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投靠宰相門下,朱富也不過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真讓他做出選擇,還是李逵。
這無關乎前途,而是出于道義。他們跟了李逵,就連李云也不可能投靠了。畢竟,朝三暮四的人永遠也別想獲得重用。
出了皇城。
朱富終于松了一口氣,皇城雖然好,可是到處都是弱的跟雞仔似的,卻邁開六親不認步伐的大佬。他連看人一眼,都得偷偷看。
還是內城好,到處都是商鋪,還有衣著光鮮,年輕貌美的女子,在這才是人間的最好去處。人,尤其是男人,在這等好地方生活,至少能多活十歲。尤其是有些女子還恬不知恥的對他媚笑,朱富仿佛有種從滯銷貨,一下子變成了搶手貨的狂喜。
阮小五低聲提醒:“別亂看,這里是教坊,你的月俸根本就消遣不起這等去處。”
“可是她們對我在笑…”朱富不服氣道,他認為阮小五是在嫉妒他的桃花運。
阮小五撇嘴道:“她們是在對少爺笑,對你…別自作多情了。你也不瞅瞅自己的穿著?”
“我怎么了?”
朱富的衣服也是從登州新置辦的‘高檔貨’,是綢布的外衫,還買了一條看上去很花哨的皮腰帶。上面繁復的金屬花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絕對一等一的吸人眼球。
別人不知道,反正他看到這條腰帶,就被吸引住了,連道都走不動了。
阮小五努嘴朝著李逵的方向道:“都是綢布,為何少爺的會引人注意,而你…嘖嘖,京城的土財主也不會像你這樣打扮。”
“為何?”朱富不服氣道。
他真的看不出來自己的衣裳和李逵的有什么區別。甚至一度還以為自己的更美觀。而李逵的衣裳太素了。
阮小五語氣不屑道:“街面上,而且還是登州地界能賣出什么像樣的衣裳?”
隨即吹捧起來:“看少爺身上的衣服,色澤似乎和你的差不多?你以為價值就一樣了?”七·八·中·文ω·ω·ω.柒捌zω.còм
“難不成要貴上許多?”
“有錢也沒地買。”阮小五傲氣道:“這是內城制衣局做出來的衣裳,只有朝廷命官才能每月按照品級領取不同等級的衣裳。少爺身上穿著的就是館閣之臣才有資格穿的紫云紋氅衣,站在高處,背對陽光看向少爺,能夠看到淡淡的紫色云霧升騰。這身雖然不是公服,也不是官袍,但在京城,能穿這樣的常服的不是官員,都是權貴。”
說完,阮小五撩了撩袖子,翻開他衣袂的袖口對朱富道:“看到了沒有,這是五品官員能領取的常服。之前姑娘們對著我們路過笑,那是因為看到了少爺。就算錯過了少爺,也是看到我…”
炫耀。
絕對是炫耀。
可是朱富就是忍不住羨慕,巴結道:“好哥哥,還有沒多余的,勻我一件,我出天價!”
阮小五也就這么一件裝門面的衣裳,怎么可能賣了?這還是以前李逵做知州時候舊衣,李逵嫌棄這衣裳粉氣太重,不喜歡才給了他討要去的舊衣服。在想要,李逵也拿不出來。
阮小五傲然道:“你為少爺立過什么功勞,就想要如此優待?”
說的好像是他替李逵出生入死了似的。
朱富糾結道:“清風山…”
“別提清風山,你那最多是戴罪立功,區別大了去了。”阮小五當即否定了朱富的功勞,主要是他根本就不想轉讓他身上的這身戰袍。
朱富眼珠子轉悠,還以為穿上內府的衣裳,該是有什么特權,期待的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小五哥穿著這官家給的體面,去教坊,可有優待?”
“怎么可能?”
教司坊的女子只認錢不認人,甭以為穿著體面,就會怕了客人的身份。事實上,客人身份越高,去教司坊的花費也越大。
阮小五選擇了閉嘴。事實正好相反,宦官子弟去教司坊,不僅不能優待,反而會被當成肥羊宰。但是有些商賈見不到的頭牌,穿這身衣服倒是能見著。
可是,女子不都一樣嗎?
阮小五突然有點傷感,他這身戰袍似乎也不是無往不利。
反而像是衣裳上貼著兩個大字——肥羊。
這感覺,背離了他的初衷。甚至還有點淡淡的憂傷。
好在,阮小五很快就不用傷感了,而是他們已經抵達了保康門附近。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卻有一座大門附近空無一人。這就是兵統局的衙門所在地。李逵下馬,將韁繩丟給了朱富,而阮小五緊跟著追了上去。
“站住,也不睜眼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哪是閑雜人等能進的地方?”
