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有些嘈雜的運控中心,便是廣播聲響起的片刻,溫靜姝在第一時間就分辨清楚了那聲音出自于誰!
溫靜姝的輕聲呢喃被身處側邊的楊寧捕捉到。楊寧和徐顯的關系并不深,倒是不能像溫靜姝那樣,光憑借幾個字節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準確尋得那個人。
可是聽得溫靜姝的話,楊寧再于腦中關于徐顯的記憶略一比對,立時就明白了星游6233航班上的有誰了。
“除飛行部,安監部人員,其余陪同人員全部離開。”眼見運控中心雜音驟起,已經有無法壓制之勢,楊寧索性開始趕人。
人少了,自然也就清凈了。
飛行部和安監部里的大小領導大多是資深的飛行員兼職的,他們的專業意見將會彌足珍貴。至于其他部門,除了在這邊添亂和散播恐慌情緒,楊寧暫時想不出有什么用處。
溫靜姝此時深陷震驚之中,哪里還顧得上楊寧。不過,就算溫靜姝心緒未亂,照樣不會干預楊寧。畢竟,楊寧做得并沒有什么問題。閑雜人等太多,在處理緊急情況的時候,那是大忌。
市場部,客艙部,財務部等領導看到楊寧下了逐客令,有的關心星游6233之后的事態發展,顯得有些不情不愿。有的則是唉聲嘆氣,失去了一個在集團董事長面前展示自己的機會。更多的則是如蒙大赦,禮貌地道了別,就齊齊地往外溜。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無意往上爬的胸無大志的領導。他們沒有某些人的厚臉皮,拍不了大領導的馬屁,也沒有再往上升職的欲望,就想保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直到退休。
所以,溫靜姝過來對他們來說,活脫脫就是煎熬。只要陪著溫靜姝過來露個臉,算是禮數周到了,之后能放他們離開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
誰不知道這個溫家公主指掌集團之后,一改溫明遠溫和保守的風格,手段相當鐵血。自己要是表現得有哪里不好,說不得當場職務就被擼了。
可董事長過來了,他們又不能不來,最后硬著頭皮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楊寧一手逐客令反倒是甚和他們的胃口。
眼看原本陪同的人員走了七七八八,整個運控中心的空氣都是呼吸起來順暢了些,楊寧輕輕推了下眼睛已經有些泛紅的溫靜姝:“小姐,都看著呢!”
溫靜姝此時情難抑制,如何能知道自己已經在接近失態的邊緣。
“可是......徐顯他......”溫靜姝察覺到自己狀態有些許不對,略微收斂下心境,可是她還是放不下徐顯。那可是兩臺發動機都熄火的飛機啊,不就是折了翅膀的鳥兒嗎?豈不是半只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了?
楊寧壓低聲音:“現在誰也幫不了他,這是他的命,看他自己了。”
不管別人再怎么提供幫助,最后解決特情的還是機組。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徐顯只能靠自己!
雖然溫靜姝明白楊寧說的話是對的,但是她依舊接受不了。那可是徐顯啊!她怎么可能理性地對待?如同一個局外人對身處死境的徐顯保持冷漠的評判?
只要想到徐顯還在那架該死的沒有動力的飛機上,溫靜姝的心肝就止不住地顫。
她抿了抿紅唇,右手的五指攥得更緊了。
“如果這次他能活著回來,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他再飛了!”仿佛是要給自己一個確信的動力,溫靜姝再是小聲加了一句:“不管用什么辦法!”
聽得溫靜姝宛如宣言般的話語,楊寧眉目低垂。她的心中不禁感嘆,徐顯真是占據了溫靜姝全部的心思啊!
他何德何能?
蒼穹之上,在徐顯直接跳過PANPAN,宣布MAYDAY的時候,他還不知道他的話已經實況轉播到了星游航空的運控中心,還被自己的前未婚妻給聽了去。
“塔臺,星游6233,雙發故障,申請......”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徐顯瞄了眼李治明。
此時的李治明臉上沒有半點兒神采,卻依舊捕捉到了徐顯投射過來的詢問的目光。他的視線微微右轉,看向那個還是燈火輝煌的城市,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求生的欲望。
“我們返航,返航本場!”李治明重重地下了這個決定。
徐顯得到機長的指令并沒有立即回應塔臺管制,而是順著瞅了眼飛機的高度和此時飛機與本場的距離,心中略一估量,覺得大致沒問題之后,才是回道:“星游6233,申請返航滇云。”
這時候壓力來了塔臺管制那邊了。
在聽到那三聲具有強烈沖擊力的MAYDAY之時,原本剛剛換班上來還有些困意的塔臺管制已經完全清醒了。當徐顯說出了具體的情況后,那更是頭皮發麻,脊背發涼。
滇云機場這么多年來在本場出現的大特情次數并不多,一個是二十年前的徐清處置的MAX失控事件,之后就再也沒有重大特情了。
難道說,今天就要打破滇云機場二十年的安寧了?雙發故障,那是想想都渾身雞皮疙瘩就起來的問題啊!
