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的任務世界中。
“青州鼎那件事…”廖局座搖了搖頭,“我如果說我知道的很有限,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我對你曾祖父,不曾有過半點惡意,我也不知青州鼎會放在你曾祖父的墓穴中化靈…不知道你信不信?”
周虞搖了搖頭:“你頭上頂著蒼梧兩個字,你說我信不信你?”
“你不相信組織?”
廖局座問道。
“你自己信嗎?”
廖局座便沉默。
周虞說道:“曾經有一個人跟我說,組織高于一切,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鄭重嚴肅,我跟他說我不喜歡,他說他年輕的時候也表達過這種不喜歡,但是后來學會了不表達出來。我想你們這些蒼梧組織的成員,在里面待得久了,多少都經歷過這樣的心理歷程吧?”
廖局座繼續沉默。
良久之后,廖局座說道:“我只知道,有人想要九鼎,有人不想讓她得到九鼎。當年慕容龍城被從雷峰塔下轉移走,某位圣人的意志也被煉化之后,我負責繼續監視雷峰塔,是因為那時雷峰塔下布好了疑陣,使某些人懷疑揚州鼎已經不在太湖之下,而是早就被轉移到了雷峰塔下,我們在等著,誰會試圖來取揚州鼎…”
“原來如此。”周虞恍然,“如果有人來取揚州鼎,二十年前的你,能擋得住?”
廖局座搖頭說道:“首先,揚州鼎不在雷峰塔下;其次,就算來的是圣人,當然也不會是區區二十年前的我出面對抗。”
“不必諱莫如深。”
周虞平靜說道,“想要九鼎的是陰陽家那位圣人鄒衍子,與她為敵,不愿意她得到九鼎的是李副山主,李副山主想要跨越山海,超凡入圣,所以她想屠了鄒衍子…讓我想一想,鄒衍子之所以躲到金星去,是不是與最早遺失的九鼎之一豫州鼎有關?她能逃出地球,躲到金星上,一定是得到了外力的協助,是誰…”
隨著周虞的每一句話,廖局座的表情便多一分震撼。
最終,他滿懷震動說道:“你幾乎猜得全對…而有一些信息,我也是剛剛才從另一個人口中得知。”
周虞眼底勐地一跳厲芒:“外面的你,與誰在謀劃?”
“你認識的,很熟悉。”
周虞瞬間明悟:“那我明白了!原來,是那條老狗!我就說,夏建白這個老王八,哪有什么忠誠可言!”
“周虞。”
廖局座的眼神凌厲起來,“我想,你一定會愿意,與我合作一次。”
“怎么做?”
“我和那個老王八,要去干一票重要的大事,但我不想死,我不甘心,所以,我需要你在這個世界,保護住我。如何?”
與此同時,一股濃郁的殺機,從這蒼梧任務世界的杭城南端升起。
是一個半人半龍的怪人,從一口井中跳了出來。
他逃離了桎梏千年的“囚禁”。
與他一并出來的,赫然是一口古老雄渾的銅鼎。
他就站在這口銅鼎中。
他的氣息,滔天徹地。
沒有跨越山海,沒有入圣,但已經與山等高、與海齊平。
現實世界。
夏建白與廖局座起身。
“去哪里?”廖局座問道。
夏建白說道:“我們,去協助一個人出關。”
廖局座皺眉說道:“憑我們,恐怕不夠吧?”
“當然不止你我。”
于是,夏建白當先,兩人一步跨越,來到杭城北部的一個普通小區的一棟普通單元樓,上電梯來到一戶普通人家門前,夏建白敲門。
開門的是徐薇。
她是余世滔的秘書。
兩人進入門內,徐薇平靜點頭,說道:“應該足夠了。”
“走吧。”夏建白嘆了口氣。
于是,徐薇又將剛剛關上的門打開。
三人一起跨入門中。
迎面是光怪陸離的虛空倒影,他們跨越了數千里,穿過大洋,沉入世界上最深的海溝,然后跨過大地的阻隔,近乎洞穿地球,來到了地核外圍。
也就是歸墟。
赤艷艷的洪流像千萬條巨龍,磅礴奔騰,它們絞纏成一片大地…視線看不到盡頭,只能看到遙遠處那些熾烈的巖漿下沉,沉向大地的另一面。
灼流幾乎能將人的血肉之軀直接汽化,并且伴隨著恐怖的高壓,
足以將任何碳基物質壓聚成為鉆石。
夏建白三人到來時,已經有人在等待他們。
柳毅。
原蒼梧齊魯局局長,現任司刑局座,卜令楠。
南海龍族世子,羽。
以及一位似乎不配在這里的人。
他一身道袍,戴著墨鏡。
七人會面,頷首致意。
與此同時,在杭城北部那個普通小區,余家。
目送著徐薇三人進門離去,余耀光神情一片冷寂,他面前是一具輪椅,輪椅里坐著一位老人,老人已經十分衰老了,但他的眼底卻有灼灼的光。
“小光。”良久之后,老人忽然開口說道,“給老子來支煙。”
“好嘞,爸。”
余耀光于是走到老人面前,給老人點上一支煙,又給自己點上一支煙。
他蹲下身來,父子相對抽煙。
余耀光有點擔憂:“您說,老祖宗這一波能大功告成,完成王者歸來的好戲嗎?”
