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孩年齡不大,應該不到十歲。
長得眉清目秀。
尤其是一雙明亮大眼睛,更是盡現靈氣。
“莫得事。”小孩定了定神,抬頭看了看身穿奇裝異服的李奧,感覺這人特別古怪,但偏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趕緊裝成大人模樣,向李奧拱拱手,“是我走路莽撞,還請原諒。”
“年輕人莽撞一點是很正常的,能想明白這個道理,證明你是個識事明理之人。”李奧哈哈大笑。
“…”小孩有點愕然,我就謙虛一句而已,你怎么反覺得我錯了呢?
不過。
這句話應該是一語雙關吧?
難道我在別的地方無意中得罪過你了?
“很高興認識你,希望你以后一直保持這種識事明理,年輕人可以心懷熱血,但不要過于莽撞,更不要驕傲自滿。你看明月之下,前面的路很長很長,我希望你好好走下去,盡情欣賞沿途的風景。”李奧微笑著向小孩點了點頭,再揮揮手,“再見。”
“…”小孩聽得似懂非懂,心里特別奇怪,你干嘛要跟我說這些?
小孩身后。
有幾個同伴帶點驚訝地看著李奧,一時不敢上前。
直到李奧轉身離開,他們才簇擁到小孩身邊,七嘴八舌地問:“他是誰?”“看起來怪怪的”“衣服跟咱們不一樣”
小孩不答。
只是出神地看著李奧離開。
作為一個有宿慧,經常夢見自己前世是個僧人的他,總感覺這是一個來自上天的點化。
可惜對方所說的話雖然聽進去了,但無法理解其中意義,內心反而生出一種似悟非悟撲朔迷離的怪誕。
待母親尋來。
小孩的弟弟迫不及待將剛才的奇異之事告訴母親。
看見弟弟告訴大人了,小孩同樣將剛才發出的種種如實相告。
出身大家族極具教養聰慧過人的母親,此時一改平時的嚴厲態度,伸手輕撫哥哥的頭頂,微笑點頭,“這些話你要記在心里,記住了,可終生受用。”
六歲的弟弟同樣渴望母親的肯定,他搖著母親的手臂,“我呢?”
母親忍不住為之莞爾:“你也一樣。”
鄞縣。
本縣知縣在燈下看書。
忽有下人前來通報,說門外有位衣著奇特神采非凡的年輕人叩門求見。
鄞縣知縣頓時為之好奇,今晚可是中秋夜,會是誰來找自己呢?難道是自己的同窗好友?
放下書。
出前門一看,發現是個完全陌生而且遠超自己想像的年輕人。
其人衣著奇特但自成某種審美規則,極其新鮮,看似簡潔少飾又線條感十足,穿在身上非但不難看,反有一種卓然而立,瀟灑不群的朝氣。
至于其人容貌更是超凡脫俗,英武非凡,讓人一看忍不住生出親切好感來。
“久聞臨川王介甫之名,今日一見,果然見面更勝聞名。”李奧向面前這個未來的拗相公拱手,“小弟李奧,來自天啟之門,水云之間,今晚踏月乘興而來,乃久聞王介甫有著‘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之能,特來向王兄請教。”
“不敢言教,李兄遠道前來,王某當與李兄相互印證,共同切磋。”現在才二十五歲的王安石對于記憶力很有自信,既然你有興趣上門挑戰,那我接下便是。
再說了。
比拼記憶力。
乃文人之間的雅事。
他開口邀請李奧進內一起切磋。
哪想到李奧微笑擺手,“比拼非我所愿,我有一書,想請王兄一覽,若王兄看完,有把握記下內容,在門口寫上‘已閱’即可。”
王安石總算明白面前這個人的來意了。
這個李奧應該是寫了一本書,覺得頗有難度,想請自己評價,于是用了自己可以過目不忘的借口。
當然。
作為一個書癡。
王安石對于這種舉動非但不反感,反而有點期待。
李奧拿出《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地理》這么一本黑色封面的大部頭。
王安石看了先是嚇了一跳。
這么厚的一本書?
隨即狂喜。
有意思。
越厚的書對于自己來說越有挑戰性。
于是,王安石雙手向前,恭敬地接下了,心想,既然你有意,那我便盡力接下你這個挑戰!