而且這種起飛后雙發故障有一個極為明顯的特點。由于飛機高度不高,又恰逢沒有推力,是生是死基本就在幾分鐘之內見分曉。
因而,在此之后他做的任何一個決斷將會是至關重要的。
抹了下臉,尤其是額頭上的冷汗,塔臺管制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星游6233,你們什么決定?”
這時候,李治明搶過通訊,直接跟塔臺管制告知了自己的想法:“我現在右轉過來直飛21號跑道頭,預計在21號跑道上落地。”
現在星游6233的高距比是一比十,這個高距比的余度其實不大。所以,李治明覺得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再切入五邊,之后再正對著跑道落地了。這樣飛的話,距離會被拉長,他們的高度就不夠了。
李治明想要直飛21號跑道頭,然后在低空迅速完成方向的修正,這樣拉成的距離就微乎其微了。
不過,如此一來就非常考驗機長的低空操縱能力。畢竟他們右轉過去直飛21號跑道頭的話,預計會跟跑道方向夾四十多度的偏角。如果想要在低空完成四十多度的偏角修正,那就要求機長的操縱穩準狠,不僅僅對手上功夫,還對眼力有極高的要求。最最要命的是,只有一次機會。一旦沒有修正好,那就是沖出跑道,后果不堪設想。要知道,機場附近現在已經不是荒郊野外了。如果偏出太多,沖到住宅區或者商業區,那更是不敢想像。
不過,這已經是李治明能想到的最優解了。
“請你清空21號跑道,22號跑道,C滑行道,F滑行道,如果我偏差過大,我可能直接越過21號跑道,嘗試22跑道。”李治明說道。
22號跑道就在21號跑道右邊非常近的距離。李治明從未嘗試過真實的雙發故障。如果按照理論上來說,他們現在的高度是正正好的。不過,之后的發展誰也說不好。萬一出了什么奇跡,他們在臨近落地的時候高度太高了。他可以選擇選擇繼續右偏,越過21號跑道,憑借著21號和22號跑道之間的距離作為額外下降的空隙。
至于C和F滑行道,那是緊挨著21號和22號跑道的兩條平行滑行道。之所以李治明要求清空,純粹是防止自己控制不住沖出跑道,傷及無辜。
面對李治明幾乎是整個機場都要任他馳騁的要求,塔臺管制想都沒想直接答應下來:“星游6233,我會幫你清空兩條跑道,兩條滑行道。目視進近過程中,不需要報告位置和意圖,只需要提供給我你們的要求。現在本場二十五海里范圍為你的自由空域,你可以自主飛行!”
“收到了,謝謝!”李治明道了聲謝,直接右轉開始對向21號五邊。
就在此時,塔臺管制猛地站起,回頭望了眼主任位子,卻是發現主任位子上空無一人。
“主任呢?”塔臺管制心中焦急,這個緊要關頭,領頭的竟然不在。
一個同事小聲道:“馬上要換班了,主任去洗漱去了。”
夜間的值班主任是七點換班,看時間確實臨近換班時間了。估計是覺著也還沒有到早班出港高峰,就趁著最后一點兒時間洗漱一下。畢竟在這邊待了一晚上,模樣有些不敢恭維,還是需要稍微洗漱收拾下換班的。
“洗漱,樓下那邊?”塔臺管制問道。
塔臺管制說的樓下是塔臺最下面一層。由于塔臺的電梯并非高速電梯,就算現在打電話給主任,等主任上來都要好幾分鐘,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塔臺管制略一思考,便是當機立斷,一聲大吼:“緊急情況,切換為一級警戒狀態。”
于是,對著放行席下達指令:“暫停所有出港航班的放行!”
接著是機坪管制席:“所有將要推出和已經推出的飛機全部停下,一律停后續指揮!”
然后是地面管制席:“所有在滑飛機立刻原地等待,在C和F滑行道上的飛機全部指揮清除。”
最后他看向22號的塔臺管制:“22號上有飛機?”
“有一架等待起飛。”22號塔臺管制答道。
“立刻指揮取消起飛指令,盡快就近脫離。”塔臺管制員指揮道,隨即看向地面管制席的東地面管制:“東地面注意接收退出的飛機。”
交代完地面上的事情,塔臺管制員對著進近席吼了一嗓子:“進近的兄弟們......”
