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十月初九。
來自東條國,哦,應該是日本國的天王特使平忠盛。小心翼翼的騎著一匹高大的不象話的青海驄,跟隨著一隊隊形異常整齊的班直騎兵,在一條剛剛修好的筆直的官道上行進了不知道多久。眼看著日近了黃昏,就在平忠盛以為今晚要在順天府城外找地方睡覺得時候,前方帶路的班直騎兵突然放慢了馬速。平忠盛第一次騎那么大的馬,有點控制不了,差點兒就撞在前面一匹大馬的屁股上了,他連忙用勁兒一勒韁繩,胯下那匹青海驄就發出一陣吸溜溜的嘶鳴,接著就揚起了前蹄兒,用兩根后退站立起來了。
而就在這時,平忠盛也看見了前方一座正沐浴在金色夕陽下的巨大的紅色棱堡。
一名班直騎兵扭過頭,看著平忠盛安撫好了胯下的青海驄,才開口對他道:“貴使,前方的紅堡就是順天府新城!”
“哦......”平宗盛已經停住了胯下的青海驄,然后抬頭看著前方的紅色城堡,喃喃道,“竟然是紅色的......這是用什么材料建成的?”
“紅磚!”那么班直騎兵大聲道,“用紅磚包裹了夯緊了的泥土所建,有八邊十六角,外圍還有兩道壕溝......”
現在趙楷的班直騎兵都是步、騎、炮、工、輜五大軍學堂的畢業生中挑選出來的。他們通常會在趙楷身邊服役一到兩年,然后再以上士的勛位去基層部隊擔任軍官。這位正在向平忠盛介紹順天府新城的班直騎兵也不例外,他是兩年前從工兵學堂畢業,成為班直騎兵的,不過并沒有跟隨趙楷南征,而是留在北京路拱衛宮廷。
在過去的兩年中,他隔三岔五就會保護著皇后朱鳳英、儲君趙評(并沒有封太子)一起去視察順天新城的工程。可以說是看著順天新城從無到有,一點點修建起來的。而且因為他是工兵學堂畢業的,懂得筑城挖壕,所以還被朱鳳英派去參加過幾座三棱臺堡的驗收。
所以他對順天府新城的情況了如指掌,現在說起來當然頭頭是道。
而其中最讓這位班直騎兵感到驕傲的,就是用來修建順天府新城外墻的紅磚了......因為他所在的工兵學堂第一期就參與了這種用來修筑順天府新城的紅磚“研發”,所以他自己也會燒制紅磚。
紅磚當然不是他們發明的,這種有別于質優價高的青磚,用敞口磚窯(就是沒有頂蓋的窯)燒出來的便宜磚,早就出現在天高皇帝遠的福建路了,不過因為磚頭的顏色有點犯忌(紅墻不是人人都可以用的),所以在中原是沒有的。
但是趙楷的朝廷不是特別窮嗎?同時又有太多的基建項目要搞,也就顧不得什么禁忌了......把城堡修得堅固耐用,才是最要緊的!
在工兵學堂成立之后,就從福建請來了會燒紅磚的師傅,在洛陽的工兵學堂內搭建了敞口窯,教會了一幫工兵軍官快速燒磚。所以現在紅巾宋軍的工兵軍官們技術是很全面的,不僅會挖坑、搬磚,還會燒磚......
介紹完了順天新城的城堡,這個會搬磚和燒磚的班直騎兵又道:“順天府新城東面的潞水東岸還有一座榷場城......咱們待會兒要繞過新順天府城,再從潞水石橋上過河去榷場城。今晚就在榷場城內的館驛過夜,明兒一早再進新順天府城。”
平忠盛望著夕陽照射下,顯得格外雄渾的順天府新城,點了點頭,“好,好,那就請繼續帶路吧!”
平忠盛過夜的館驛也是用廉價的紅磚修成的,館驛所在的榷場城的圍墻,也是用紅磚包土修起來的,只是比順天府新城的外墻薄得多。
燒造那些便宜磚的磚窯,也在榷場城內,占據了榷場城的一角,終年冒著濃煙,一看就很不環保.......
而這些燒磚的磚窯產量很大,除了供應順天府新城的大工之外,也對外出售磚頭。
所以榷場城內,到處都是用紅磚砌起來的房屋,紅磚外面也沒刷什么涂料,就這樣裸著......如果有用后世的眼光來看,看著一點也不富麗堂皇,還很有一點有錢蓋房沒錢裝修的意思。
在一間毛坯房里面睡了一夜的平忠盛,在十月初十的清早,終于被人帶進了順天新城棱堡!
這座棱堡真的很大!
