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李逵要不是沒有我劉家,如今能有如此大的牌面?他倒是羽翼豐滿了,卻要陷本宮于困頓之中,他想要做不忠不義之人嗎?”
后宮,劉清菁憤怒地在大殿之內的來回踱步,不時發出如同野獸般怒吼的聲音。
誰也想不出來,為何她如此弱小的身軀內,會爆發出如此強大的氣場。
不過,坐在一旁的太師劉葆晟卻不以為然,見女兒說的過分,低聲提醒道:“此事已然成了定局,已經無可挽回,你再生氣也毫無用處,不如想一想如何挽回!”
“挽回?”
劉清菁因為憤怒而近乎扭曲的臉上,雖說還是那樣的美艷,但卻讓任何一個男人臉上生不出一絲的愛慕。
“李逵靠著本宮獲得的一切,本宮都要讓他吐出來。不行,本宮要李家覆滅!他要是不認錯,李家就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
沒等劉清菁說完,劉葆晟開口打斷道:“被胡說,讓人聽了笑話。”
“笑話,本宮如今快成天下最大的笑話了。李逵要不是沒有本宮的提攜,能有如今的高位。他不自重,為何讓本宮要受辱?”劉清菁根本就沒有想過和李家合作中的劉家,一直都是弱勢一方。還真以為她宮中妃子的身份,能讓劉家一飛沖天?
劉葆晟不急不緩的看了一眼女兒,老四劉清菁自從送入宮中之后,他這個當爹的連句重話都不能說了。君臣關系,搞的他和女兒之間的關系變得不像是父女,而是主仆。他是仆人,女兒成了主子。可他畢竟是當爹的,不敢說重話,但說句公道話的資格還是有的:“老四,李家和我們劉家合作當初,劉家一直靠著李家沾光。當初你大姐夫二姐夫丟了從老家送來的銀錢,還是李逵帶著人奪回來的。那些年,要是沒有了李家的錢財,你在宮中也立不住陣腳。”
“再說李逵,他是進士及第的出身,你的身份在宮中尊貴,但是想要讓李逵以文官身份入朝,還需要他自身的本事。”
這話絕對是一句公道到不能再公道的公道話,李逵的成就,絕對是他的能力和科舉身份的結果。和宮中貴人,皇貴妃劉清菁似乎一點關系都沒有。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
如果沒有劉家的關系,李逵可能和皇帝的接觸會很少。他會更加倒向文官一些,不僅不會脫離黨爭的漩渦,甚至會已經在黨爭之中,被逼到怒火中燒,籌謀起兵。
這才是劉清菁最大的功勞。
劉清菁怒氣的來源一部分是源于李逵的不告而行,屬于沒有將她這個大姨子放在眼里。其次就是,她覺得自己距離皇后的大位原來越遠了。
沒辦法,趙煦多次想要將劉清菁扶持到皇后的寶座上,可是這幾年,大宋面臨的困境實在太多了,接年的大戰,讓趙煦也不敢和所有朝臣對立,一意孤行要立新后。哪怕是一龍二鳳的設想,也因為兒子是個病秧子,看著不是長壽的樣子,變得越來越難。
對于兒子養不大,趙煦的恐懼比誰都要嚴重一些。
他是神宗皇帝的第六子,為什么會登大寶,成為皇帝?
還不是前面五個哥哥,四個沒成年,在他九歲之前都死了。另外一個泰王,先天殘疾,不適合當皇帝。可哪怕如此,神宗皇帝也有十幾個兒子,死了十來個,還有四五個活下來了。可趙煦就尷尬了,他是千傾地里一顆獨苗,就一個兒子,還是個病秧子,讓他如何不著急?
想要兒子多,遍地開花,他的腰也吃不住。
李逵離開朝堂,等于是宣告劉清菁染指皇后寶座又渺茫了許多。哪怕這個兒子已經是太子了,但連趙煦都沒有把握將這個兒子養大成人。
這如何不讓劉清菁發怒?
可是劉葆晟不這么想,他是個厚道人,主要是他知道李逵,乃至李逵代表的李家人,已經在京東東路的地面上沒有任何一個家族可以抗衡。二十幾個大莊子,上萬的莊丁,就不是隨便朝廷那支軍隊敢撲滅的,真要是逼地李逵發狂,大宋最后還得認慫。
再說了,李逵不欠劉家,反倒是這些年劉家的崛起,沾了不少李逵的光。
遠的不說,劉清菁在宮里能夠拉攏這么多人,沒有李逵當年的支助是絕對不可能的。尤其是李逵也是女婿,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可能向著老四,而把老五當成丫鬟呢?
翌日。
早朝。
趙煦強撐著精神,聽取朝臣的朝議。
似乎每一個大臣都刻意避開了李逵的問題,連提都沒有提。這讓當日的國家大事變得索然無趣起來。
直到最后,郝隨站在大殿之上高聲:“諸事奏明,交有司處理,退朝!”
“且慢!”
