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游航空準備室航醫席,航醫正在整理近期需要進行年檢和半年檢的人員。航醫需要對兩個月以內的體檢合格證到期的人員列一個名單交予局方,再由局方各地的醫學中心安排體檢時間。一旦體檢時間出來之后,航醫會以郵件的形式發給每個需要體檢的人員。
航醫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查驗局方發過來的體檢安排時間,可是等她打開體檢安排的文檔時,從上而下開始進行記錄整理,待會兒發郵件的時候不僅要發體檢時間,還要發各自的體檢合格證的到期時間。
可是整理整理著,航醫發現了一個格格不入的體檢安排。
徐顯!
徐顯這個飛行員的體檢安排就在幾天后,局方從未給排過這么急的時間。這還不是最詭異的,對于徐顯的體檢備注中將體檢地點安排到了滇云監管局的醫學站,這并非是常規的體檢地點。
不管是年檢還是半年檢,大部分是安排在市里的一處療養院內,少部分分到蓉府市的西南醫學中心,基本不會出現第三個體檢地點。
而且,徐顯的體檢內容備注里還額外附加了一個心理健康評估,顯得極為詭異。
飛行員是需要進行心理測驗的,但是基本都是各公司自發阻止測試,然后由局方統一核實結果。可從未聽說過專門去指定的地點進行心理狀況評估的,看上去好正式,正式得有些不正常。
最后,體檢時間是對不上的。
徐顯在入職星游航空的時候就做過一次體檢,體檢合格證的有效期應該到一年之后。可解釋不清的是,明明才過去幾個月不到,離體檢合格證到期還有大半年,怎么就提前這么多安排了?
她都是看著臨近體檢合格證到期的人員申請體檢時間的。按理說,還有大半年才到期的話,她絕對不會跟局方申請的。
難不成她看錯時間,錯誤申請了?
不過,申請體檢也需要飛行員自己操作的。剛剛體檢完幾個月就需要再次體檢,稍微正常一點的飛行員都會發現有問題吧。
那除了她跟當事飛行員都腦子抽風了,唯一的解釋就是局方那邊出問題了。
時間往前面撥動一天!
徐顯拖著疲累的身子,再次跟完一個大班之后,意識模糊地回了家之后,倒頭就睡。
原本離徐顯的家被收回的最后時間已經很近了。徐顯都準備自己跟之前看中的房子的房東簽租房合同了。可徐顯近來被告知車庫竟是不會被買家收回,可以繼續供他們使用。
徐顯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天底下還有這種大善人?
經過再三確認之后,徐顯終于確定世界上真的有大善人啊!
雖然住車庫有諸多麻煩事,但是便宜啊!而且附近的配套設施和交通都是非常不錯的,能不用搬家肯定是大好消息的。
徐顯回家躺床上迷迷糊糊的時候,手機忽地響了起來,徐顯掙扎著摸過來手機,有些起床氣道:“誰?”
“我是長隆5677事件調查組組長!”電話那頭直接開門見山,自報家門。
“長隆5677?”徐顯腦子混沌,聽到這個航班號的起初竟是沒有反應過來,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啥玩意?”
這句話一說出來,徐顯就緩過來了,立馬醒悟過來,連忙道:“你好,你好!有什么事你說!”
“徐顯是吧!”調查組組長問道。
“對的,我是徐顯!”
調查組組長繼續問下去:“長隆5677的火山灰事件,你是不是當時在飛機上?”
此言一出,徐顯里的徹底清醒了,可這問題實在不好回答。
面對電話對頭的沉默,調查組組長繼續道:“當時飛機上出事的時候,有一個乘客替補上來進了駕駛艙,是你吧?”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徐顯當場否認三連。
徐顯極為干脆的否認讓得調查組組長一時語塞,他想了會兒,決定直接跟徐顯攤牌,說道:“是不是陳麒威脅你了!”
徐顯:“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
“那你不上報局方?”雖然早就有懷疑,但是聽正主承認,落在調查組組長耳朵里,還是另外一番滋味。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徐顯直接一句話堵住了調查組組長所有的話頭。
調查組組長沒想到徐顯態度這么堅決,他幾乎可以想像怕不是徐顯被威脅了,而是兩人私下有所交易,以他主動退出來成全陳麒。
突然,調查組組長心里涌起一絲怒火:“你以為這件事是可以交易的東西?你們這是藐視局方!就算你不承認,我們依舊可以找出證據證明那個人是你!”
“就算一切證據指向我,可是我就是不承認,這般僵局鬧劇,何必讓局方粘上呢?”徐顯嘆氣道:“人生這么多不如意,你為什么這么執著于我何故?我好像也沒做什么壞事吧!”
