200米,修正海壓1014,星游6778。”
“4200米,13800英尺!”秦越沒注意到徐顯的異樣,在MCP板上挑了4200米的英制高度,確認之后,按下高度層改變的按鈕。
可就是在他按下的一刻,他的手腕被人給抓住了,轉頭一看,正是徐顯。
只見徐顯咬著牙說道:“哥,別用高度層改變,我耳朵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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