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杰,做人吶,心胸要寬闊一點!”
回垂拱殿,在皇城內的路上,章惇對李逵語重心長道。
可是讓他郁悶的是,李逵投射在他身上的眼神,仿佛是在打他的臉。滿朝文武,有一個算一個,能說這句話的人很多,但絕對不包括章惇。
意識到自己被李逵被鄙視了,章惇也是一臉愁容和尷尬。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小肚雞腸的,他可是宰相,宰相肚里能撐船且不說吧,至少有容乃大,容人的氣度還是有的。章惇唏噓道:“你看子由,就憑他追隨司馬光這賊子,老夫定要貶謫他去嶺南。可是你看,他如今不是在京城好好的嗎?”
咳咳咳 章惇立刻盯上了自家兒子,原因是章授在邊上也聽不下去了。
蘇轍之所以沒有被鎮壓,是皇帝在保他。而不是章惇什么寬容大量,不計較當年被保守派貶謫的慘痛經歷了。實際上,章惇小肚雞腸別說在外頭,連他亡妻張氏也是心知肚明。張氏在病故之前,還囑咐章惇:“你性格剛毅,遭遇貶謫,吃了不少苦,他日回到朝堂,一定不要報復。”
要不是在生死之間,章惇的妻子肯定不敢說。
正因為知道命不久矣,說出的話才是肺腑之言。
這話外人不清楚,但是章家的子弟都清楚。當時,他們都在母親的榻前跪著呢。
章授聽不下去,絕對是因為他爹忒不要臉了。
李逵卻固執道:“蔡京有手段,還不要臉,這樣的人才用好了,事半功倍。”
“元讓,他不好辦吶!”
章惇苦著臉,蔡京倒下就倒下了,但是他弟弟可是王安石的女婿,尤其蔡卞的手腕,實際上要比章惇高出不少。別看他不顯山不露水,可章惇卻不得不依靠這個盟友,才能維持變法派表面上的團結。
李逵嘴角挑起,輕慢道:“蔡京的名聲臭了。”
“他已經夠倒霉了,你還要將他收在門下,難道當初有老夫不知道的隱秘?”章惇好奇心起來了,覺得李逵心眼小過頭了。
李逵當然不會承認他小肚雞腸,當初蔡攸這廝竟然想做太師女婿,要是沒機會也就算了,這大好的機會,李逵能放過去?有道是父債子償,李逵弄一個子債父償也說的通。
“他如今的名聲,除了我能好心用他,這大宋還有他的機會?章相,你就別琢磨了,他要是還想翻身,就讓他的名聲再臭一些,保準他啥心事都不敢有了。”李逵道。
見李逵堅持不松口,章惇也只能想著去和蔡卞好好說道說道,爭取將蔡京騙來京城。
為什么要說騙?
蔡京能屈能伸,但畢竟成名已久,而且還是做過二品大員的人,能甘心給李逵當下手?
當然,李逵的衙門如今就他一個光桿,怎么著得招些人。今后,他肯定少不了要和都事堂互通有無,必然需要一個雙方都能信任,而且還不會隨意被人撬邊的人選,李逵盯著章授看了一眼,頓時有了想法:“章相,今后新衙要隱秘其事,不得用你我都信任的人選。不知道章相可有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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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這邊倒是簡單,他如今是宰相,想要附庸他的人不計其數。至于能信任的人選也不少,但要是李逵也能信任,就難了。
李逵之前混跡的人,大部分都是宦官。
章惇琢磨著,難道自己還得去宮里尋摸一個?
“容老夫想想。過幾日給你答復。”
章惇不敢當即拍板,畢竟此時事關重大,得從長計議。可李逵卻指著章授道:“章相,三叔做事縝密,又是章相骨親,為何舍近求遠?”
章惇還沒反應過來,反倒是章授驚喜的道:“人杰,以后三叔都聽你的,你要往東,三叔我絕不往西。”
“混賬東西,為了做官,連做人的氣節都不要了?”
章惇怒不可遏的指著章授要潑口大罵,別的不說,章惇潔身自好的做派,在大宋是絕無僅有的。四個兒子中了進士,僅僅小兒子才被允許進入官場,進入了官場之后,還一直壓著小兒子的升遷,如今快十來年了,還在縣令這樣的小官任上轉悠。這位可是進士第五,換個宦官人家,早就做到了五品官了。不得不說,大宋的宰相,在這方面比章惇做得好的一個都沒有。
當然,有人要說了,舉賢不避親,章惇故意壓制幾個兒子的手段太過明顯,招人詬病。
別忘了,章惇是宰相,他的四個兒子,都是進士出身。科舉最好的成績和他一樣,排名第五。這要是進入官場,沒幾年,就能擢升至五品以上的官員,甚至十年之內,成為從三品的直學士也不是不可以。
可章惇就是壓制了幾個兒子,目的不得而知,他從來沒說過。
但李逵看出來了一點門道,章惇這老家伙想做殉道者。他甚至不在乎和天下為敵。
他這個做法,就是不給自己留后路。
兒子,一旦進入官場之后,章惇的顧忌就多了。
可章授寒窗十年苦讀,才智并不比大宋最精英的讀書人差,反而頗為優秀。難道他們就一點沒有做官的想法嗎?
