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初蕓也訝異的看了一眼外面那些逐漸滲入進來的灰黑死霧,它們就像是一只只觸手,又像是一條條的蛇,從柵欄外滲入了進來。
孫初蕓暗暗心驚,發現這些灰黑死霧,在此地三件墨寶真跡,還有那《正氣歌》原本的壓制下,竟是堅挺無比,凝而不散。
無盡的兇戾之意,蘊藏于其中!
不過孫初蕓沒太在意自己的安危,反倒更擔心李軒:“你先把這瓶太乙元露喝了!”
李軒聞言颯然一笑,不再猶豫地拿起了那瓷瓶,將里面的靈液,一飲而盡。
孫初蕓微微一喜,然后就很乖巧的躲到了李軒的身后。
她是八重樓境界的修士,走的是術武雙修之法。對囚室之外那些死霧,并無太多畏意。那里面的任何一只,都不是孫初蕓的一合之敵,之前的她,甚至可以自如的出入其中。
問題是此刻,那兇靈的數量不但成千上萬,此時更不知因何故,不但兇性大增,神通煞力也被大幅度的強化。
此時即便是她,也不敢輕易與之接觸。
反倒是李軒,修為雖弱她一境,可他一身浩氣精純無比,對于這些兇靈的殺傷力無與倫比,此時的戰力遠勝于她。
尤其那三面石壁的題詞,更益增其勢。使李軒此刻的浩氣神威,不遜色于一位十二重樓境界的大儒。
可李軒接下來,卻看著自己的右手。只見那臂甲‘饕餮’的器靈,再次顯化于空,凝聚出一只金色的兇獸形狀——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
那股傳達過來的渴望之意,也越來越強烈。
李軒目光冰冷的注目,并以自身的浩意,死死的鎮壓著饕餮的兇念。
他猜那些兇靈中是發生了什么變化,導致‘饕餮’的器靈出現異常。
可在確定安全之前,李軒絕不會放任這‘饕餮’滿足它的食欲。
換在平時也罷了,可今日他胸前出現的綠斑,卻讓李軒多少有些顧忌。他現在也沒到需要借助兩件仙器,來抗衡這些惡靈的地步。
只是下一瞬,李軒就劍眉一挑,眼眸中眼現出了些許的訝色。
那是臣服——
李軒從‘饕餮’器靈中,感知到了臣服的意念。
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這件仙寶的器靈,從來都是桀驁不馴的。
可此時這‘饕餮’器靈,卻為那些黑灰死霧里的東西狂暴無比,饑渴之至,甚至愿意以永世臣服為代價,去吞噬那些死霧,那些兇靈。
他甚至已感應到了,這件仙器的核心法禁。這是以往,臂甲‘饕餮’一直都在遮掩著的,可在這一刻,‘饕餮’器靈卻再不加掩飾的暴露在他眼前。
李軒也有了清晰的認知,之前的他,僅僅只是這兩件仙器的寄宿體。只有在它們的核心法禁中,留下自己的神念印記,才算是真正成為它們的主人。
“永世臣服嗎?”
李軒的眼里閃過一絲異澤,心想這些死霧,這些兇靈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東西,讓‘饕餮’器靈如此在意,如此渴望?
李軒開始做著權衡,在思考利弊。
“軒哥哥——”
孫初蕓不由有些擔心的看著前方,那些黑色死霧距離他們已經只有不到一臂之遙,可李軒依舊沒有出手之意。
她沒有催促,可雙手已在袖中扣住了兩枚赤金色的神符,準備好應對最糟糕的情況。
在牢獄的底層,那位曹姓老者也是現出了凝重之意:“麻煩了,還以為這位后生,他能夠逃脫此劫。”
他的鼻間嗅了嗅,眼神無比凝重:“這是饕餮精血,很可能是出自大天位級的純血饕餮!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些人居然連這東西都用上了。”
與李軒三室之隔的會昌伯孫繼宗,則是臉色發青的,看著遠處的李軒,還有站立在李軒身后的孫初蕓。
他的心里像是吃了蒼蠅一般的惡心,同時又為自家女兒的性命憂心忡忡,擔憂的不行。
可在這個時候,實力已達十二重樓境巔峰層次的他,都不敢輕易靠近那些吸收了饕餮精血的陰魂。
就在孫繼宗揪心不已的時候,一位黑衣黑發的年輕身影,驀然在他的身后顯現。
“情況如何了?”
那身影介于虛實之間,飄渺不定,卻有著莫大的威勢。
原本周圍還有些兇靈在往這邊游蕩滲透過來,可當這個身影出現,那些兇靈無不退避三舍。
“魔師?”
孫繼宗見狀無比驚訝,然后就只覺佩服之至。這位在阻攔敖疏影,與之交手的同時,還能抽出一線神念,投影于此——這份修為簡直可說是通天徹地。
“不用如此驚訝,敖疏影的修為神通,與我在伯仲之間。只是不愿波及京城百姓,所以法力收斂,沒有全力出手。說來我這次,也算是欺君子以方。”
黑發青年凝目看向李軒的囚室,然后‘嚯’的一聲,唇角微揚:“金闕天宮的人倒是很舍得嘛!就連大天位級饕餮的精血都拿了出來。”
孫繼宗也點頭贊同:“他們這次的確是下了血本!請魔師稍候,李軒此子已敗亡在即。”
他現在只發愁,該如何讓自己的女兒脫身?
