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逵將大宋的火器從突火槍升級到了火炮。
但也掩蓋不了這種武器的缺點,射速度太慢,慢到讓人絕望。
炮彈無法做到開花彈,缺乏足夠的殺傷力。
可速度慢是李逵覺得,除了飛廉軍之外,甭管是大宋的官兵也好,青塘唃廝啰國的人,都被火炮震耳欲聾的動靜,嚇得魂不附體,有種要頃刻間魂飛魄散的大恐怖,仿佛懸在頭頂般讓人驚恐萬分。
彈丸沖從出炮口之后,帶著鬼泣般的呼嘯之聲朝著青唐城激射而去。
帶著巨大的動能的彈丸,碰到大瓦輕松砸碎,碰到廊柱也能啃下一塊,并引起如同巨錘般轟擊的振動。
別說普通的青塘人了,就算是見多識廣,擁有王權的阿里骨,看到這一幕,也流露出絕望的神色,唏噓道:“這是天要亡我?”
城頭上,阿里骨可以絕望,可以悲憤命運的不公。
為什么宋國有超越鬼神的武器,而他卻沒有。
但是阿里骨的侍衛們可不敢懈怠,雖被嚇得半死,但還是鼓起勇氣,舉著盾牌護住了阿里骨這位青塘王。
一般高喊著:“大王,城頭危險!”
阿里骨呆滯地目光掃過了城頭,看到的都是跪倒在地上的士兵,心頭更是悲涼,嘴角顫抖著呼喚:“難道是佛祖舍棄了我等虔誠的信徒嗎?本王該怎么辦?”
突然,他好像發現邊上有一個熟悉的家伙,想要靠近,卻被他的侍衛攔著不讓過來。此人阿里骨當然熟悉,是他曾經看重的猛將絨布促,也是鬼瞳的副將。絨布促的家族在青塘不算是一流家族,也能排到二流家族頂尖之列。可是蘭州一戰之后,鬼瞳被俘虜,而絨布促竟然逃跑了回來。
不僅搞的青塘城心惶惶,還帶來了個讓他差點心痛到吐血的消息。
青塘最精銳的一支軍隊,被宋軍全殲。
勝敗乃兵家常事,敗軍之將雖然艱難,但也不是沒有機會翻身。可是絨布促不一樣,他是背棄主將,貪生怕死逃回來了。
逃兵,永遠是軍隊最為唾棄的存在。
哪怕是絨布促家族實力不錯,也無法讓他逃脫罪責。
震怒之下的阿里骨想要殺了絨布促,最后在國相等人的勸解下,這才讓絨布促在城頭做個小官。沒想到,當初青塘城人人嘲笑的絨布促,此時雖也狼狽,卻比旁人多了一些鎮定。阿里骨腦補著絨布促在宋軍如同鬼神般的手段下,活了下來,他覺得當初似乎太苛責了些。
這可是在鬼神的手段下活下來的幸運之人啊!
太不容易了。
阿里骨復雜的看了一眼這位還算忠心的屬下,抬手道:“讓他過來。”
“大王,絨布促待罪之身,愿為大王效死!”
在侍衛的護衛下,毫發無損的退守到了安全的區域——城墻下的一個藏兵洞里。阿里骨這才有心情問絨布促:“本王錯怪了你,當初你說宋軍有鬼神之能,本王狹隘了,沒想到這是真的,苦了你!”
苦不苦,絨布促當然清楚,他從軍中大將,一下子淪落為城頭掌管十來個兵的小官,曾經的對頭天天來他面前找茬,他都得忍下來。
這是怕死的代價,他毫無怨言。
但是這怨不了他啊!
鬼瞳發動的攻擊命令,也是鬼瞳的本陣被宋軍擊潰。這是堂堂正正的交手,至于為什么夸張宋軍的戰斗力,這是因為他想要活命,不得如此。要說宋軍也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他們還人多,卻被殺地屁滾尿流,豈不是等著阿里骨殺了他?
可聽大王的話,似乎會錯意了。
難道大王以為他和鬼瞳當初在蘭州遇到了和城外一樣的攻擊?
他不知道大炮是什么,只知道雷神也不過如此。
可當初鬼瞳要是遇到這等進攻,怎么可能出城進攻?嚇都嚇死了。躲在城內做縮頭烏龜才是正經的辦法。追出去和宋軍廝殺,豈不是腦袋有坑?
