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漁歌子》張志和(唐)
腿傷痊愈后,楊亦蟬按照丁書劍給的地址,來到了成都郊外的龍泉驛。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正所謂,二月桃花、春江水漲。
站在山坡上望去,煙雨青山,漁舟白鷺,龍泉驛十里桃花,繽紛綻放,滿眼芬芳。人站在這里,頓生世外桃源,歸隱恬淡之感。
楊亦蟬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楊亦蟬按圖索驥,很快找到了楊爾濱居住的莊園。莊園占地頗大,可見丁咚家境殷實闊綽,隨便送白復一個園子,就是如此手筆。
扣開門,仆從質樸,侍女精致,楊亦蟬放下心來,知道父親一定生活的很安逸。
楊爾濱聽說女兒到訪,半天沒緩過神來,突然丟下茶碗,一躍而起,跌跌撞撞沖向前廳。
楊亦蟬見到老父親,淚流滿面,跪倒在父親膝下,放聲哭泣。
楊亦蟬猶豫了許久,還是把自己跟母親尹鳳藍相認的事說了。
楊爾濱聽完,面色如常。
他對楊亦蟬道:“甚好。她也算有了歸宿,不用終身飄零。
蟬兒,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在益州這幾年,我田園山水,恬靜自在,你母親的事情我終于想明白了。人啊,各有各的緣法,各有各的歸宿。”
說完這些,楊爾濱慈愛微笑,問道:“我們上一輩的事你就甭操心了。我現在更關心你,你和白少俠可曾婚配?
這個白復,我雖然沒有見過,但從別人的口中對他了解不少。
他當年在益州一帶懸壺濟世,靠一把銀針救治了不少百姓。有幾次我去酒樓茶肆吃飯,無意中提起白復,他們得知白復是我未來的女婿,說什么也不肯收我的錢。呵呵。
一個在鄉親們眼中口碑甚好的人,我想也差不到哪去。
川幫上下更是對白復贊不絕口。承他的情,川幫把我照顧得非常好,衣食無憂,諸事不愁。
白復的兄弟伙丁咚、陳鴻鵠等人,時不時也過來看看我,陪我吃酒耍牌、賞曲聽戲,讓我能安享晚年。”
楊爾濱的話題讓楊亦蟬頗為尷尬,她攪著手指,幽幽嘆道:“我和復師兄已經分手了。”
楊爾濱一愣,半響不語。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我雖不知道你和白復之間發生了什么,想必你也有合理的理由。
為父只是感慨,這么好的孩子,你們怎么沒能走到一起。”
楊亦蟬眼神一黯,但轉瞬即逝。她微微一笑,道:“爹,你也不用過分操心。我已經找到了好歸宿。
圣上已經把我許配給了永王殿下。現在我已經是永王妃了。這次來,就是想接父親回長安,參加我們的婚禮。
以后,您老就可以在京城安度晚年咯。”
說罷,楊亦蟬把永王呼風喚雨的權勢和對自己的愛寵添油加醋一番。
楊爾濱越聽,表情越是難看,強壓著火,讓楊亦蟬把話講完。
聽罷,楊爾濱眼中隱現怒容,道:“蟬兒,我告訴你,咱們沒有那種大富大貴的命。不珍惜眼前人,盲目攀龍附鳳,將來追悔莫及呀!我就怕你學你娘,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楊爾濱很想發通脾氣,痛斥女兒一頓,但見楊亦蟬淚眼婆娑,心也軟了。
楊爾濱嘆道:“蟬兒,我是老了,而且遠在巴蜀,但心還沒瞎。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沉迷權力的豪門子弟,都是把婚姻當工具,不會真把你放在心上的。
永王追求你,手段熱烈,無所不用其極。我一聽就明白了。他看上的不是你,而是你背后楊氏三姐妹的外戚勢力。
可你畢竟不是弘農楊氏真正的血脈。你母親耍的小聰明,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只是現在有利可圖,他們故意不挑明罷了。