哪里知道進近席的那幫子管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稍大的管制員打斷了塔臺管制的話:“知道了,清空本場二十五海里范圍內的所有飛機。放心,現在飛機不多,兩分鐘之內,清空空域。”
說著,那個進近管制員笑了一下:“是升是降,就看下面幾分鐘了。如果升職了,請我們喝酒!”
塔臺管制員愣了一下,旋即展顏一笑:“那是肯定的!”
指揮完所有管制員,塔臺管制員俯瞰整個機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轉身對主任助手說道:“聯系燈光部門,調亮跑道燈光!”
由于沒有正常的盲降信號引導,機組只能靠著目視進近,這時候調亮跑道燈光,可以有助于機組判斷飛機的相對高度。
這種爭分奪秒的戰斗,其實管制能給予的幫助不多,只能給機組掃除一切操作上的限制,可是到最后,還是需要機組自己操縱落地。
塔臺管制想了想:“聯系機場消防和醫療......”
大概率,馬上就要用上了。
塔臺管制指揮完,微微抬頭,此時在21號跑道的二邊和三邊的拐彎處能看到一個極為醒目的光點。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星游6233!
不僅僅是塔臺管制,其余大部分管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外面。現在確實是出港高峰前的最后寧靜,所以就算被下了一大批指令,但是在調配壓力上并不算大。大部分接受到要求的管制員都已經完成了調配。
在此之后,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短短數分鐘的等待!
空中,徐顯瞄了眼APU,竟是發現了APU已經起動好了,比預計的時間還要稍稍快些。
操縱著飛機的李治明也發現了APU的狀態。
“接上吧!”接著瞧了眼高度表,確認小于一萬英尺后:“APU引氣也打開,供電供氣!”
APU在空中同時供電供氣是有高度要求的,大約是一萬英尺。此時由于兩臺發動機都處于無法使用的狀態的,發動機引氣便是不可用的,只能使用APU引氣。
不過,現在高度已經小于一萬英尺了,就算不接引氣,客艙內沒有增壓也不會有任何客艙高度警告。
可能接了引氣,客艙內的人能夠稍微舒服些。不過,經歷了剛才的接連兩聲爆炸,客艙里面的乘客怕是沒一個能夠心態放平的。
徐顯依言接通APU電源和APU引氣,此時飛機已經轉到對向21號跑道頭。按照正常飛行的話,這個距離早就應該建立著陸構型了。不過,這次徐顯他們的高度余度并不多,只有等再往下,確定高度足夠后才會建立著陸形態。
滇云四千多米的跑道,只要起落架放下來,能落到上面,都足夠機組施展了。就算襟翼構型不算正常,或者進近速度大都不算致命的問題。最最關鍵的還是飛機能落到跑道上,這時候高度就是重中之重。
不管是放襟翼還是起落架都是會損失高度的,尤其是起落架。起落架一放,飛機的阻力那是蹭蹭地往上漲。所以對于雙發熄火的著陸形態建立時機要慎重些。
“你幫我把住桿!”就在徐顯望向正前方的21號跑道之時,耳邊忽然響起李治明略有些顫抖的聲音。
徐顯一驚,轉過頭去,一眼就發現李治明臉上全是汗。
“機長?”李治明現在的狀態絕對不是正常的,雙發熄火對于李治明這個機長的壓力還是太大了。
“你操縱一下!”李治明再度重復道:“保持好現在的速度!”
說完,右手拍了下徐顯的左肩,催促徐顯把桿。
徐顯眉頭皺起,他并不排斥操縱,只是覺得李治明現在的狀態似乎真的堪憂。
看到徐顯接過了操縱,李治明松開握著駕駛盤的手,趕緊找了毛巾擦手擦臉。徐顯眼角的余光發現李治明不僅僅是臉上,脖子里,掌心上都是汗水。李治明整個人就像是從水里剛剛打撈上來一樣。
如果光看現在李治明的狀態,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專業的機長。
經歷過最初的求生欲之后,等對齊跑道,需要實際操作的時候,李治明終于完全恢復了些許理智。開始使用機長的知識水平評判現在的飛機狀態。
正是由于李治明的理性判斷才能知道他們是處于何種危險的境地。正是基于那幾乎難以扭轉的狀況,李治明能夠知曉他能安全接地的概率并不大。
龐大的心理壓力就算是落到一個機長身上也足以壓垮他。他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不斷滲出的汗水卻真正暴露了他的內心想法。
這是本能,沒人可以控制!