讓他意外的是,并不是阿里骨寬恕他的過錯,而是會錯意了,還以為當初蘭州之戰,青塘精銳遇到了和如今一樣的絕境。被宋軍用巫術,覆滅在不甘和絕望之中。但事實上…絕對不是這樣。
說真話,還得倒霉。
萬一城池破了,他帶著幾個人逃跑,活命的機會太少。
說假話,欺騙大王的話,有點不是人。
可是只要他官復原職,就能指揮軍隊,人越多,在亂軍之中活下來的機會也越大。在他看來,宋軍如此鬼魅般的手段,青唐城是守不住了。要是突圍出城,人多些,保命的機會就大一點。
絨布促堂堂的漢子,忍著臉上的發燒,點頭默認道:“臣等不力,讓大王失望了。”
“是本王的錯。”
見識了宋軍的手段之后,再看麾下的逃兵絨布促,阿里骨果然順眼了很多。反正不逃,估計也就是個橫死的命。
之前他出現在東城門,身為青塘的王,自然是為了鼓舞士氣,但眼下…他也怕把自己鼓舞沒了。
人活著才有希望,真要是冷不丁沒了,豈不是這一輩子的苦都白受了嗎?
阿里骨不是青塘人,他是上一任青塘王的養子,靠著養子的身份登上了青塘王的寶座,他要說吃的苦比幾十萬青塘人都多也說得過去。
事到如今,讓阿里骨登城鼓舞士氣,恐怕他也做不到。他看向了絨布促,心頭說不出的厭惡,但同時又欣慰,既然絨布促已經經歷過一次了,要不讓他再經歷一次,這也算是青塘城中對宋軍最有經驗的人才了,不用他,說不過去:“絨布促,本王將你官復原職,讓你暫守衛城門可好?”
絨布促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他敢說不好嗎?不敢。要是他敢說個不字,小命立刻玩完。既然不敢,就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末將領命!”
“兒郎們,跟我來!”
登城墻的時候,一顆炮彈貼著他的腦袋飛入城中,落在靠近城門的房子的房頂上,轟隆一聲,屋頂上偌大的個窟窿塌陷下去。
嚇得絨布促猛地縮了縮腦袋,終于爬到了城墻上,躲在女墻背后,卻裝作很懂行的樣子對士兵們鼓舞道:“宋國的武器金貴的很,長久不了!”
“我青塘城墻厚實,宋軍武器無法洞穿!”
絨布促哄騙著不明真相的士兵,同時他也有點相信了自己的話。
他真沒有經歷過炮戰。自從蘭州逃回來之后,阿里骨連審問他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將和他打入死牢。要不是家人付出天大的代價求到了國相,才免除了死罪。所以說,蘭州城的青塘大軍是如何戰敗的,青塘的高層都不怎么清楚。
可是自以為是的青塘君臣,以他們對大宋的熟悉,腦補了一場被偷襲的敗局。
等到李逵發動了對青塘的進攻,他們才發現,自己見識太少,人不清形勢。
可這時候去追究顯然不是時候。而絨布促成了對宋軍,蘭州方向來的宋軍,最有經驗的將領。
而此時此刻,身為青塘王的阿里骨,跪倒在佛像面前,虔誠地對著佛像許諾。
“佛祖,只要弟子躲過…不,青塘唃廝啰國的百姓躲過了宋人的屠刀,弟子愿為佛祖獻上黃金衣。”
西夏宥州覺明寺的金光大佛的華彩,已經傳播到了河湟之地。
唃廝啰國窮,要比西夏窮的多。即便是西夏,也難以維持寺院大佛貼金的宏大工程。畢竟黃金太硬通了,硬通到大部分寺廟都沒有財力支撐大佛貼金的宏大工程。
寺院負擔不起,但是國王卻可以。
阿里骨祈求了一陣之后,忽然發現好像打雷般的動靜沒有了。
頓時欣喜若狂,對著佛像一陣的感激:“佛祖庇護弟子,弟子必定履行承諾!”
說完,阿里骨帶著人匆匆離開寺院。
城門外,宋軍的一干將領和官員看到大炮停止了攻擊,頓時好奇地圍到李逵邊上詢問:“人杰,為何不打了?”
“大炮發射多了,大炮就會發燙和發熱。需要修整一段時間,等炮管冷下來。而且,我發現火炮雖能震懾青塘守軍,但攻城的效果并不好。要不然炮管子過熱,會引起炸膛。”
李逵隨口回答。
游師雄站地遠遠的,他沒臉上去問。畢竟之前,他詢問過李逵如何偵查,可有內應,如何破城一系列的問題。可是李逵卻冷冷的說了一句:“一概不知。”
不是說李逵沒有偵查,而是如今的青塘已經無法偵查。圍困之下的城池,想要混入本來就不現實,而青塘城的兵力,城墻的防御這些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也沒有了偵查的必要。
就因為這,游師雄老大不樂意,認為李逵驕橫跋扈,看不起人。
身為主將,沒有做到掌控全局,就是失敗。
可是他也想不到,李逵一上場,就用了大宋的新武器。而且還將這些新武器保密的很好,讓他們無從得知,這就過分了。連友軍都防,還能有點坦誠嗎?