那些兇靈吸收了饕餮精血,在分食了李軒的血肉精魂,搞不好會出現幾名準天位級的存在,會更加的兇頑可怕。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三層石壁之外,李軒在思量片刻之后,終于做出了決斷。
“去吧,這次就如了你的意!”
雖然這有些冒險,可為一件真正屬于自己的仙寶,還是值得的。
那‘饕餮’器靈當即一聲狂吼,聲震長空。在李軒解除神念鎮壓之后,它的軀體驀然膨脹了十倍,虛浮于空,以睥睨之勢俯視著前方的眾多怨靈。
這一刻,那些黑灰死霧竟然都短暫僵滯在原地,一時動彈不能。
“這是?”孫初蕓吃了一驚,不解的望著眼前這一幕。
她竟感覺到,這些兇性十足的惡靈,竟都生出了懼意,它們竟然在畏懼著李軒!
然后下一瞬,她就看見那些黑灰死霧,就如潮水一樣往李軒的左臂涌入了過去。死霧中的陰魂無窮無盡,可李軒的左臂,卻像是一個無底深淵,鯨吞虎噬,將這些陰魂都吞納其中。
于此同時,李軒的左臂之上,更是凝聚出了一絲絲赤金色精血——那是由臂甲重新提煉出的饕餮精血,它們一部分纏繞于李軒的臂甲之上,一部分則是化作絲絲縷縷升入到高空,融入到那‘饕餮’器靈顯化的形影中。使它的氣息更加的強大,身軀更加的凝實,兇意磅礴,戾氣無匹。
它似不滿這吞吸速度,竟然一頭撞入到那黑灰死霧中,整個軀體上下張開了無數的血盆大口,展露出仿佛無底黑洞般的氣勢,吞咽吸扯著所有惡靈,不愿意放過其中哪怕一只。如風卷殘云,橫掃著一切!
后方的李軒,則是眼現出了些許喜色。他已經成功在饕餮臂甲中,留下了自己的神念印記。
從此刻起,他才真正把這件仙寶視做自己的東西!
三面墻壁之外的會昌伯孫繼宗,卻是面色慘白一片,滿眼都是不解之意:“魔師,這到底怎么回事?”
大理寺牢獄的兩萬余怨靈,五瓶饕餮精血,都奈何不得這個豎子嗎?
想到此人理學護法的身份,想到李軒身后的眾多天位高人,他心里一陣陣驚悸難安。
“是仙器!”黑衣少年背負著手,此時神色晦澀而又貪婪的看著李軒的左手:“應該是在孝陵碎掉的那兩件仙寶之一‘饕餮’,它們居然沒有就此消亡,真是奇跡!”
隨后這位黑衣少年又一聲冷笑:“等著吧!今日之事還有完。他這是以吞噬數萬惡靈,饕餮精血,來換取饕餮器靈的臣服認可。可如此一來,也會將武曲破軍的狀態,激發到了極致。噬主之日,就在此刻!此子撐過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就在這一瞬,孫繼宗望見李軒的渾身上下,赫然爆出了無數的血口,絲絲血液,噴灑而出。
囚室之內的孫初蕓也面色大變,她慌忙將自己手里的傷藥取出來,試圖幫李軒止血恢復。
盤膝坐著的李軒則微微嘆息,他就有預感,徹底降服‘饕餮’的代價,一定不小。事實也果然如他所料——
此時他的眼前,正有兩顆星辰顯現。星辰之下,這是兩位氣勢兇橫絕倫的武將,其中一位三旬左右,手持著方天畫戟,渾身上下赫然無數刀口,就仿佛是被凌遲過的軀體拼湊在一起;另一位則是五十多歲的年紀,脖頸中一刀紅痕,雙手持著紫金重锏。
而此時那重锏,那畫戟,正一點點的往他的脖頸靠近。
李軒心有預感,當這重锏畫戟落下之刻,就是他的人頭斷落之刻。
此時李軒額外感激孫初蕓,如果不是那瓶太乙元露,他現在根本就拿不出抵抗的力量。
可即便如此,那重锏與畫戟還是以沛不可擋之勢,一點點的壓迫下來。使得他的脖頸后,出現一道血痕,頸骨則咔嚓擦的作響,就仿佛遭遇重锏錘擊。
李軒暗暗苦笑,腦里面同時急速轉動,在想自己該如何應對這兇星反噬?
天位道果嗎?只怕未必就扛得住——
就在他脖頸上的血痕越來越深,頸椎骨也開始出現裂痕的時候,李軒望見那些黑色死霧當中一點綠光閃現。
那是一把飛劍,由遠處穿梭而出,沖凌至李軒的頭頂上方。
這劍明顯非是實物,卻將那已經斬擊至李軒頭頂的重锏與畫戟強行扭曲,然后粉碎!
李軒則感覺到胸部的驚悸與麻痹之感更加濃郁,那就仿佛是以前紅裳以魂體全力出手時,給他的感覺。
他仰頭上望,只見那飛劍上方立著一個年紀十二,三歲的少女身影,她的面貌清艷絕俗,秀麗高雅,眉心中一點綠痕,仿佛綠色的寶石,又含著無與倫比的華貴與道威。
這位居高臨下,俯視著李軒:“你總算來了,我已候你多時!”
這一刻,那伏友德與蘭御的兇魂轟然破滅,整個大理寺牢獄,也在頃刻間萬靈俱靜。
李軒此時已心有所感,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軀體,發現自己的周身,正被一層綠色的熒光籠罩。
而此時他身上因兇星反噬而造成的傷口,都在一股奇異的力量作用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可接下來,李軒的眼前一黑,竟在這刻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