想,做夢都想。
可是老爹不讓啊!
李逵開口就問章惇要章授,章惇第一反應肯定是拒絕。但是說到今后兩個衙門之間的互通有無,至少傳遞消息上,沒有人比章授更適合了。
章惇猶豫了片刻,只好點頭:“就給他個書辦做吧?”
“書辦?”別說李逵看不過去了,章授也急了,低聲提醒道:“父親,這是吏,不是官。兒子雖說不如二哥和四弟在科舉上大放異彩,可也是進士出身,做吏豈不是讓父親蒙羞?”
章惇怒道:“你做官不成,禍害的是百姓,才會讓為父蒙羞。至于你務農,還是經商,為父都不在意,你覺得為父會在意你是否是官,還是吏?”
“三叔,來咱這地方,先做丞,雖說八品官完全不符合三叔的氣質,但好歹是個官。”
李逵當然不能聽章惇的話,堂堂進士給個吏員的身份,這不是招攬人才,而是打相府的臉。再說了,給個丞,李逵都覺得委屈了章授。別的不說,章授的能力確實很不錯。一直跟著章惇,耳濡目染之下,待人接物的本事就不是李逵能比得上的。
章授完全可以代替李逵溝通其他衙門,而且別看章授官小,還是粉嫩的官場新人,可是他背靠相府,普通四品以下官員還真不敢不給他面子。
章惇也清楚其中的道理,也只能接受。
不過章惇也有要求到李逵的地方,低聲對李逵道:“有個人想要拜見你。”
“什么人?”
“騎軍指揮王舜臣。”
李逵心中頓時明鏡似的,騎軍指揮,看來章惇也想要在騎兵中插一手。但這對李逵來說,更本就不是事,他還巴望著這樣的人多些。反正種建中在青塘練騎兵,最缺的就是能征善戰的將才。而王舜臣的勇猛,李逵也有所耳聞。
他當即點頭道:“青塘各州不適合讓文官統領,不如讓他去蘭州訓練騎兵。權知蘭州,章相以為如何?”
“這個,不符合官制吧?”章惇有些擔憂,王舜臣能力有,但是沒功勞。或者說,對于晉身的功勞來說,略顯不足。而在大宋,武將也可以知軍州。但需要很大的功勞。冒然將人提拔上這樣的高位,恐怕還是有捧殺之嫌。
李逵渾然不在意道:“青塘不過是個池塘而已,青塘的騎兵要想要真正訓練出來,沒有吐蕃練手是不可能的,吐蕃才是汪洋,只要他能力不差,獲取軍功再簡單不過。”
章惇面露喜色,他在李逵打下青塘之后,就有了對吐蕃用兵的想法。
一方面,他擔心李逵對青塘的影響力太大,不想他人插手青塘。一旦李逵反對他,他的西征策略恐怕要沉沙折戟。而李逵卻一口認定,大宋的騎兵成軍之前練兵對象是吐蕃,那么章惇所有的疑慮都將煙消云散。
甭管李逵是那一派的人,章惇完全不在意。他只要知道李逵和他一掛的,就心滿意足了。
邁著八字步,章惇心滿意足的去都事堂坐衙了。
留下章授,眼巴巴的看著李逵,幾次張嘴,想問卻不敢問,深怕剛得的官職又丟了。
“大人!”
“別啊!三叔,以前我們怎么論,今后還怎么論。放寬些,今后新衙門里是我們的地盤,關起門來,咱爺們說了算。”
李逵在做事上,喜歡放手。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怕煩,而是堂而皇之的說給屬下鍛煉的機會。如今,又是這樣,他笑著對章授道:“三叔,你也是新衙門的官員了,今后我不在衙門,你做主。”
“啊!”章授幸福的都快冒鼻涕泡了,他剛入官場,就能替四品衙門的主了?這似乎比大理寺少卿都要威風啊!
當然,他高興還沒多久,李逵的任務就下來了:“三叔,京城你熟嗎?”
章授拍著胸脯表示,京城他沒有不熟的地方:“人杰,三叔托大,這么叫你。”
“不礙事!”
李逵擺擺手,不在乎道。
章授道:“要說京城,你三叔自從科舉之后,在京城足足待了十幾年,能不熟嗎?只要人杰問,三叔斷然沒有答不上來的地方。”
“這就好,三叔有兩件事需要你去督辦。”
“人杰請說!”
