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將犒賞的名單寄送之后,蔡京等幕僚都表示章越這份保薦名單實太過于夸張。錐 五千多人,兩府肯定是不會批的。
不過章越卻認為,錯的不是我,是爾等不了解當今天子的性格。
之后章越便至踏白城。
在章楶,種師道這一路偏師攻破了錯鑿城后,又攻下了一公城,將鬼章妻兒家族二百余口的人全部生擒了,押送回踏白城。
不少人勸章越將他們遷回熙州作為人質,但章越卻并未聽取。
一公城與河州有高山相阻,以宋軍如今的后勤補給,要占據一公城守住位于第一道階梯與第二道階梯之間的露骨山一線而言,是件非常吃力的事。
若遷走他們,則與鬼章部日后必然另立新主,兩邊照樣還是要打,萬一被董氈或冷雞撲直接吞并了,則生出了更大的麻煩來。錐 所以章越沒有屯兵一公城的意思,對于南山之上的青唐部族,他決定挑選了鬼章之孫的邊廝波結為鬼章部之主,并冊為洮州刺史。
至于錯鑿城則改名為伏羌城,留一都蕃軍屯駐。
而這時董氈亦派出養子阿里骨至宋朝這邊和談。
于是章越在伏羌城見了新任洮州刺史邊廝波結,以及董氈養子阿里骨,而剛降服的木征亦在其中。
章越便依據蕃部的習俗,在踏白城城外設了一個大的帳幕。
升起了篝火,烤起了全羊,并讓能歌善舞的蕃部女子唱跳。
乍看之下顯出一幕很祥和的景象。錐宴席上章越居上座,左右是木征和阿里骨,下面則是邊廝波結及鬼章部貴人,除此之外 還有木征部下的蕃人,包順這些熟蕃首領,以及章楶,種師道等漢將。
眾人大口地吃酒,這邊新烤好的羊肉被切好后,不斷送上眾人的桌案上。
蕃人貴人都是拿著小刀切割羊肉,吃得滿嘴流油。
阿里骨頻頻目視上首的章越,心底揣摩著什么,但見章越目光轉至時,旋即露出恭敬的笑容。
邊廝波結看了一眼阿里骨,看見對方給自己投來一個眼神。
當即邊廝波結向章越道:“龍圖相公,下官有一個請求,可否放回之前在踏白城下被俘的本族貴人。”錐 章越道:“當然可以,不過要等他們一些人要進京面見了咱們大宋天子后,我便會讓他們回到貴部。至于其他我可以立即就放。”
邊廝波結聞言大笑道:“如此謝過龍圖相公了。”
章越點點頭,這邊廝波結暫時看起來是很恭敬的。
不過這個年輕人很是沉穩,很是干練,無論對方掩飾得再怎么好,但眼中藏著野心仍是被章越看穿了。他日怕又是一個鬼章。
還有那個阿里骨,亦是蕃部中豪杰所在,所謂梟雄是什么樣子,章越心想便是這般了吧。
章越想到這里授意下面的人行事。
這時候番部女子正好歌舞完畢,一名番部首領站起身笑著道:“看女子舞久了,不如我給諸位跳個胡旋舞如何?”錐 此人一說,眾人都是叫好。
于是這名蕃部首領當即上臺跳起胡旋舞,此人舞技超凡,下面的人都是叫好,并打起拍子。
這胡旋舞本就是西域傳來的,在蕃部幾乎人人會跳。當即不少蕃部首領也是趁著酒興登上臺中跳胡旋舞。
這一幕章越看得哈哈大笑,他身旁的漢將亦是笑了,覺得甚為有趣。
章越對木征,阿里骨道:“甚好,甚好,這胡旋舞我在中原時就聽說了,唐朝時有個叛臣叫安祿山,聽聞就跳得極好,還能博得我們唐朝皇帝的歡心。”
木征,阿里骨聽著章越言語都是微微笑著。
章越當即對臺下蕃部首領道:“諸位何不上臺同舞?”錐 下面蕃部首領一陣騷動,見章越言語不論會跳不會跳的都上臺舞之。
即使如此臺下仍有十幾人不愿上臺,這些人中大多是原先鬼章部的,還有二三名是木征部。
木征對下面的人道:“既是龍圖相公愿看胡旋舞,你們何不獻舞!”
聽了木征言語,他的手下首領皆是上臺,至于鬼章部那邊也有數人上臺,場上只余下了五人始終不肯上臺作舞。
章越看了一眼邊廝波結,對方借著舉起酒杯掩飾了面上的表情。
章越笑了笑再看向阿里骨,對方泰然自若向章越獻酒。章越飲之后,阿里骨則道:“之前都是王韶挑釁,故而鬼章生事,如今既是誤會解開,愿大宋與我青唐從此兩家和好,不再興刀兵。”
章越點點頭道:“當然如此。”錐 次日當夜拒絕上臺獻舞的五名蕃部首領皆不知所蹤。
而遵照著昨夜承諾,當初在踏白城下被俘的鬼章部貴人首領,被章越放回去十人。
這十人要么是不服邊廝波結,對鬼章部首領有窺視野心的,要么就是已是暗中投靠了大宋的。
章越放他們回去的用意,就是不讓邊廝波結那么順利地掌握鬼章部大權,保持一個不那么強大的鄰居。
不過章楶仍是憂心忡忡向章越道:“大帥,這邊廝波結我看甚是精明干練,行事頗有手腕,你摻沙子的手段怕是不夠用,一旦他整合了鬼章部后,定不會臣服于大宋。”
“我看是不是另選一個孱弱之人為洮州刺史。最好不從鬼章子孫中挑選。”
章越道:“這邊廝波結可以,若真的太孱弱,恐怕會被董氈吞并。再說鬼章在部族中經營已久,換了其他人必難號召各部首領。一旦洮州呈一盤散沙,一樣會讓董氈吞并。”錐 章楶道:“可是此人畢竟是鬼章之孫,我怕會養虎遺患。”
章越對章楶道:“有句話是,一個人是否成功,既要思量個人奮斗,也要慮得歷史的大勢。其實再擴大到一個部族,甚至一個國家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邊廝波結再如何努力能干,重新崛起了鬼章族與否,其實結局都是一樣。生在一個強盛大國之周圍,對于任何弱小部族的梟雄也好,英雄也好,其一生都是注定不幸的。”
“他們對于部族自救的努力,最后徒耗氣力,換句話說,他們的命運與自身的奮斗無干,而取決于本朝之態度。邊廝波結在鬼章部站穩了腳跟,獨攬大權又如何?等我們在熙河兩州屯田趨于成熟后,到時河湟的局勢,就與對方的實力如何無關了。”
章楶聞言心悅誠服道:“大帥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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