老人說道:“老祖宗借用了我的身體很多年,如果說這個世間,還有人能對她老人家有一點點了解的話,那可能就是我了。”
“您說說看。”
“那就是,不要試圖揣測她老人家。”
“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這個世間,什么人不能直視,不能直呼其名,甚至不能揣測?”
余耀光站了起來,驚嘆道:“圣人啊!”
“老祖宗在很久以前,便是組織內公認的,最有可能跨越山海的人,卻在某個關鍵時刻,損失了肉身,因此不得不一代一代的寄居于后裔體內…”
老人嘆息說道,“在我看來,她老人家的面前只有一道關口,就是法相大成,一旦成功,入圣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罷了,并且,她老人家一旦以法相大成之軀入圣,這會是一條前人未曾走過的道路…”
“放棄肉身,以靈魂神識塑造法相之軀,沖擊山海之上的境界…”余耀光感到深深震撼,“我從來沒覺得等待是如此煎熬的事情,當初小虞進任務世界,還有我第一次問徐薇等著她回答的時候,都沒有如此煎熬。”
“不早也不晚,時間剛剛好,冥冥之中,許多事情都在定數之內,不得不感嘆一切生靈的命運都是如此之神奇啊。”
歸墟地核,廖局座贊嘆說道,“我也從未想過,余局座會真得走到這一步。”
“開前人之所未有。”徐薇說道,“局座的偉大,正在于此。入圣與否,已然不重要了。”
“是啊,放棄肉身,以靈魂神識塑造法相,沖擊圣道…”夏建白嘖嘖為嘆,“余局座走這條路,是被迫為之,況且這也并非是她首創。先秦方士之中,就有一派,以羨門子高、宋母忌和正伯僑為代表,修行的是形解銷化之術,即舍肉身以靈魂出竅,白日成仙…但所謂成仙,也不過是霞舉而飛升,跨入山海之境,古時可以稱之為仙人,至于跨越山海的圣道,這些人卻并未能達成…因此,這一脈道統,大抵到了漢時,也就斷絕了。”
說話間,夏建白目光微微閃爍,看向新任蒼梧司刑局座卜令楠。
這位卜局座十分客氣,澹澹說道:“夏兄的確博聞廣識,連我家底細也知道。”
柳毅說道:“漢時,卜千秋便是這一脈道統的最后一位傳人,筑墓藏身,化形消解以升仙,可惜后來與他們這一脈最大的對頭安期生爭一線成圣之機,未能功成。”
卜局座沉聲說道:“而后道門尊方仙道,奉安期生為先代仙家,但她畢竟也未能功成入圣。可惜,可惜…窮我一生,應該也沒有入圣的機會,無法彌補先祖遺憾。”
“卜千秋夫婦升仙之墓,幾十年前被發現了,其中出了一副升仙圖。”夏建白問道,“那升仙圖的本體,在你手中吧?”
“是。”卜局座道,“若非先祖余蔭此圖,我亦難有今日。”
正當此刻,那無數巖漿巨龍糾纏般的地核之中,突然暴起簇簇烈焰!
就像太陽表面噴發的黑子!
一塊塊巨大耀斑,從中爆發出來,大地核心的磁場在這一刻都發生了些微變化…
徐薇目露精芒,微微躬身:“恭迎余圣!”
曾經傳聞,余世滔閉死關,不與山高,不與海深,絕不出關,也 就是手她的目標是山海之巔,而非入圣。
畢竟,入圣之難,難過登天。
然而,那傳聞竟只是一場假言!
她坐死關是要入圣!
圣人。
圣名為“余”。
余,就是多余,額外的,不在計劃之內,本來不應該存在的。
所以,她是一位本不該成圣,圣道沒有她的機會,她卻強行為之,并且終究入圣的驚天巨擘!
“磁…”
蒼梧任務世界中,杭城。
周虞看著與揚州鼎一并而來的慕容龍城,忽地眉心深深擰起。
地核磁場的變化,跨越了真實世界和虛假任務世界的界隔,影響到了他。
他的腦域識海中,一顆久無動靜的磁星,受到了牽引。
然后他忽地明白一件事,驚異道:“原來不是慕容龍城啊!”
“哪有什么慕容龍城?唐時李太白一劍斬龍女母子,其實是得手了,只不過那半人半龍之子的尸身,被某位圣人截走,成了一個人的寄托之身。”
牧笛說話之間,微微露出笑意,垂手平澹,向前一步,迎著來人,笑呵呵問道,“慕容垂,好久不見啊。當年我只是打爆了你的肉身,沒能將你徹底干死,實在是一樁遺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