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
杖劍對尊酒,恥為游子顏。
蝮蛇一螫手,壯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離別何足嘆。
別離陸龜蒙唐 酒肆大堂左右兩部樓梯,各自通往二樓獨立雅間。東側樓梯,有十數名精悍隨扈,帶刀警戒護衛。侍女進出伺候時,從珠簾中隱約可見里面用度奢靡。應是達官貴人在此用膳。
樓下大堂西側北,靠窗位,有五六名軍官在飲酒吃肉,看其服飾,應是邊塞兵將。官階不高,職務最高者的兩名中年軍官,也僅是中階軍銜。
軍官對面的西側窗,坐著兩男一女三名青年英俠,三人一身勁裝,身披玄青色披風,腰懸長劍。當中的女俠,杏眼桃腮,美艷高冷。只是臉頰略長,眼角上挑,給人高冷傲慢之感。三人把酒言歡,高談論闊,不把廳內其他人放在眼中。
大堂中部南側窗,呼啦啦坐著十幾號武人,這十幾人統一青衣短打,左胸口繡著威遠二字,應是長安威遠鏢局的鏢師無差。為首鏢師短纖精悍,蹲在長凳上,咂莫著一桿黃銅長煙槍。雙目似睜似閉,如同煙斗里忽明忽暗的火苗。
靠近鏢師就坐的有三人,為首之人五十來歲,面色紅潤,富態可掬,五柳長髯,一看就是富家員外。手下兩人,年長者,文士打扮,輕搖羽扇。年輕武者,國字臉,臥刀眉,一臉正氣。
為首刺青胡人正在細細打量眾人,只聽“哐當”一聲,客棧大門被兩名侍從用力推開,一群年輕的俊男美女有說有笑步入客棧,這些人衣著華貴,談笑輕浮孟浪。人人都有帶刀家丁,貼身護衛。看來應是長安權貴子弟。
這些權貴子弟對大廳眾人熟視無睹,正眼也不瞅,徑自走向西側二樓雅間。
三名青年英俠中的一位,對著權貴子弟們的背影啐了一口,不屑道:“師妹,這群人就是長安臭名昭著的蜂蝶黨,由一幫無所事事的衙內組成,為首青瓜面皮之人就是大奸相李林甫之子李木生。”
年長英俠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師弟,小心隔墻有耳,慎言!”
杏眼桃腮的女俠冷哼一聲,道:“他們最好收斂點,別撞到咱們手上,否則讓他們嘗嘗崆峒三劍的滋味!”
眾人晚餐時,天色已黑,到了掌燈時間。伙計們點亮了大梁上懸掛著的七八盞八角蟾月宮燈。宮燈光照美奐,讓大廳亮如白晝。
店小二們在大廳內穿梭游走,端菜布酒,好不忙活。一時間大廳內飯菜美酒,香氣四溢。
為首刺青胡人從懷中掏出一塊銅牌,放在桌角上。過來斟酒的店小二一看,心領神會。趕忙從懷中也取出一塊銅牌,將其放入刺青胡人手中。刺青胡人看這枚銅牌上面刻有數字,微微點頭,將銅牌揣入懷中收好。
眾人用膳過程中,大廳中央的高臺上,出現了一名窈窕清秀的歌姬。她身披白紗,如瀑黑發,秀長及腰。
她怯生生跪坐在那里,手抱琵琶,嬌柔羞澀,楚楚可憐,象森林中膽小的麋鹿。
她先取出香爐,焚香一盤,煙火裊裊,如麝如蘭。
在眾人的注視中,她低眉信手徐徐彈,指尖攏捻抹復挑,大弦嘈嘈,如大河奔騰。小弦切切,如溪泉潺潺。琴聲悠悠,扣人心弦。曲終收撥,滿座動容。
用罷膳食,店小二們收拾餐桌,重新給客人們沏上新茶。剛才那名店小二走到為首刺青胡人明前,附耳低聲幾句。
刺青胡人頻頻點頭,聽罷后,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元寶,打賞給店小二。店小二施禮稱謝,起身領路。
刺青胡人和另一名剽悍的胡人武士簇擁著女殿下,跟隨店小二,繞過側門,穿過甬道,來到客棧的一處密室。
密室無窗,裝飾奢靡,地下平鋪厚厚的波斯地毯,落腳無聲。墻上掛滿了裝裱精美的巨幅字畫,應是名家手筆。
密室寬闊數丈,能容十數人落座。按照方位,擺放了幾張紫檀木的扶手交椅。密室中間是一張巨大的八仙桌,漆明锃亮。
刺青胡人到時,富家員外三人和崆峒三劍都已經到了。富家員外滿臉堆笑,對刺青胡人等拱拱手。刺青胡人右手護胸,躬身施禮。
崆峒三劍則自顧自地說話,年輕英俠偶爾也趁師妹不注意的時候,眼神偷偷瞟過魅惑胡女殿下。
隨后,李木生帶著兩男三女趾高氣昂步入密室,大喇喇往主位上一坐。店小二一見,趕忙到他耳邊叮囑兩句。李木生這才老大不情愿地移到副主位上。此位置正好面對黑衣胡人,李木生立刻被魅惑胡女藍寶石般的剪水雙瞳迷住,一對賊眼象釘子一般釘入胡女貍貓般的妖軀。胡女殿下非但沒有責怪李木生的無禮窺探,反而妖媚一笑。這一眼對視讓李木生如貓爪撓心,說不出是舒坦還是難受。
李木生坐定不久,只聽環佩聲叮當作響,兩名帶刀隨扈掀開珠簾,在侍女的簇擁下,一人翠羽輕裾、紅拂披肩,搖曳而來,正是虢國夫人。
店小二趕忙將虢國夫人引入主位。密室諸人也紛紛起立,點頭施禮。
李木生打心眼里看不起楊家這種一夜暴富的外戚。他也不起身,懶洋洋地拱了拱手,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虢國夫人當然知李木生是誰。她更看不起京城里這幫躲在父輩羽翼下吃喝嫖賭的紈绔子弟。她冷哼一聲,看都不看李木生一眼,徑自坐下,端茶品茗。
見眾人到齊,客棧的二當家黃掌柜走了進來。他五十許人,剃了一個大禿瓢,眼神利落,顯得干練十足。
他滿臉堆笑,對大家拱了拱手,道:“咱家悅來會是會員制的買賣,諸位手上的銅牌就是會員的身份。憑銅牌入場,憑銅牌交易。咱家悅來會買賣的貨品比較特殊,行規講究買定離手,貨物出店概不退貨。考驗的是賣家的眼光。至于能不能淘到寶,撿到漏?就看各位爺的運氣了。”
李木生頗不耐煩,打斷黃掌柜的話,道:“我說老黃,就別廢話了。你家一旬才開一次市,憋死人了。快把寶拿上來吧,趕緊的!”
黃掌柜哈哈一笑,道:“李公子果然是妙人,從長安專程趕來捧場。那咱家也不多說了,請各位慢慢賞玩。”
說罷,手一揮,伙計們捧進來一個長條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