等沉甸甸的書接過手,王安石快速往上面掃了一眼,發現書名有點怪,一行金色的銘印大字寫著‘書全科百大國中’,再下面,又有‘理地國中’的金色小字。
帶著疑惑。
王安石翻開書頁,然后發現這書頁跟普通書籍是相反裝訂的模式。
里面密密麻麻的內容也跟普通書籍大不相同,文字似乎不是從右往左豎著讀的,更像是從左向右橫著讀。
里面的字多是簡化字。
辨認倒也不難。
待習慣了這種有點別扭的文字排列模式,仔細一看里面的內容,王安石感到頭皮陣陣發麻。
渾身瞬那間仿如被電殛了似的,這本書的內容,竟然是記錄整個世界地理的,而且里面還有各種各樣的彩色配圖…里面內容之詳細,仿佛是冥冥之力將整個超越了大宋的天地世界濃縮到了書里面,再用最直白最簡練的語言給介紹出來。
這本書如果要給它一個評價的話,那么說它是天書也不為過!
舉世之間。
再無任何東西可以與之相匹。
價值連城這個遠遠遠法準確形容它的價值,這本書是無價的,絕對的無價之寶!
“李兄…”王安石抬頭,發現剛才站在面前的李奧已經消失了,頓時急得直跳腳,這樣的奇書,自己竟然錯過了它的主人。
他左右看外面的街道。
空無一人。
王安石急紅了眼睛,連聲喝問下人:“剛才的李奧先生呢?”
身邊的下人茫然不知所措,他看見王安石發怒,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請罪,“小人也沒有發現那位李奧先生何時離開,剛才小人看見這本書在月下金光閃閃,情不自禁為之著迷,故湊上前看書,忘了把那位李奧先生留住。”
“起來吧,此事不怪你。”王安石自然不會遷怒于一個下人,只是滿腹遺憾地嘆息。
剛才有最好的機會。
跟那位著下此等驚天奇書的李奧先生暢談。
可惜自己剛才看書實在過于入迷,平白錯過了機緣。
他合起書本,再看封面,這金色的大字在月下可不就是金光閃閃嗎?
這本書的名字應該是《中國大百科全書》才對。
王安石手指顫抖起來,趕緊將書死死的抱在懷里,一疊聲地吩咐下人:“快,快關門,今晚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也不要打擾我!”
他忽然有點害怕這是個夢。
一旦入睡。
明天醒來是大夢一場。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自己百死莫贖。
這本曠世天書自己絕對要趁快背下來,而且越快越好。
鄧州。
此刻月已中天。
祭月賞月的人們多半已然入睡,偌大的鄧州城,只有酒肆、書院等少量地方仍有燈光,人聲隱隱。
一位五十八歲的老人坐在自家的庭園中,看著明亮的中秋月光,久久靜坐,其神思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半天不發一言。
其親人不敢相勸。
只好派出小兒在下首相陪。
小兒方十五,正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完全不懂父親心里想法,百無聊賴地坐著。
他其實更想出去外面玩。
可惜別說他了。
即使是十九歲已然成年的哥哥同樣被父親禁足在家。
忽然,耳朵有個清澈悅耳讓人一聽即生出無限好感的聲音響起,“老先生,小子出來賞月,迷途于燈火闌珊處,不巧誤入貴府庭院,皓月當空,擾思影動,冒犯之處,萬望老先生海涵。”
那個十五歲的少年活嚇了一大跳。
怎么會有人跑到自己家里?
你哪來的?
他跳起來擋在父親面前,握緊拳頭給自己壯膽,聲音卻難免帶點顫抖,“你是誰?”
