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閑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游》陳與義(宋)
白復對李騰空道:“畫好了,先行告辭。”
李騰空收住眼淚,狡黠一笑,問道:“你不參加晚上的花燈詩會嗎?梅影橫斜、暗香浮動,最適宜撩訕小娘。嘿嘿。”
白復給了李騰空一個大白眼。
見白復堅持要走,李騰空頗有些失落。她腦筋急轉,琢磨挽留的點子。正在這時,幾個櫻花軍團的小娘沖進畫室,見到李騰空大喜過望,嚷嚷道:“還以為你被那些登徒子纏住了呢,可算找到你了。”
小娘們眼尖,一眼看見鋪在桌案上的畫卷,圍了上去。
這群小娘皆是識貨之人,不由贊道:“這恐怕是今天畫院里最好的一幅畫了。”李騰空頗為得意,扭頭一指白復方向,道:“那是當然。我逼著他畫的。要不然,人家心高氣傲,根本不屑出手。”
眾小娘循指望去,才發現白復竟然不聲不響離開畫室了。
李騰空又氣又怨,趕忙收好畫卷。一跺腳,追了出去。跑了沒幾步,轉過一個長廊,正撞見白復和一人怒目而視。
白復見眾小娘圍著李騰空嘰嘰喳喳,借機離開。剛走出畫室,還沒走兩步,在長廊上就和來人狹路相逢。
此人魁梧雄健,比白復高出一頭,如同一尊鐵塔。黑面長須、雙目狹長、太陽穴高高隆起、身著錦衣。正是在拱橋上襲擊自己之人。
白復殺機頓起、劍眉倒豎。
錦衣人盛氣凌人,輕蔑一笑道:“還想動手?你不是我的對手!別說我沒警告你,動起手來,你可是自取其辱!”
李騰空沖到兩人面前,嚷道:“怎么回事兒?自家人還斗起來了。”
錦衣人一見李騰空,聲音立刻變得柔和,眼現寵呵愛意。
李騰空介紹道:“這是千牛衛大將軍宇文霸。從小照看我長大,如同我的兄長。”
正當口,有兩名世家子弟走上前來,跟宇文霸打招呼。
李騰空抽空在白復耳畔輕語:“他是隋朝宇文化及的后人。從小是孤兒,父親養在身邊,是父親的貼身隨扈,武功冠絕長安。
父親成為宰輔之后,就把他提拔為千牛衛大將軍,執掌千牛衛,正三品的武將,是京師最有實權的將軍之一。”
宇文霸一邊應付來人,一邊緊盯著李騰空。見李騰空與白復神情曖昧親昵,宇文霸心中勃然大怒,望向白復的眼神兇殘猙獰。
白復一琢磨宇文元霸惡毒的眼神,終于明白他什么要除掉自己了。白復心道,這人遲早會成為后患,不可不防。
宇文霸笑著對李騰空道:“空妹,久仰白少俠大名。擇日不如撞日,不如邀白少俠把酒言歡,如何?”
李騰空眼神一亮,正苦于沒有留住白復的借口,趕忙拍手叫好。
白復眉頭一皺,道:“在下今日還有要事,還請見諒,告辭。”
李騰空大急,扯住白復衣袖,佯怒道:“你要是敢溜,我就讓你親自來相府還劍!”
白復噎在當場。正要反唇相譏,見到宇文霸雙手環臂,眼光中頗有譏嘲輕視之色。
若換作平時,白復也就一笑而過。然,今日無端遇襲,吃了一個暗虧,憤懣之氣郁結胸口。
白復傲氣頓生,道:“好,恭敬不如從命。當連喝三大白!”
李騰空大喜,趕忙讓仆從們將涼亭收拾出來,端上一大壇美酒和佳肴。
宇文霸和白復心照不宣,一落座,扔開酒盅,各自取過兩只大碗,斟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宇文霸見白復竟喝得如此豪爽,正中下懷。他手撫酒壇三匝,意味深長一笑,道:“好,爽快!我親自給白少俠滿上!”