“像這個情況,操縱起來很難?”運控中心里,溫靜姝忽然問向旁邊的飛行部領導。
飛行部被點名,其中一看中年人模樣的領導忐忑地出了隊伍,緊張地解釋道:“很難!”
雖然從非專業的正常人角度也能看出兩臺發動機都熄火是非常危險而且難度很高的,但是溫靜姝還是想聽聽專業人員的意見評估。
只是很可惜,專業人員的答案跟她預想的沒有區別。
溫靜姝失落地嘆了一口氣:“平時訓練會訓練這個嗎?”
若是平時訓練得多,就算難度高,但是也不會是毫無準備,若是訓練得不多......
飛行部領導恭敬道:“平時我們大多只會訓練一臺發動機故障的情況。兩臺發動機熄火的情況不作強制要求。”
一臺發動機故障的單發情況是可操縱的,是可以體現飛行員的技術的。而兩臺發動機都不行的情況,那不僅要看飛行員的技術了,還要看飛行員運氣了。
要是出故障的時候高度不夠,或者離附近可供著陸的地點太遠,任飛行員手段通天也是處置不了的。
所以,至少模擬機檢查中對兩臺發動機都失效的情況不作要求。大部分還是訓練的時候,教員一時興起,偶爾出出試飛一下。
飛行部領導的話已經說得很委婉了,溫靜姝自然也知道是什么個情況了。只是聽到這個消息,她只覺得天旋地轉,還是楊寧眼疾手快,扶住了溫靜姝。
空中,徐顯發現李治明不停在做深呼吸,試圖在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久之后,李治明自覺狀態不錯了,接過了操縱。然而,放心不下的徐顯右手并沒有離開駕駛盤,只不過他沒有用力,這樣就不會干擾到李治明了。
隨著李治明接過操縱,徐顯開始有更多的思考能力。在右轉向跑道頭的時候,徐顯就很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新豐大廈偏偏就在他們的行進路線正前方。
“機長,前面的新豐大廈真的沒關系嗎?”徐顯問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李治明想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沒事!”
徐顯眉毛一挑:“新豐大廈高度五百米,距離機場五公里多,正好就在我們的下滑軌跡上,這樣都沒有關系嗎?”
“沒有!”李治明重復了那句話!
徐顯這時候毫無顧忌地轉頭望向李治明,看到李治明冷硬的側臉,并沒有說話。
如果他們按照最佳滑翔比一直飛下去,堪堪能越過新豐大廈,可誰又能保證能一直保持最佳滑翔比?
徐顯他們是不能繞過新豐大廈的,這樣拉長他們的飛行距離,高度就肯定不夠了。
這時候,就要看機長的手上功夫了,看能不能一直保持最佳滑翔比。
理論上,新豐大廈確實沒有問題,然而,僅僅是理論上來說!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徐顯的臉色越來越差,他估算了剛剛一段時間的滑翔比,根本達不到最佳的程度,只有大約九的樣子。
下降率比預計的要大!
可這是為什么?
李治明嚴格保持了飛行計算機中計算出來的最佳速度了,可為什么實際的下降率還是偏大?
忽然,徐顯猛地轉頭望向后面的發動機。此時,右側的發動機由于嚴重損壞,葉片已經卡著無法轉動了。
徐顯瞬間明白過來!
這跟阻力型風車的原理一樣。當葉片不轉時,阻力是最大的,而葉片轉動時,阻力反而更小。
如果發動機只是單純失效,葉片還可以風轉,那么他們還可以保持最佳滑行比,然而,現在辦不到了!
他們飛不到機場了!
“機長,我們達不到最佳滑行比,越不過新豐大廈的,必須立刻更改降落地點!”徐顯現在沒時間跟李治明解釋什么叫阻力型風車原理。他不相信李治明身為一個機長不會計算剛才他們飛過的高度和距離的比值,至少李治明現在腦子還在運轉,就應該明白他們飛不到機場了。
然而,徐顯的質疑并沒有得到李治明的回答。
徐顯焦急:“機長!”
“別人能做到,我一樣能做到!”李治明雙眼死死地盯著跑道,仿佛容不下其他了。
李治明這話沒頭沒尾,不過徐顯確實能明白李治明在說什么。
“那個雙發失效成功的案例是建立在冬天,順風,發動機能保持風轉的條件下!而我們一個都沒有!機長,你必須了解我們的處境!”徐顯冷聲道。
冬天的時候,氣溫較低,空氣密度大,飛機氣動性能好,而現在剛入秋,溫度根本就不低。而且,起飛的時候本來就有一點兒順風,那往回飛不就是頂風了嗎?同時,發動機葉片卡阻增加了額外的阻力。三方條件下,徐顯基本可以斷定他們別說落到機場上了,就連新豐大廈都越不過去。
運控中心里,徐顯和李治明的爭執被溫靜姝盡收耳中,她于是問了一句:“他們能落下去嗎?”