少年的哥哥亦自屋里跑出來,擋在父親跟前,大聲喝道:“這里是范府,你不經通報深夜入宅,非君子之為。”
身后容顏帶點憔悴但神清氣正的老人站了起來。
單薄的身體沉穩如山。
只見他輕輕擺手。
溫聲如水。
“堯夫、夷叟,不得無禮,你們兩個退下。”
老人知道面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肯定是沖自己來的,絕非賞月迷途誤入那么簡單。
不過作為坦蕩蕩的君子。
他自問德行無虧。
倒也不怕有人闖入自己的家里做些什么。
而且即使真有人想害自己,也不會像眼前這個年輕人這般開口見禮。
“過門皆是客,請坐。”老人請立于月下的李奧坐到自己對面,直到李奧坐定,他才回座細細打量,這一看之下,老人心里不由為之大訝。
眼前這個年輕人恐怕不過十八九歲,跟自己次子年紀相近。
只是此子別有一種年輕人極少罕見的從容自若。
外形英武。
自信。
又帶著歲月沉淀般的平靜。
其外表飄逸出塵,看起來絲毫不像此前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同齡人。
面前這個人年輕人發短而柔,看起來非但不失溫文爾雅,反而神清氣爽,有著一股沖天朝氣。
衣物方面造型獨特,跟大宋衣冠大有不同。
看似夸張。
風格傲氣飛揚。
若換在別人身上可能會顯得傲慢輕浮。
但穿在他身上卻出奇的符合氣質,給人一種畫龍點睛恰到好處的新鮮美感。
“老先生,小子李奧,來自天啟之門,水云之間,今天月色迷離,小子信步而行,不覺夜深,誤入貴府,驚擾各位,還請老先生以及兩位見諒。”李奧站起來,向對方行禮,再簡略道明來意。待老人擺手,李奧再坐下來,笑臉在月光下綻放,一時間幾乎要把滿天月色黯淡下去了,“謝過老先生不計小子莽撞,前人有言,葡萄美酒夜光杯,小子愿以葡萄酒一杯,以作陪禮。”
說完。
李奧啪地打個響指,憑空變出一杯白玉杯裝著的葡萄酒。
老人從容淡定,即使看見此等驚異,亦鎮靜自若。
他的兩個兒子卻做不到。
尤其是年僅十五歲的小兒子,兩只眼睛驚訝得差點沒有凸出來,死死地盯著懸浮在半空的那杯葡萄酒。
“深夜深擾,我請兩位喝杯果汁吧”李奧抬手又啪地打個響指,變出三杯凍果汁。
李奧先將葡萄酒親自端起送到老人面前。
再拿走一杯凍果汁。
舉起杯。
向老人示意。
老人反應過來后,端起葡萄酒,同樣舉杯回敬李奧。
“父親…”小兒子喉頭間猛咽唾沫,他想喝那杯懸浮于空香氣四溢的果汁,只是沒有父親發話,他不敢擅自動手去拿。
“還不趕緊謝過李先生之賜。”老人知道既然是對方好意,不必拂逆,自然接受即可。
而且。
此賜非同金銀。
乃對方一番好意。
因此心懷感激地接受即可。
老人的兩個兒子戰戰兢兢的上前,先是齊齊向李奧施禮,再齊齊伸手接住一杯懸浮于空的凍果汁。
小兒子讓杯上冰凍一激,差點沒有失控,松手掉落。
他趕緊死死扼住杯子。
嘴巴。
迫不及待地湊到吸管處,帶點笨拙又無比猴急地吸吮起來。
這一吸,滿口生香之余又甜入心脾,美得讓他當場按捺不住大叫起來,“哇好喝,好好喝,太好喝了!”
聽他這么一喊。
原本同樣著急想喝喉嚨暗吞唾液的哥哥,反而小心翼翼地端著杯子,大步往屋里走去,孝順的他,想讓自己母親,亦能一品此等世間難得的驚絕美味…
老人見狀,搖頭嘆息。
倒也開口不阻止。
任由兒子離開。
李奧微笑著開口道:“老先生,今日乃中秋佳節,家家團圓相慶,歡聲笑語,如此良辰美景,為何你孤獨靜坐,滿懷愁緒?”
老人搖頭:“我非因為個人私事,乃是憂心當今時局。”
李奧聽了哈哈大笑:“如果天下有憂,那么以你一人之憂,一人之力,又能產生什么作用呢?天下之憂應該屬于天下所有人的事,可不是你一個人將其承擔下來便會消失的。說句不好聽的,這天下人,又有幾人知道天下有憂呢?既然這天下人連天下有憂也不知道,你與其一個人在此為天下苦苦憂慮,還不如想辦法告訴天下人真相如何,讓人們自己作出選擇,以后是繼續醉生夢死,直至沉淪;還是齊心協力,奮起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