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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九十一章 捷報傳家里

熊貓書庫    寒門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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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御街,十萬百姓聚街旁觀。

  狀元兩榜眼駕馬徐行,王陟臣神色淡淡,看著左右道賀的人群。與身后的進士們欣喜之狀溢于言表相比,他只是在馬上微微拱手應答,自有等大族子弟的從容淡定。

  王陟臣眼角略瞄到章越身上,略帶些不服氣心道。

  “連花也不知簪,不懂風流倜儻為何物,真是空有這番好相貌以及狀元之名。”

  說來王陟臣也是不錯,丁丑年生人,相貌也是出眾。可惜官人子弟身份,讓他不可能得狀元,故而他倒不認為是自己才華文章不如章越。

  馬正徐行,卻冷不防正在馬上的狀元公,卻突而下馬,著實讓王陟臣與眾進士們吃了一驚。

  不僅是他們連一旁的儀駕和鼓吹們也是不知發生了何事?

  眾人卻見章越擠進人群之中,來到一位戴著帷帽的女子面前,將兜里兩朵御賜的簪花取出,塞進了她的手中。

  “莫非此人就是吳家的十七娘子?”

  王陟臣這一刻感到如同一把刀扎進了心底,不是一刀子,而是拔出來又插,一連插了好幾刀…

  難道狀元方才故意放著簪花不戴,就是為了取來贈佳人的。

  王陟臣只覺得騎在馬上左右搖晃,陡然間猛然咳嗽。

  章越看到十七娘時,倒也沒有多想,那日榜下相見,二人雖沒有相見,但他如今已是托人作媒提親。

  議親一切皆諧。

  想到上一世,約個妹子出來吃飯都那么磕磕絆絆的。所謂相親的目的,只是為了反復證明自己是個好人。

  如今不費吹灰之力就要定婚了。

  二人見了面,章越也不知說什么,就將藏在兜里的簪花放在妹子手里。

  但見十七娘退后一步欠身道:“妾身恭賀章君狀元及第。”

  章越笑了不知說什么,十七娘低聲道:“快上馬吧,別讓人等著。”

  “好。”章越又返回到隊伍中,扶鞍跳上了馬。

  眼見隊伍繼續前行,范氏看著一旁的十七娘道:“真是天上麒麟子,人間狀元郎。”

  十七娘沒有言語看著章越多贈的簪花,不知不覺她已為目光所匯。

  至于坐在兩輛馬車上商量的李太君,薛太君見了章越下馬贈花的一幕,驚得是瞠目結舌。

  大宋雖民氣開放,但此事還是聞所未聞。

  李太君搖頭道:“小兒輩真是胡鬧,怎能如此恣意。”

  薛太君卻笑道:“誒,日后傳出去反是段佳話。說來此舉我們女兒家只怕是夢里,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李太君連連搖頭,他不喜章越十七娘如此行為,畢竟二人還未定親呢,就算定了親,甚至成了婚,如此當街贈花也沒聽過,更不合于吳家嚴謹的家風。

  不過至少她可以放心,此事傳出去章吳二家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了。曹皇后應該不會再起給章越說親的念頭了。

  唱名這日。

  章越率領眾進士們御街夸官十里浩浩蕩蕩地至國子監,百姓們爭看風采,‘美章郎’之名一夜之間傳遍了汴京。

  抵至國子監里,太學師生都來觀禮,在昔日的老師同窗面前,章越也是感慨萬千,盧直講等師長們如今也要避在一旁。

  而章越代表進士謁先師先圣。

  而出任監禮官、奉禮官、太官、太祝、分獻官也是盡是由嘉祐二年嘉祐四年的進士擔任。

  聽聞出任監禮官的本是章越的齋長,嘉祐四年的狀元劉煇的,但劉煇因祖母年老,出任建康軍節度判官,不愿回京任官。

  故而才改由他人出任監禮官。

  章越雖覺得可惜,但心底對劉煇出于孝義,無意于功名還是很欽佩的。當然章越不知道是,他與劉煇再也無緣見面。

  次年劉煇祖母去世,劉煇辭官歸里并于治平二年病逝于家中。

  不過養正齋兩任齋長皆狀元,也在太學中傳為佳話。

  章實,于氏,章丘正在家里忙碌,他們沒法去東華門看榜,也沒法去御街上看章越如何風光。他們必須在家,若有人來賀,必須接待。

  故而一家都是忙里忙外的。

  章實和于氏都是換了一身的新裳,人顯得格外的精神喜慶。

  最先來的卻是章越的同窗兼老鄉黃好義。

  之前他解試落榜,章越得了第三,他心底是有些失落的,但如今章越考中了進士,他就一點也不失落了,反而覺得自己有這么的朋友,自己不僅面上有光,日后也是助力。

  前幾日自己的堂兄黃好謙也是回京述職。

  黃好義見了兄長自是顏面無光。論才學,黃好義那些自小表現出的靈光,早就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泯然于眾。