徐景揚在住院期間,徐顯是問過醫生關于徐景揚的病情的。
徐景揚的冠狀動脈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了,甚至不僅僅只是更換心臟支架的問題了。而仁心醫院擁有國內最好的心臟內科醫療水平,如果說哪個醫院對徐景揚的病情幫助最大,那毫無疑問就是仁心醫院。
且不說徐顯沒多少錢,就算有些錢也砸不出讓仁心醫院心臟內科的最好的醫生給徐景揚治療。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成為援助對象。
作為對外展示的平臺,凡是援助對象受到的治療都是各科室的最佳水平。
雖然有時候他可覺得徐景揚實在不算是合格的父親,但是總不能不救他吧!
徐顯說的點直切要害,他做的事好歹算是好事一件,又沒有犯什么事。現在還不允許做好事不留名了?
而且徐顯直說了,就算局方公開了,他就是死不承認。到時候不就是相互扯皮的難看場面?本來是好事一樁,弄成兩邊難做的尷尬局面?
“有的飛行員一輩子都沒有這份榮耀的!你就這么拱手相讓了?”調查組組長有些感慨道。
“有些東西終歸是更重要些,哪有事事如意的說法?”徐顯嘆道。處處掣肘,這就是徐顯如今的狀況!
“算了,你如果堅持,就遂了你的愿。不過,你必須進行體檢和心理評估,如果結果有任何不正常,你就必須立刻停止飛行。”調查組組長補充道。
凡是特情極有可能對當班機組的心理和生理造成巨大的傷害,最最有名的就是二十年前徐清的成名戰2.19事件。徐清當時處置完2.19事件之后,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才走出心理陰影。之后,隨著官方對飛行員的心理和生理健康的關注越來越強烈,沒多久后,局方下發了一則通告,要求對所有嚴重事故癥候及以上事件的當班機組必須進行身體健康檢查和心理狀態評估,如果有問題,不允許繼續飛行。
“有必要嗎?反正我的名字又不會出現。”徐顯不是很愿意浪費時間進行什么體檢,還不如多跟跟航班,積攢跟班時間呢!
調查組組長:“你的名字不出現在調查報告中,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可該有的程序一步不能少。”
原本調查組組長就和西南醫學中心打過招呼了,就等著西南醫學中心那邊確定好時間就私下聯系徐顯。
他還以為徐顯經歷過長隆5677的特情事件怎么也要緩一段時間才對。可要不是湊巧看到徐顯機組的鳥擊報告,他還不曉得這小子不合常規,處置完特情后沒幾天就又開始執行航班了。
就算答應徐顯不會將他的名字加入調查報告中,可他必須對局方的規定有所服從,這可不是徐顯想不做就不做的。
感受到調查組組長的強硬態度,徐顯不得不接受:“好吧!”
調查組組長的效率非常之高,不過幾天就將徐顯的體檢行程給安排下來了。然而,定下時間之后,醫學中心的工作人員并沒有私下聯系徐顯,而是連同之前星游航空的常規體檢申請,一同發給了星游航空的航醫,這就造成了星游航空航醫的不解。
星游航空的航醫對于徐顯那個處處透露出詭異的檢查還是不放心,直接向民航醫院中心,也就是民航總醫院提出詢問。結果被告知徐顯的體檢安排并無問題,屬于受創后的生理和心理的常規評估。
這個“受創后”的說法就顯得非常有意思,毫無意外地加深了航醫的疑惑。這種“受創后”的生理和心理的評估還算是比較常見的。比如飛行員受過很重的傷之后,醫學中心會對其身體狀況進行單獨評估,并不遵循體檢合格證的有效周期限制。
可徐顯這個飛行員并沒有重大傷殘的記錄啊!怎么會要接受評估呢?
當然,這種評估并不僅僅局限于飛行員受傷,但是,其余情況都相對少見些,航醫著實想不通。
雖然想破腦袋都想不通,但是既然總院那邊都說行程安排沒問題,那聽著便是。于是,航醫將體檢的行程安排發到了徐顯的公司郵箱之中。
與此同時,關于長隆5677事件的調查報告審核完成,開始分發給個航空公司進行學習。雖然這還不是最終的調查結果,但是最終結果基本就是以這份調查報告為藍本進行一些細節補充了,不會再也大的變動了。
長隆5677事件的最終審定結果出來之后會封存于總局檔案室中,所以對事件各個細節都不能有所疏漏,當然所需時間也會長很多。
當陳麒收到調查報告的時候,逐一翻過,確認沒有徐顯的名字之后,頓時狂喜不已,冷笑道:“這小子還算是聽話。”
便是招呼過來身邊的人,對其吩咐道:“關于徐景揚的候補名額審核可以結束了,可以讓仁心總部那邊通知徐景揚了。”
手下恭敬道:“這期援助對象的名單最后還需要副總裁簽字。”
“溫益仁那個草包就是個甩手掌柜,還不是送給他什么就簽什么,不用擔心。”陳麒說道:“將這份報告送到我爸那邊,讓他跟公司宣發部說一下,籌備新聞發布會,咱們有大喜事了!”