李逵玩味的看著對方,年紀不大,但身上有著街頭濃郁的痞氣。很符合衙門門子的風范,阮小五可不管什么風范,他快瘋了,自家少爺回兵統局衙門,竟然還被攔住了。要是讓京城的官員知道了,且不是要成京城的笑柄。
情急之下,阮小五躍過李逵,沖到門子面前,拳頭帶著風就甩了出去,將人打到之后,指著對方怒罵道:“睜開你的狗眼瞧瞧清楚,這位是兵統局監正李大人。”
門子躺在地上,捂著臉哀嚎道:“兵統局的大人只有蔡大人,沒有什么李大人。”
這句話,立刻引起了朱富的怒火,沖上來加入了阮小五的施暴之中。
李逵也不攔著,就站在臺階前靜靜的看著。他甚至還饒有興致地看到了穿著綠袍的官員,慌不擇路的朝著衙門深處跑去。
二堂,官舍。
梁世杰驚慌失措的沖進官舍,對著坐在書案后面的蔡京大喊道:“岳父,不好了,李逵來了。”
蔡京放下手中的公文,抬頭看向了女婿,微微蹙眉。
蔡京吃足了身邊沒有可信親信的苦,這次回京,蔡京痛定思痛,決定將女婿安排在身邊,隨便給個官職。
女婿雖然蠢了一點,但畢竟是自己人,忠心沒有任何問題。他相信,女婿還是能夠被管教成才的年輕人。
至于李逵?
蔡京多么希望李逵永遠不要回來,但他也明白自己是癡心妄想。李逵才是兵統局的堂官,他不過是個副手。
仕途起起伏伏,讓蔡京收斂了往日的鋒芒。以前,那個鋒芒畢露的干將,已經看不到了,反而有種老而彌堅的深沉。但他的年紀在官員之中其實并不算大。
蔡京不慌不忙地開口:“毛手毛腳的像什么話?李逵來了,就來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說話間,蔡京從書案后面站了起來。
梁世杰這才警醒,可是心里舍不得,他們如今在兵統局生意做的頗有起色,這好日子剛開始,卻要結束,如何讓人舍得?更何況,府庫里如今堆著十幾萬貫的錢,這都是生意的盈余,要是讓人霸了去,梁世杰覺得還不如殺了他痛快。
“岳父,那錢怎么辦?十幾萬貫呢,這可是一筆大財富啊!岳父翻身,全都指望這筆錢了。”梁世杰忠心耿耿的替蔡京想,說話也沒了顧忌。
蔡京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舍不得,朗聲道:“待老夫去會會這李逵。”
“下官蔡京,見過監正大人。”
開大門,蔡京從公廨里走出,來到李逵面前,躬身行禮。
李逵急忙雙手去托,不讓蔡京作揖。口中驚詫道:“蔡大人,如何使得!”
“李大人,下官在京城天天盼著李大人回來,好讓李大人耳提面命,如何開展這兵統局的公務。如今終于等來了大人,我等屬員終于有了期盼。”
蔡京會拍馬屁,而且水平還很高。
反倒是梁世杰傻了眼,說好了會一會李逵,他還以為是刀對刀,槍對槍的廝殺。沒想到的是,岳父竟然如此輕易的獻上了膝蓋。
說話間,兩人相互熱絡的摻著手進入了衙門。
而地上挨打的那個門子,自始至終沒人再看他一眼。
進入公廨。
李逵和蔡京落座之后,后者識趣的獻上了帳冊。
鐵監的賬目是不經過兵統局的,這是戶部管轄的賬目,兵統局手再長,也伸不到戶部的府庫里。當然,鐵監的開銷,也由戶部一力承擔。
這么算起來,兵統局能掙錢的生意就剩下了石炭。
蔡京獻上的帳冊,自然是這段日子石炭的收入。
李逵詫異道:“元讓,為何會有十二萬貫的盈余?”
“大人有所不知,京城有東西兩個石炭場。往年,這些石炭要么過城門交稅,要么是送入了鐵監。百姓用度,都是通過商賈販賣。而實際上,石炭場創辦之初,是受鐵監節制,下官見鐵監也不重視,將石炭的售賣接手了過來。”
“還有鐵監改進了工藝,洗去石炭的碎屑,而這些碎屑和上泥,就是京城百姓平日使用的炭餅。加上小婿改良了炭餅的樣子,下官自作主張,將這等制作方法讓京城商賈競價專營,這才盈余了這些。”
蔡京想過獨吞,但沒辦法全吞了。這么多眼睛盯著,他哪敢呢?
李逵問:“可有新炭餅?”
“下官馬上去取來。”
等到炭餅送來,李逵頓時震驚了,這不是煤餅嗎?
就是窟窿眼沒有后世的多,但樣子已經很像了。
梁世杰解釋道:“大人,下官也是受到了下官家中奴仆的啟發,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李逵一陣無語,蔡京來兵統局,就立功了。李逵指著梁世杰贊道:“人才!”
可隨即想起來,梁世杰,不就是那個梁中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