一旦君王老去,貴妃失寵,楊氏一門就會折戟沉沙。現在有多風光,將來就有多凄涼。而你,就會被他們當做棄子,無情的拋棄。
你母親貌似精明,其實愚蠢。一輩子吃虧就吃在:沒有大智慧,全是小聰明。”
離別時分,楊爾濱指著楊亦蟬帶來的禮盒,道:“蟬兒,你把這些貴重的禮物都拿走吧,估計都是那個什么親王送的吧。我不需要,更別讓人家覺得我們貪婪。
長安我是不會去,你也不用再勸了。
我在成都待著很好,這里生活閑散安逸,很對我的胃口,我是真的喜歡。我呀,就在這里終老咯。”楊爾濱手捋胡須,哈哈一笑。
回府的路上,楊亦蟬憤憤不平、心境難以平復。
楊亦蟬覺得父親簡直不可理喻,心道:“唉,父親在小地方呆慣了。說起來,年紀也不算老,怎么感覺越活越糊涂了,完全跟不上天下大勢了。”
但不知為何,楊亦蟬又覺得父親的話隱隱綽綽,有些道理。這點隱憂讓她患得患失,夜不能寐,愈發難受。
第三天再去探望父親時,楊爾濱已經不知所終。
莊園的侍女們告訴楊亦蟬,楊父待著幾名仆從,前日一早就已啟程。據說漫山遍野的辛夷花開了,楊父去峨眉山賞花踏青、尋仙訪道去了。
千里之外的白復并不知道,在龍泉驛還有一位老人惦念著他。最近一段時日,他正忙于破解隱太子密室里的‘轉輪藏’。
這天黃昏,等慶王府的工匠們陸續離去后,白復把府門一閉,開始行動。波斯公主波妮阿蒂讓將軍阿爾伯茲站在屋頂放哨,自己帶著孫大善人和土行孫來到魚沼飛梁。
孫大善人打開蟠龍柱上的機關,將魚沼內的水放去,現出密道,進入密室。
孫大善人看著藏經櫥轉軸上的數字、刻度和卡槽道:“這幾日我們大概推測了幾組最有可能的數字,分別是毗沙門天王的生辰、隱太子的生辰八字、隱太子生母的生辰、隱太子被立為儲君的日子。
如果再猜不對,就真沒有辦法啦。”
白復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試試吧,總比在這里干瞪眼強。”
眾人達成一致。
孫大善人輕輕撥動藏經櫥轉軸上的數字,第一次嘗試的是毗沙門天王的生辰。對應數字撥到卡槽時,沒有任何動靜。
孫大善人長吁了一口氣,繼續撥到第二組數字——隱太子的生辰八字,轉輪藏’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孫大善人臉上的汗滲了出來,他舔了舔嘴角,自我安慰道:“沒事的,就算第三次撥錯了,應該也還有兩次容錯機會,不會有事的。”
大家對望一眼,點頭支持。
孫大善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就要撥動第三次。
眾人屏住呼吸,等待謎底揭開的那一刻。
“三、二、一”
就在孫大善人即將撥動刻度上最后一個數字時,他突然停住,咽了一下唾液,道:“諸位,這一下要是弄錯,各位可能都要陪葬于此。
我建議讓我二弟先出去,保我家一條血脈。
你們兩位留一人在此即可,見證藏經櫥里的寶物。誰留誰走,你們自行商量。”
孫大善人和土行孫兩兄弟對望一眼,土行孫緊緊抱住孫大善人,道:“大哥,咱們都有孩兒了,有他們傳承血脈就可以了。若真有不測,咱們就一起去地府侍奉爹娘。”
白復對著波妮阿蒂灑脫一笑,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貴,要真有這個時刻,那我留下。
還請殿下暫時撤離,靜候佳音,用波斯美酒為我們慶功!”
波斯公主波妮阿蒂收斂笑容,海水般湛藍的眼睛凝視著白復,一字一句念道:“你是第一個見過我容顏的男子,生死關頭,我要和你在一起!”
白復一愣,忽然一陣莫名酸楚。
波斯公主波妮阿蒂燦爛一笑,不等白復回應,她走到孫大善人跟前,道:“最后一位數字是幾?讓我來吧。”
波妮阿蒂將最后一個數字撥入卡槽,只聽‘咔撻’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