“咱們這個炮局…”李逵撇撇嘴,越來越覺得這個衙門晦氣,眼珠子轉悠道:“三叔,咱們這衙門是大宋的機密,能低調些最好。炮局似乎不太妥當,你回去琢磨個名字,長一點不要緊,關鍵是能讓人聽不出來咱們是干什么的。”
這個任務很突兀,但章授卻很認同李逵的說法,當即表示:“包在三叔身上。回去就去琢磨一個。交給人杰審定。”
“別給我,直接給章相就行了。”李逵促狹道。
章授沒覺出不對勁,反而認同道:“這樣也行。但是人杰,三叔我還不知道咱們衙門到底是做什么的,真要是想名字,也無從想起。”
李逵摸著下巴,思量道:“其實也不多,主要是變革我大宋的軍隊的武器,比如說火器中的火炮。監察鐵監各工坊,工部各工坊,還有就是設計新的戰艦。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監察各地禁軍的情況,評定其戰力之類的。另外,我大宋準備募集騎兵,需要籌備之類的雜物,事情很多,也很雜。這是個全新的衙門,取名盡量要低調有內涵。”
章授了然道:“這豈不是小樞密院?”
誰說章家人不會拍馬屁的?章授的天分就很高,一個小樞密院就讓李逵心花怒放,仿佛他距離樞密使的一品官職,就差一步似的。
“哈哈哈…三叔,你很有天分!還有就是尋找個合適的地方,最好在城外,作為訓練人手之地。”
章授摸著自己略顯年紀的臉,跟著笑起來了:“此事簡單,包在三叔身上。”
回去之后,章授立刻翻書琢磨,該叫什么名字。等到掌燈時節,他終于從擬訂的名字之中,選了個衙門的名字,陪著十分的小心,在章惇用膳之后將擬訂的名字給了章惇。
章惇定睛一瞧,不解道:“人杰讓你來的?”
“是,人杰認為炮局雖然威風,但不符合衙門低調的特殊性,讓兒子詢問父親,是否可以改個名字。”
章授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偷看了一眼老爹,隨后又飛快的落下。
心頭撲通撲通的亂跳,以前沒這毛病啊!章授也奇怪不已,難道是他爹當朝一品,而他卻成了八品官,這是權勢的全方位壓制?
章惇也不在意,將折子往衣袂里一塞,滿口答應:“此事老夫去和官家說。”
他也是累了一天了,說服蔡卞騙他兄長來京城就不容易。但章惇卻異常關心新衙門的籌備,問章授:“人杰選定了衙門駐地沒有?”
章授震驚了,他剛當上官,連衙門都沒有,這是個正經官嗎?
章惇囑咐了一句:“你盡力督促人杰,把衙門選址定好,是修是建,都要盡快。另外人員籌備也要想好。”說完,就去了書房。快到書房的時候,章惇還嘟噥了一句:“兵事調查統計局,這是個啥玩意?”
蔡府。
執政蔡卞看著在他面前恭謙的侄子,說不出的心煩。他不喜歡他這個侄子,做事太功利,和他兄長一個德行。
但是章惇午后找他談話,不得不讓他見侄子一次:“蔡攸,這次科舉,太學之內的選拔可有機會?”
蔡攸沒來由的頭痛不已,低聲提醒叔叔:“叔父,太學選拔舉子,需要上舍生才行。侄兒,侄兒…”
“你還不是上舍生?”
蔡卞震驚了,他老蔡家兄弟多大的名聲,竟然養出個連上舍生都考不上的蠢蛋。頓時氣地冷哼道:“蠢才,蔡家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侄兒愚鈍!”蔡攸有什么辦法,太學里都是妖孽,他哪里爭得過人家?
就如才入太學一年多的李邦彥,長的眉清目秀,踢球又好,說話有好聽,詩詞歌賦都非常厲害。平日里太學里的學生都喜歡和他玩。可這位如此放浪不羈,卻輪到考試,每每都是名列前茅,如今也成為了太學的上舍生了。這種人,天生就是打擊人的,而像李邦彥這樣的人,才學上舍之中并不缺。
蔡攸琢磨著自己要和人家比,給人做跟班都不夠格。
太學的上舍生不超過三百,每次科舉,總有一百人多左右下場。當然,這名額也是需要考試得來的。但是厲害的是,每一榜科舉,太學生至少能獲得五十個以上的進士名額。這就恐怖了,只要進入太學上舍,就等于一只腳已經跨過了貢士的身份。
蔡攸的才學,距離進士真的還很遠。
蔡卞拿出一封家信對蔡攸道:“你帶著這封信去浙江給你父親,告訴他回京的事有眉目了,但不要伸張,偷偷來,你可明白?”
“侄兒一定親自送達,將叔父的話帶到。”蔡攸躬身接過信,貼身放好。
蔡卞擺擺手,不待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