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進士才兩年,這樣的新科進士,只能是官場的萌新,小人物一個。
而李逵卻用實力證明,他對大宋的價值已經舉足輕重。
自從進入京城之后他的行蹤就被人盯上了,出了安燾的別院,阮小二跟上來對李逵輕聲道:“少爺,有人跟著我們。”
“由他去!”
大宋的部堂大員,連皇帝都敢盯著,更何況李逵這個在京城沒太深根基的年輕人。當然,盯著他的人也不是小人物,反而一個個都是左右大宋這艘大船的大佬。
內城,汴河邊上的章府。
有人匆匆跑入府邸,門房定睛才認出是府中的小廝,引起老大的不快,在其人背后喋喋不休的啰嗦:“整日跟在相爺身邊,怎么就不多學點相爺的風儀態。”
宰相門房,可能是整個京城最為勢利的一群人。身份不高,脾氣卻都挺大。
“老爺,我回來了。”
章惇在院子里動作緩慢的揮動著手中的長劍,類似于五禽戲之類的養身法。大宋的書院里,基本上都有弓箭社,劍房,還有各種各樣提高文人體力的武術課程。比如弓箭就是大宋書院學子的必修課。這是因為大宋自真宗以后,對外戰爭之中對文官的信任越來越大。導致大部分戰爭都是文官指揮,要是不通兵法,沒有點體力,恐怕真的熬不住在外征戰的辛勞。
當然,練拳的人不多,練劍的很多。章惇就是其中好手,當然比將門肯定不行的,但在文臣圈子里,他屬于拔尖的一類。
好不容易等收了功法,章惇這才張口:“都打聽清楚了?”
“他沒回家,而是去了安燾的別院。”
小廝不敢抬頭,垂著頭稟告道。
章惇眉頭微微挑起,對于李逵的選擇似乎不太滿意。在朝堂上的大佬之中,章惇其實最不需要軍方支持的大員。他的族兄就在西軍之中非常有影響力,而且章楶在數次對西夏的戰爭之中,表現搶眼。甚至累功升到了龍圖閣學士的官職。
不過,這對章楶來說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要是不喜歡專營,憑借狀元的榮譽,做官幾十年,難道還升遷不到三品大員?
還不是他老人家這么多年做官,交的朋友都是失勢的倒霉蛋。連帶著他也經常受到牽連。好在章楶本錢足,還能勉強支撐。要不然,章家這一輩的領軍人物,更本就不可能是章惇。
章家兄弟,只要同心協力,這朝堂上還有誰是對手?
可問題是,章楶是兄長,根本就不聽章惇的。章楶不僅和章惇不屬于同一陣營,而且還和保守派的關系很深,本身還是中間派。
章楶和蘇軾、蘇轍、呂大防、呂公著、范純仁、范純粹…這些變法派的死對頭私交都很好。
就像是家里出了個叛徒,讓人無奈。最氣人的是,西軍獲得任何軍械和好處,都要被李清臣拉出來將章家兄弟的關系拉出來說一遍。
惹得章惇都想要將章楶給撤了,干脆讓他這個看著礙眼的族兄去大名府養老算了。
可沒有了章楶,章惇在皇帝眼中的影響力就要大打折扣了,不得已,還得哄著。
可正當章惇準備在他主政期間對西夏反攻,扭轉大宋和西夏的戰略關系,從防御變成進攻的局勢。好彰顯他對大宋的作用。但是不幸的是,李逵橫空出世了。這家伙去西夏走了一遭之后,西夏徹底蔫了。
可章楶一樣,李逵的立場也忽明忽暗,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家伙保守派,變法派,中間派誰也不是。
即便章惇也存著拉攏李逵的想法,有道是人才難得,可惜…李逵來到京城,就不知道來拜會他老人家。章惇心頭暗暗生著悶氣,心說:“白給這小子起了個字,一點好都不念著老夫的好!”
章惇當初給李逵起字,完全是無意為之的游戲之作。
要說他看重李逵,還是最近一年。西夏的事不好宣揚,但是青塘呢?
物資援兵都沒有趕到戰場,戰爭就結束了。
這給大宋省了多少錢?
戶部至少省出了千萬貫的支出。
李逵的好用,這才在章惇心里根深蒂固起來。可惜,李逵根本就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提攜之意。跟著安燾這等執拗的老書生有啥奔頭?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氣地老酸辣手書生章惇瞪眼:“不識抬舉的小子,以后老夫不用他了。”
反倒是三兒子章授在邊上,渾不在意,心中腹誹不已:“您老人家也就是說說而已。安燾要用李逵,沒有你的同意,李逵能從延安府的任上去秦鳳路任職?”