溫益仁就是溫明遠的長子,溫靜姝的親哥哥,溫氏集團的第一繼承人,現在是仁心醫院的副總裁。
陳麒說完腦子再是快速運轉,抬斷了準備要打電話的手下:“等會兒,我先自己去找我爸!”
他心中已經開始醞釀一個計劃!
跟沉浸在巨大驚喜之中的陳麒不同,溫靜姝同樣在第一時間收到了調查報告,可是收到調查報告之后的溫靜姝的陰沉臉色無疑暴露出了她內心的煩亂。
“一架飛機上兩百人不到,局方竟然找不出誰進了駕駛艙?他們到底有沒有在找?”溫靜姝有些慍怒道。
又不是大海撈針,以民航局的官方背景竟然不能在一個兩百人不到的圈子里找到目標,簡直就是可笑,她不得不懷疑局方有沒有費心去找。
理智告訴她局方一定會認真尋找,可現實的結果實在不符合局方的能力,這事情透露出無法解釋的詭譎。
跟溫靜姝一同坐在車子后排座位的楊寧臉色同樣不怎么好,她同樣想不明白為什么局方會找不到人:“當務之急是穩住其余的小股東,不能讓他們和陳釧抱在一起。有了神工建設的前例在,他們早就是蠢蠢欲動了。”
這道理溫靜姝如何不懂,正是知道這個道理才會讓她更加惱火,于是恨恨道:“該死!原本一群膽小懦弱的宵小之輩竟然老天爺給他們壯了膽!”
陳釧本來就求全保守之人,內心其實是懼怕溫明遠的威勢的。而那些小股東也都是見風使舵之輩,溫明遠積威已久,平常時候,也決計不會反了溫明遠。就算陳釧心里羨慕神工建設下克上的膽量,卻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如今,老天爺卻給陳釧打了一針強心劑,膨脹之下,陳釧會干出什么事真的不好說。
車子停在長隆總部大樓前,急匆匆地往著董事長辦公室而去。那里,已經嗅到危機的溫明遠已經坐鎮在董事長辦公室里。
在溫靜姝越過門口的公告欄時,并沒有投入特別的注意力。在公告欄上貼著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被人為特意模糊的金鎖飾品,若是溫靜姝能細看幾秒,定是能發覺這就是徐顯的那塊金鎖。
滇云市,翔羽訓練中心附近的一處奶茶店。
徐顯和連山雪對面而坐,徐顯一臉不耐煩地說道:“大坡度盤旋之前不就是自動駕駛斷開,自動油門斷開,指引關閉。你記住當時的油門量,在轉彎坡度大于三十度的時候,油門加三,差不多就夠了。你打開FPV嘛,這樣不就一目了然了?”
“FPV?大坡度盤旋的時候允許使用FPV?”連山雪訝異道。她一直以為大坡度盤旋的時候是不允許使用FPV作為參考的。
徐顯無語:“飛機上有的東西為什么不能用?不能用裝了干嘛?”
“那失速的前期準備…”連山雪剛準備問,就見到徐顯臉色有異:“你怎么了?”
“著涼了好像!”徐顯捂著肚子,臉上的五官就跟緊急集合似的:“你等會兒,我去解決一下。”
“你昨天問我的問題,我把答案都錄成錄音了,你聽一下,我回來了之后,咱們在細講!”徐顯將手機丟給連山雪:“開機密碼1215。”
昨天連山雪匯總了一些問題問徐顯,徐顯一邊解答一邊錄音,然后將文件傳給連山雪,省得連山雪還需要記錄,直接聽就行。
不過,徐顯還怕連山雪有不明白得地方,正好今天沒班,就約著連山雪出來,現場細講。
說完,徐顯跟逃跑似的往著店里衛生間跑去。
連山雪拿起手機,在文件管理器里找出音頻文件。
“也不跟我說一下到底是哪一個!”連山雪看著一排音頻文件,根本不知道徐顯所指的是哪一個文件。
沒辦法,連山雪隨便點開了一個文件。
音頻文件播放之時,連山雪有些愣神,這似乎不是徐顯的聲音,是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這聲音,連山雪從來沒有聽過。
連山雪仔細分辨,聽出了音頻中的聲音:“想要一直檢查不過,想要一直上行政班,飛不了航班,你盡管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