此時在運控中心大屏幕上顯示出6233飛機的各項數據。飛行部領導瞧了一眼,咬牙說道:“理論上來說,可以!”
溫靜姝眼皮一跳:“還有其他方案?”
“沒有!”飛行部領導斬釘截鐵道:“滇云多山,并沒有平原可供迫降。若是落不到跑道上,大概率......”
那就只能搏那虛無縹緲的理論上的可能了?
其實,飛行部的領導話已經很明白了。星游6233怕是已經完了!
可是,徐顯顯然還不愿意放棄:“機長,必須更換著陸點了!”
徐顯一次次地發問讓本就神經緊繃的李治明大為光火:“你在質疑我?”
“我只是希望你能真正擔負起一個機長的責任!”徐顯冷聲道:“機長,你魔障了!”
此時的李治明腦子里就偏執地想要落下去,他已經無法思考太多,他覺得自己能落下去。因為確實存在那么一絲理論上的可能。
可是,徐顯覺得那一絲可能只是鏡花水月!
李治明怒吼道:“徐顯,我是機長,我來做決定,不是你!”
徐顯這個時候眼中已經盡是寒意,他握著駕駛盤的右手已然準備用力。
可就在這時,徐顯的耳機里響起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徐顯,聽機長的!”
徐顯渾身一震,這不是溫靜姝的聲音嗎?怎么會在塔臺頻率里聽到溫靜姝的聲音?
不過,徐顯腦筋轉得極快!他瞬間明白過來應該是那個什么應急通訊系統的原因。反正從出事到現在,他們并沒有開啟那個什么自動發話功能,應該是運控中心那邊開啟的。
而運控中心的不少人都在奇怪,明明沒有跟董事長說機組信息,怎么董事長就能知道機組的名字呢?
李治明對于頻率在出現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也非常不解。下一刻,徐顯直接回答:“他是錯的,我不能聽他的!”
“萬一你是錯了呢?”溫靜姝追問道。
徐顯幾乎沒有任何猶疑:“我不會錯!”
“他可是機長,你要相信他!”在這個最后關頭,溫靜姝還是希望徐顯能遵從機長的決斷。畢竟,正常人都覺得機長的水平應該是比副駕駛高的。
溫靜姝不是不愿意相信徐顯,只是事關徐顯的性命,她希望徐顯能聽從更權威的人的意見。她認為這樣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剛才飛行部的領導也說過,除了降落機場,不然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她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怎么也要搏一搏。不能因為徐顯的任性,葬送了最后的希望。
或許是為了增加溫靜姝話的可行度,飛行部領導插了一句:“剛才跟你說話的是集團董事長,聽她的話,不準有異議了!”
李治明心頭緊了一下,沒想到集團董事長也來了。
可是,集團董事長對徐顯來說,并不是能逼著他順從的理由。這一刻,他忽地有些輕松,或許這是他跟溫靜姝說的最后一句了。
只聽徐顯輕聲而語,帶著無盡的溫柔:“靜姝,對不起!”
此言一出,整個運控中心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不少人的眼中都是生出無比的震驚之色。
靜姝,溫靜姝!
溫靜姝聽到徐顯的話,嬌軀一震,一股子淚水忽地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身處側邊的楊寧看到溫靜姝的淚水,眼光一閃,對著旁邊的飛行部和安監部領導一聲冷喝:“轉過頭去!”
飛行部和安監部的領導并沒有看見溫靜姝流眼淚,對于楊寧的要求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礙于楊寧的威勢,皆是順從地將頭轉到了另一邊。
不過短短數秒,溫靜姝已經是梨花帶雨,聽著仿佛是遺言般的話,她感受到了如同挖心的疼痛,似乎整個胸膛都空蕩蕩的。
這時,廣播里又是繼續傳出徐顯的聲音:“靜姝,我不能聽你的話了!”
旋即,徐顯的眼中閃過極端的堅定:“我不信別人,我只相信我自己!”
“瘋了,瘋了!徐顯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是機長,你敢違抗我的權威?”李治明幾乎可敢相信在“眾目睽睽”之下,徐顯竟是要奪他的權!
甚至于,李治明已經能在駕駛盤上感受到了另外一個施加的力了!
“瘋了?可能是吧!”徐顯喃喃輕語:“或許......或許我真的是瘋了吧!可是能怎么辦呢?我只是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