邢恕硬著頭皮站出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不知是怒,還是累的皇帝,只是眼神似乎更多的是恨。邢恕背地里聯絡各方陷害李逵,并非是空穴來風。
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
在他的計劃之下,不僅僅是從名聲上詆毀李逵,他還來得及發動最后一擊,就是讓御史臺的御史,誣告李逵造反。
這不過是大宋朝廷的基本操作,并非是邢恕真的歹毒到不管不顧的地步。
趙普當年誣告大臣盧多遜,就用了一支箭給趙黑胖看,趙黑胖琢磨著這廝要害朕,堂堂宰相被貶崖州。
也就是說,大宋從立國之初,就盛行誣告造反,后來,這幾乎成了大臣翻船的基本操作。
丁謂、范仲淹、蔡確…誰沒有受過這種暗箭?
當然,所有的決定權都在皇帝手里,皇帝要文臣貶謫到底,就貶謫到底,真正謀劃者其實根本就沒有多少決定權。唯一立竿見影的效果就是,被誣告的官員會暫時脫離中樞,遠離朝堂。
一切似乎都朝著他希望的結果而去,只要李逵被送出朝堂,十年的沉寂足夠邢恕的謀劃了。
等到將來李逵歸來,朝堂已經不是如今的朝堂了。
拉攏足夠盟友的邢恕,到那時候根本就不是遠離朝堂的李逵能比得上的。
更何況,邢恕還有一系列的手段對付李逵。像李逵這種文臣帶兵大殺四方的大宋高官,基本上在朝堂都不太可能有機會崛起,除非李逵一直打敗仗。
在大宋,文臣掌握兵符,帶兵作戰,可以失敗,也可以成功,但就是不能太成功了。
邢恕就是料準了這一點,才準備對李逵發難。
可沒想到的是,李逵掀桌子不干了。
李逵是舒坦了,可邢恕卻倒霉了。
他那點小動作瞞不住別人,都是千年的老狐貍,他的這點招數真瞞不住人。
這次,邢恕被逼著走上前臺,就是被章惇舍棄了的結果。辦事不成,反而被人反制,這就是沒能力的下場。
邢恕咳嗽了一聲,耷拉著腦袋啟奏:“都事堂直管衙門兵統局正,天章閣直學士李逵掛印而去…”
轟——
朝堂上一陣喧鬧。
誰不知道李逵掛印離開了?
主要是官職小的不敢說,官職地位到了不想說,大家都憋著。
當邢恕說出來的那一刻,其他人終于可以松口氣,不用繼續憋著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場大地震,一旦處理不好,就要深陷其中。與其風險如此之大,還不如高高掛起。
邢恕不滿的看了一眼周圍,心說:一個個心里明鏡似的,為何裝不知?下賤!
也算他倒霉,遇到李逵這個對手。
官場就是這樣,遇到好事,搶功勞的時候,爭先恐后,深怕自己輪不上。可要是遇到了倒霉事,背鍋的時候,周圍都離他遠遠的,深怕沾染上晦氣。
邢恕就是這個樣子,誰也不敢沾染這等‘因果’,李逵唉,這家伙連太后都差點被他給氣死,豈能是隨便被人欺負的主?
可李逵如今也是兩敗俱傷,為了個邢恕,三品官職都不要了,值得嗎?
每人知道李逵值不值得,倒是邢恕真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李逵,真不好惹!
換個人,背后拉幫結派陷害,斗法也要一兩年,才能克敵制勝,斬落馬下。可是李逵呢?
這家伙根本就不給他拔刀的機會,自己摸著斧子上來了…
要說后悔,邢恕腸子都快青了,可青了有什么辦法?
如今這局面,得讓皇帝做決定了。哪怕是章惇,也不敢輕易做出判斷。畢竟給李逵好處,這是喪失了氣節和尊嚴,他還如何最百官表率?要是打壓李逵,那是打壓朝廷功臣,更被人氣量狹小的感覺,為相沒有肚量,讓百官如何信服?
總之,左右不討好。
章惇也是沒轍了,干脆一腳將所有的事情讓邢恕去做。
反正麻煩是他惹出來的,總得有人背鍋。
肅靜——
郝隨站在大殿之上,尖銳的嗓音確實宛如針刺一般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陛下,李逵于朝廷有功,自從殿試及第之后,屢立奇功,如今掛印而去,是朝堂上有宵小之人惡語中傷,暗中陷害。李逵又是耿直之人,必然受不過這等羞辱,如果是個別之人莽撞,李逵已是堂堂三品大員,必然不怕,就怕是…”
說話的這位是御史臺的張御史,七品的小官而已,可卻不要命的把李逵的事往黨爭上扯,這是邢恕絕對不敢看到的事情,急忙打斷道:“陛下,李逵少年入山林于野獸之口奪食,就為了供養生母,顯然是仁孝之人,如今掛印辭官,恐怕是思念其母。”
邢恕說到這里,覺得越來越有搞頭,干脆俯身上奏:“陛下,臣懇請給予恩賜,以示朝廷對仁孝之遵從。”
就連皇帝也愣住了,皇城司也得到消息了,邢恕這貨處處和李逵作對,甚至安排人對李家打壓。原本是一場針鋒相對的較量,沒想到最后邢恕這廝睜著眼說瞎話,變成了李逵想要回老家盡孝。
這方向一下子歪了,皇帝趙煦也始料未及。
按照邢恕的上奏,接著應該是封李逵的老娘張氏為節婦,按照李逵的身份,朝廷是否要去給李逵老娘修建一座貞節牌坊?
皇帝趙煦頭痛不已,朝堂再一次在他手里失控了…
而且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