  不過黃好謙見了他倒沒有半句責怪,而是溫言安慰了一番,之后又與道。

  人此一生,非唯有憑才氣。結交貴人亦可飛黃騰達。但結交貴人,別想攢情攢義,與其開口讓他來提攜你,倒不如你身上有他看重之處。

  黃好義含著淚記住了兄長的話,心想自己該如何安排個絕色佳人給某某人認識,撮合下來也是一樁天大的大人情啊。

  章實,于氏見黃好義說來幫忙,但要他干啥啥不行,教啥啥不會,正應了那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誰見了也只是直搖頭。

  這時候門外出現了一位青衫男子。

  “郭師兄,你來就好了。”章實見到郭林可謂大喜。

  前些日子聽聞郭林的母親,也就是章越的師娘已經病逝。雖說郭師母在病榻好些年,但加上落榜對于郭林而言是雙重打擊。

  章實沒有料到郭林今日還會前來。

  郭林臉色還是十分蒼白,但還是向章實道:“知道度之今日及第,我來看看能否幫得上忙。”

  章實見郭林如此還惦記著章越很感動。其實章越及第郭林落第后師兄弟二人會不會漸行漸遠,章實一直為此很是擔心。

  “幫得上,幫得上。”

  章實拉著郭林到了一旁說了好一番話。

  章實感慨地對郭林道:“人啊都是沒得挑的,這出身在哪,父母親戚都是命里定的,唯有朋友可挑。”

  “交什么樣的朋友,就成為什么樣的人。郭師兄你為人沒得說,我是打心眼里喜歡。你與三郎二人那是打小在一起的交情啊,以后大家都要幫襯來幫襯去。我對你也是與三郎一般無二的。”

  郭林聽了連連點頭,然后與章丘一并張羅起來。

  當即幾個熟人來拜訪,這些都是章實生意上的搭檔。他到汴京后沒有差事,二姨楊氏給他介紹了放貸的活。

  就是楊家本金關系,章實跑腿收貸的活,如今也給他掙了上百貫。

  不久黃好義的堂兄黃好謙帶著妻室到了,章俞與楊氏也是到了,章越的師兄弟們也是到了。眾人都是坐在堂上閑聊,一面還問著為何送金花帖子的人還沒到?

  眾人等了好一陣,終于聽得外頭鑼鼓和鞭炮聲齊鳴。

  “來了。”

  “來了。”

  章實連忙站起身來,于氏見了連忙幫他皺了衣裳拍了拍道:“新裁的袍子才穿一日就給你穿皺了,一會如何見客?”

  章實笑道:“這有什么的。三郎以后作了官給我買多少件新袍子呢。”

  于氏抿嘴笑道:“再有錢也不經你這么花啊!”

  說完夫婦二人一并走了出去,其余賓客也一并走至了院中,這時但見章丘帶著哭聲道:“爹娘,三叔高中了!”

  “是一甲第一名!”

  滿堂賓客女眷們都是驚得掩口,男子則神色震撼。

  “真給中了狀元?莫不是哄我么?”章實對左右道。

  左右賓客笑道:“大郎君莫著急啊,聽聽喜蟲兒怎么說?”

  不久三名衙兵入內,為首之人手捧著一封金花帖子,遍視左右問道:“哪一位是狀元公的兄長啊?”

  眾賓客們都是指向章實道:“是他,是他。”

  三名衙兵當即上前給章實磕了頭,然后道:“恭喜大郎君,恭賀大郎君,令弟考取大宋嘉祐六年進士一甲第一人。”

  說完這名衙兵向章實奉上。

  章實顫著接過,但見金屑涂飾在箋簡上書寫著章越二字,下面則書名次為一甲第一人。

  唐朝時金花帖子為官方所出,證明士子名次,但宋朝時沒這規矩,報喜人仿著唐朝格式做工寫了一份金花帖子送至家中。

  章實接過帖子看了姓名,籍貫轉頭對一旁的于氏道:“是咱家三哥。”

  于氏聞言忍不住轉過身去掩面而泣。

  而眾賓客們也是一并上前向章實于氏道賀,一旁章俞則一臉不可置信言道:“這…這簡直就是…”

  此刻沒有人留意章俞。

  只見章實拿著帖子高呼:“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郭林遠遠地站在門邊先是笑著,然后依著門慢慢坐下,抱臂埋膝上哭泣。

  章實當即拿出錢狠狠地打賞了喜蟲兒,這一次于氏也沒有攔他。

  不久左鄰右舍也是上門來道賀了…

  吳安詩也終于趕到了…

  還有不少人往章府上趕,不管認識不認識地都到了…

  章越拜謁先師后與太學的師長同窗說了好一陣話,謝絕了宴請后,坐著馬車回到了家中。

  章越這方下車,卻見家里狹小的巷口處,排列了一溜溜的馬車,無數仆役等候在此。

  家中更是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章越遠遠地都可聞其聲。

  家族興旺之兆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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