說罷,手拎酒壇,給白復斟上滿滿一碗。
宇文霸先將自己碗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將空碗緩緩舉起,示意一干而盡。
白復也不答話,一仰脖,將這碗酒灌入喉中。
此酒入喉,辛辣濃烈,酒氣刺鼻,與剛才所飲美酒完全不同。
白復恍然大悟,明白宇文霸手撫酒壇三匝的用意。此人用厲害手法,瞬間將酒蒸餾掉大半,僅剩濃郁酒糟,而酒的烈度也數倍增加,遠勝往昔。
宇文霸凝視著白復,眼神殘忍,如貍貓戲鼠。他嘴角一撇,挑釁道:“可敢與我對飲十碗?”
李騰空急道:“兄長,哪有你們這么喝的?”一把將白復手中酒碗摁住。
宇文霸搖搖頭,嘆道:“沒想到青玄掌門的關門弟子,要靠一個小娘來保護?”
白復微微一笑,道:“堂堂千牛衛大將軍,對付我這么一個無名之輩還用激將法?”
白復胸膛一挺,端起一碗酒來,骨嘟骨嘟喝了下去。
宇文霸見他明知山有虎,也敢這般喝法,倒頗出意料之外。
宇文霸哈哈大笑,端起碗來,也是仰脖子喝干,跟著便又斟了兩大碗。
“一線喉!”
白復呼出一口刺鼻酒氣,又將一碗酒喝干。
宇文霸也喝了一碗,再斟兩碗。
白復幾大碗烈酒下肚,五臟六腑猶如烈火焚燒,胃酸翻江倒海,喉頭欲嘔。他緊閉口唇,不讓胃液嘔將出來,以防失態。
宇文霸見白復霎間醉眼迷離、隨時就要幡然作嘔。心下暗笑,知他再喝一碗,定然醉癱倒地、當眾出丑。
李騰空這才明白宇文霸邀請白復喝酒的目的,她怒道:“兄長,你這是作甚?”然后,一拽白復道:“我們走!”
就在李騰空和宇文霸爭執的瞬間,白復手捏佛門手印,寶瓶印轉換無畏印。一道坎鼎真氣從眉心竄出,如同火星飛濺入干草堆中,“轟”的一下點燃白復的丹田鼎爐。
奇經八脈的竅穴中也竄出數道真氣,如同風箱鼓風。風助火勢,越燒越旺。火焰上竄,所到之處,五臟六腑如春天融雪,漸漸融通。
白復瞬間靈臺清明,神采奕奕。
李騰空扭頭一看,白復雙眸似瀑,膚如凝脂,身有異香。整個人仿佛換過一般,溫潤如玉。李騰空不禁暗暗稱奇,也不再阻攔兩人拼酒,靜觀其變。
宇文霸見白復漫不在乎,談笑間連盡數碗烈酒,心中暗怒:“今日,非將你喝趴下不可!定要讓你在大庭廣眾出丑!”手一抬,又給白復斟上一碗。
兩人你一碗,我一碗,斗了個旗鼓相當。只一炷香的功夫,兩人便已喝了數十來碗。
他二人這一賭酒,登時驚動了西苑春會的世家子弟,圍在涼亭周圍觀戰。
眾人議論紛紛,道:“宇文將軍天生神力,酒量驚人,據傳喝遍京師無敵手。沒想到,今日遇上勁敵了。”
盧家公子道:“這人不是元夕決戰的魁首嗎?沒想到球技了得,酒量也如此霸道!”
裴家子弟手搖折扇,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豈能錯過。不如咱們開個盤口,看最后鹿死誰手!”
此言一出,眾人眉開眼笑,連聲稱贊,紛紛押寶投注。
建寧王李倓看熱鬧不怕事小,道:“再拿兩壇酒來,以慰壯士!”
仆從們伸了伸舌頭,但求看熱鬧,更不勸阻,匆匆跑開,又抱了幾大壇酒來。
白復桀驁一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這么喝,喝到三更,也分不出勝負,甚不過癮。不如來個痛快的,一決高下!”
白復離凳起身,抓起一壇美酒,拍碎壇口封泥。他手一抬,將酒壇略微傾斜舉起,跨立欄桿,倚在廊柱,頭一仰,嘴一吸,一道水線從壇中激射而出,躍入白復口中。
白復憑海臨風,對酒當歌,衣訣翻飛,似要破空而去…
白復瀟灑不羈,風頭無兩。
宇文霸見之,忌恨羞憤。
尤其是看到李騰空手托香腮,一臉迷醉地望著白復,宇文霸不禁醋意大發。心頭一堵,喉頭一酸,終于忍不住,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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