光是核心堡內部的面積,就和順天府舊城內的面積差不多。不過城內的建筑物不多,非常空曠。道路倒是鋪好了,一水的青石街道,非常干凈,平宗盛等人騎著的馬匹都打上了馬掌,走在上面發出清脆的“啼嗒”聲,非常悅耳。
這些青石街道的兩側大多是白地,只有在城市最中心的地方,有一處占地頗大的院落,院落的圍墻也是用紅磚砌成的,不是普通的圍墻,而是城墻,墻體的外部堆出了六十度的斜坡,上面還有垛口。
圍墻的正門也修成了個城樓的模樣,高大壯麗。這座城樓的城門洞不止一座,而是有一大兩小三座門洞。中間是個大門洞,表面布滿了黃銅門釘的大門緊閉。兩側的小門都開著,有班直武士守在那里。
兩座門,靠右邊的是進門,靠左邊的則是出門。
而在中間的那個大門洞上還掛著個黑底金字的牌匾,用瘦金體寫了三個大字——紫禁城!
紫禁城騎馬的待遇當然不是人人都有的。所以平清盛就在紫禁城的大門外下了馬,跟著一名班直武士,步行走向那座進門,在進門處交出了自己的太刀和肋差,然后才步行進入了紫禁城。
一入紫禁城的大門,就是一個相當空曠的廣場,廣場的北面矗立著一座相當“雄偉”的高樓......樓高四層!
四層之上還壓著一個非常氣派的歇山頂,不過這個歇山頂并沒有用上昂貴的琉璃瓦,而是選用了普通的青瓦。
這座“高樓”也是用紅磚砌成的,同樣也沒有涂料......不過看上去卻比榷場城內的建筑要氣派,紅磚之間的粘合劑是白色的——這是用糯米制成的,極為堅固!
“高樓”的底層修成了大殿的模樣,巨大的立柱撐著個出檐,三開的正門朝南,全都敞開著。
“那是大慶殿,”領路的班直武士告訴平忠盛,“官家會在大慶殿內召見你......千萬記著禮儀。”
“知道,知道了。”平忠盛顯得有點緊張......他馬上要見到的,可是武名赫赫的大宋皇帝趙楷啊!
隨后平忠盛小心翼翼的將隨身帶來的國書、禮單都捧在手中,就跟著那人到了大慶殿門外。
大慶殿門外也有班直武士守著,攔住了平忠盛。
領路的班直回頭對他道:“請稍等。”
然后就見這班直邁步進了大殿,每一會兒就聽見里面傳來了唱名的聲音:“臣帶日本國使臣,中務大輔平忠盛引見,躬親陛下天語垂詢......”
大殿內傳來了中氣十足的聲音:“傳!”
守門的班直武士這才向平忠盛拱拱手:“貴使,您請。”
平忠盛點頭回了一禮,然后就捧著國書和禮單入了大殿,大殿內部極為氣派,高大華麗,不失天朝威嚴,只是光線有些暗,哪怕點上了許多蠟燭,還是不能和外面相比。
在昏暗的光線當中,平忠盛看見了一個比自己年輕幾歲的大胡子壯漢,端坐在書桌后面,穿著明黃色的窄袖圓領長袍,沒有帶帽子,只是用一帕角巾包著發髻。
不用說,這壯漢就是大宋洪武官家趙楷了!
趙楷也在打量平忠盛,這個小鬼子穿著一件紫色的宋式戎服——就是窄袖圓領的長衣,手里捧著個托盤,盤子上放著兩個卷軸。
守在大殿中的一名內侍上去取過了這個托盤,送到了趙楷跟前的書案上。
而平忠盛則跟著那個內侍,到了指定的位置,距離趙楷大約七八步遠。
然后就見他行了揖拜之禮,同時大聲道:“日本國天王之使平忠盛恭請大官家圣安!”
其實天王就是天子的意思!從西周開始,這個稱號就和天子同義。
不過趙楷也不會和日本鬼子計較這事兒,他現在還騰不出手去揍這個東條國呢!
“天王總比天皇聽上去謙遜一些,”趙楷笑道,“那現在日本國的天王是誰?”
“是崇德天王。”平忠盛回答。
其實日本國真正掌權的是鳥羽法皇......現在叫鳥羽法王了。
趙楷笑著點點頭,道:“崇德這個王號倒是不錯,不過日本天王既然向朕稱臣了,那朕就應該賜他一個新的王號......就以太平為號吧!如今日本國多災多難,天王一定想著早日能再回太平安世吧?”
“太平天王......”平忠盛又給趙楷行了個揖拜之禮,“臣替吾王謝官家賜號!”
趙楷笑道:“賜號是小事......朕還打算傳授致太平之法給日本國。”
“致太平之法是......”
趙楷笑著道:“半部《論語》王業成,一篇《周禮》致太平,大宋儒術何崢嶸......平卿,你說這致太平之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