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世人見我恒殊調,聞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李白 就在白復郁郁寡歡之時,一日午后,一位面如冠玉,溫潤儒雅,五柳長髯之來到巴蜀會館,點名要見白復。
白復一見,大喜過望,趕忙躬身施禮,道:“長孫大人,您回來了?”
此人正是長孫家族的閥主長孫晏行。
長孫晏行一捋長髯,笑道:“復兒,徐太傅托你帶的信,我和獨孤老閥主都收到了。我們剛才驪山回來。
你今日可有要事?如果沒有,跟我去獨孤府上,見見老爺子,他一路上都在念叨你。”
白復趕忙允諾。正要回屋換身衣服,長孫晏行冷不防道:“聽徐太傅說,你得了一把玄鐵厚背刀?帶上吧,興許老爺子想看看。”
白復簡單收拾一下,背上玄鐵刀,跟著長孫大人策馬前往獨孤府邸。
一路上,兩人并駕齊驅,邊走邊說,談笑風生。長孫晏行的侍從跟在身后,保持著最合適的距離。
長孫晏行輕拉韁繩,笑道:“聽徐太傅說,你這趟洛陽之行機遇頻多。信上寫的簡略,你講來聽聽。”
白復于是從偶遇酈雪璇被襲開始,將華山遇險、劍魔考驗、平定水患、防控瘟疫、倭賊盜書、少林風波、甲骨現世、太傅歸隱、悅來客棧…一路講來。其中兇險詭譎之處,饒是長孫晏行見多識廣、閱歷豐富,也不僅咂舌。
長孫晏行感慨道:“你這半年的閱歷,勝過很多人一輩子。所以說,人才從來都不是培養出來的,全都是自己拼出來的。我們長孫一脈的子弟,雖然不乏精英俊才,但畢竟有祖輩的蔭萌,安逸閑散慣了。雖然從小都是名師大儒手把手教授,或學富五車,或文韜武略,但從未得到過真正的磨礪,沒有經過征戰殺伐的洗禮。一但遇上百年不遇之變局,其權變是否靈活、決斷是否果決、心志是否堅韌、胸襟是否寬廣都未置可否啊?!”
白復憨憨一笑,道:“那是,要不是沒辦法,誰舍得讓自己的孩子遭罪啊!”
長孫晏行嘆道:“這正是世家門閥最大的癥結。從來紈绔無偉男,自古將相出寒門。”
白復無奈笑道:“我覺得這只是讀書人的自我安慰,我剛來長安,就被狠狠上了一課。若能選擇,誰愿意出身寒門?”
長孫晏行沉吟片刻,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得罪李相之子,失掉武舉資格。
以我對李林甫的判斷,此人睚眥必報,這事還沒有完。這趟洛陽之行,你雖立下不少功勞,但很難獲天子恩賞。李相都會將功勞簿上你的名字一一劃去。你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白復一愣,憤然道:“諾大個大唐,難道李相能一手遮天嗎?”
長孫晏行笑道:“他當然不能!但是有幾個人會愿意為你出頭,得罪李相呢?”
白復聞言,沉默不語。
長孫晏行暗嘆一聲,心道:“若只是毆打李相之子,或許還有御史等官員為你開脫。但卷入太子是非、儲君之爭,誰敢替你說話啊!”
想到這里,長孫晏行一拉韁繩,停下馬來,凝視白復,鄭重強調:“復兒,太傅雖多年遠離朝堂,但他在陛下面前還是很有分量的。有他做靠山,即便李相權傾朝野,也不敢拿你怎樣。
太傅這一走,諾大個長安可沒幾個人能護得住你。這次見了獨孤老爺子,要有眼力勁兒,不管他提什么要求,一定要答應下來。一定要從他老人家那里求個平安符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啰。”
白復見長孫大人如此鄭重,趕忙在拱手施禮,點頭允諾。
長孫晏行見白復答應的爽快,也不知白復是否真聽明白了。心道:“一切皆有命數。話只能說到這兒了,未來如何,就看這孩子的造化了。”
兩人繼續策馬前行,不多時已來到獨孤閥主府上。
門房管家見是長孫大人,趕忙打開大門,出來相迎,同時命人入府通報閥主。
不多時,老管家出到外院,給長孫大人帶路。
白復不是第一次來獨孤閥主的府上了,但每次來都很新奇。因為獨孤閥主的府邸實在太大了,每次都出入不同的地方,轉的白復眼花繚亂。但白復也有不少發現,相對于長安城里的許多達官貴人的府邸,獨孤閥主的府邸略顯陳舊,一路走來,很多廊柱都斑駁了,紅漆和顏料都脫落了,如同瘦骨嶙峋,病病懨懨的老馬。
老管家這次把長孫晏行一行帶到了弈棋山。說是山,其實是一座碩大的假山。隨著山石梯級逐級而上,一步一景,遠處一片湖水慢慢收入眼中,湖中有三座小島,正是‘一池三山’的布局。湖光山色,煙波浩渺,天光云影,簡直就是小一號的蓬萊仙境。
假山的頂部有一座涼亭,亭上左右兩側的木刻分別寫著:“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白復一見,正是謫仙人李白的筆跡。
涼亭正中的匾額桀驁不馴寫著兩個大字“”。
步入涼亭,須發蒼蒼的獨孤老閥主依在一個半舊的紫金色靠墊上,物我兩忘,全神貫注和一個花季少女對弈。少女穿著淡綠色的衣裳,衣料和式樣都很普通,唯有脖頸上帶著的一串拇指大小的珍珠,顆顆渾圓,皎潔溫潤,方為不俗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