章惇見兒子表情不對勁,頓時罵道:“頑劣子,你懂得官場之險惡?李逵十多歲就敢殺人,是個能輕易相信的人。老夫招攬他,是要勘磨他的戾氣,好為我大宋儲才。”
“鬼信!”這話章授是說什么也不會相信的。
章授在家里的兄弟之中才智最低,因為太笨被老爹剝奪了做官的權力。剛開始的時候,是恨,他也想做官,好不容易考中了進士,卻被養在家里做管家,他能答應?好在二哥中了進士第十名,也被章惇攔著不讓做官,章授心里才平衡了不少。理由是老二太單純,做官只能被人騙,這等鬼話,也就是章惇能說的出來了。章授也只能干瞪眼,而且在家,不敢對章惇有任何不順心的舉動。見父親生氣,章授當即求饒:“兒子錯了。”
章家的兒子都很厲害,至少四個兒子都中了進士。可章惇卻攔著三個兒子不讓當官。章授雖然也是中了進士,但排名靠后,屬于在智力上不被老爹看好的傻兒子。蔡京家的兒子是真傻,可章惇家的兒子是被鎮壓的真龍。
唯獨老四做官了,還是在蘇軾主考那年中了進士第五。老四的仕途章惇不能再攔了,因為章惇科舉最好的名次也是第五。說老四傻,豈不是說他自己也傻?
說起來,章授也是一肚子氣。可誰蠻橫得過他家的老爹。而且,章家確實不用官職來顯赫門庭了,老章家往上數七代,都是官二代,而且都是三品以上官宦家的官二代,牛大發去了。自從大宋建國以來,章家出過太師,觀文殿大學士,宰相,甚至死后還有封郡王的牛人。章惇當宰相,也不是章家第一人。家族之中,僅僅中進士還活著的成員就超過二十人。
這樣的家族,絕對是大宋最為顯赫的家族,做不做官都不會受影響。
章授整天被老爹鎮壓,心中壓抑難以釋懷,想要出去轉轉,于是對章惇懇請道:“父親,兒子和李逵頗為投緣,要不讓兒子去試探一二?”
“你…”
不信任的目光落在了章授的臉上,這讓章授既難受,又難過。奇怪的是,章惇出人意料的點頭道:“也好。不過要盡快去,不能等李逵拜訪了其他朝廷重臣之后再去,而且要去人多的地方,得能讓人認出來的地方。好讓旁人想要拉攏著小子有所顧慮。”
“勾欄怎么樣?”章授醒目道,這是最出風頭的地方,爭風吃醋,惹人厭惡,好的壞的名聲立馬就傳出去了。尤其是在官場,誰晚上點了哪家的花魁,官場上第二天就能知道。
男人之間,有時候是陰謀詭計的爭斗。但有些秘密,不分享,根本就感受不到秘密的樂趣。
章惇不假思索道:“檔次太低,去院子,最好的院子。去賬房支取十兩黃金,你以后的月例漲到五十貫。”
章授大喜,他沒有做官,更沒有田產生意,手里沒錢,就只能眼巴巴的指著家里的月例。說好聽點是在家享清福,說難聽點,是被他爹當狗豕一樣豢養了起來。
可他又不是靠自己的才能沒辦法自立門戶,堂堂進士老爺,說沒辦法自立門戶也說不過去。
“見過三爺!”這時府邸的幕僚走來,先是對章授行禮,然后走到章惇身邊輕聲道:“相爺,中書舍人索大人來了。”
“讓他去前廳侯著,老夫隨后就到。”章惇對兒子揮揮打發。
章授躬身退后:“兒子告退!”
出了府邸,被冷風一吹。
章授有點清醒了過來,他難道還要為每個月的月例高興?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其實他也知道,做官也不見得有好日子過。他家老四,堂堂進士第五的名次,竟然做官快十年了,還是芝麻大的七品官。這話說出去,京城滿大街的人都知道有冤情。要說章惇沒壓著兒子得前程,誰也不信。可問題是,章惇不給兒子升遷,誰也沒辦法。
他是宰相,還是爹。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站在街頭,章授低聲在心里默念:“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三爺,該上車了!”
“去汴河邊上的天香院告訴他家大娘,三爺我今日包場。”章授臨上車時,對門人豪放道。
門人糾結著摸著兜里的錢袋,這還是包括了之前章惇特批的活動經費,滿打滿算才一百多貫,但是這點錢想要包下天香院,似乎有點問題:“三爺,咱們帶著的錢不夠?”
章授怒道:“難道我堂堂進士的文采,加上顯赫世家,這天香院還不上趕著給咱爺們打個狠狠的折扣?”
“三爺,你又是不知道,這天底下的鴇兒愛錢,姐兒愛俏。這兩樣,您老都欠缺了些個。至于相爺,他老人家的名頭在院子里可沒啥威懾力。”
章授摸著自己略顯滄桑的臉龐,感慨人生匆匆,他的青春就此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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