好在有人介意,有人卻渾然不在意。劉延年就圍著火炮看了一圈又一圈,口中嘖嘖稱奇:“我大宋要是能讓全軍都用上此等神兵利器,何愁西夏不平,西北不靖?”
倒是李逵很清醒,他雖是火炮的發明人,但是真讓他說火炮是萬能的話,他也說不出口。畢竟,眼下的火炮還無法攻克城墻,倒是作為防御武器更好:“劉將軍,火炮雖然好用,但威力不足以摧毀城墻,想要登上登樓,還是需要登城武卒。”
“不礙事,讓老夫麾下的步卒上去即可。”
劉延年是好心,他倒不是看不起飛廉軍,而是覺得登城這等苦活累活,讓秦鳳路的禁軍去就好。畢竟飛廉軍金貴。
可李逵卻微笑著搖了搖頭:“劉將軍,還有其他武器沒用,都得試一試。”
“對,人杰說的對,老夫孟浪了。”劉延年驚愕之后,隨即是一臉的壞笑。他好奇地問:“人杰,接下來是何種武器?”
“轟天雷。不過我更喜歡叫它手榴彈。”李逵倒不是藏拙,而是打算指定一套可行的火器攻城方案。大宋以前攻城,要么就是朝著城墻猛撲,要么就是挖掘地道到城墻下架柱子,然后深挖之后將柱子燒掉,引起城墻塌陷。火藥出現并使用之后,用火藥炸城墻也有。同樣需要挖地道到城墻下。
這樣的手段耗費時日不說,敵軍也經常可以通過觀察防范。
李逵就琢磨,如何快速攻城?畢竟如今威脅大宋的西夏已經不足為慮,就章惇的尿性,恐怕少不了要對遼國下手。
真要是到了攻打燕云十六州的份上,李逵也想要試一試破城封王的感覺。
所以,一套完整的火器攻城方案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為什么用在青塘城頭上,只能算他倒霉。
劉延年對飛廉軍展示的武器非常驚嘆,他也是知道火炮的人之一,但樞密院優先將這種武器提供給飛廉軍和京營使用,秦鳳路想要分到新火器,有點癡心妄想了,至少最近一兩年不太可能。火炮造價不菲,樞密院也要量力而行。
主要是大宋的財政是用預算制度,當年的預算制定之后撥款。
樞密院能省出一筆錢來給飛廉軍和京營換裝已是不易,更不要說照顧所有的軍隊了。
劉延年也只能眼饞不已,他軍中的神臂弓數量都不足,要什么火炮?
李逵回頭看了一眼高俅,高俅會意,喊道:“豐璋!”
“末將在。”
豐璋戎裝出列高喊。
高俅問:“登城勇士準備上城?”
在以往,登城之戰,往往是炮灰和精銳死士之間的交替。前者是用來消耗守城士兵的體力和戰斗意志的數字而已。后者是一錘定音的關鍵。
但飛廉軍沒有炮灰,全軍一萬多人,都是精銳。根本就不可能讓大宋最精銳的士兵去做炮灰。沒有炮灰,就只能是死士去沖鋒了。
沒有保護的弓弩手,只是長長的工程云梯舉在士兵的肩膀,準備沖擊。
而在此前,三三兩兩盾牌保護的士兵猥瑣的靠近了城墻。
城頭的青塘士兵好不容易習慣了大炮動靜大,威力小的事實,正好奇宋軍又要耍什么陰謀詭計的時候。
卻發現盾牌后面,冷不丁的有士兵往城頭仍冒煙的短棒子。
仔細一看,不是石頭。而是一種怪異的長柄投擲武器,砸人準頭奇差。平平無奇,無角,無尖,就像是木柄的短棍。但是下一刻,這種看似平平無奇的玩意,突然爆炸了起來。
這種被大宋樞密院工匠成為轟天雷,李逵卻私下里說成手榴彈的武器,彌補了火炮無法打出開花彈的窘境。而且造價也不貴,屬于物美價廉的殺人新貴,被李逵寄予厚望。
頓時,青塘城頭一團團爆炸得煙塵升騰起來。
不同于炮彈必須要大炮發送,手榴彈只要三五十米外就能投擲到城頭上。而且發射速度比火炮不知道快了多少,唯一的缺點不是拉環的,要用火折子點著了扔出去才能炸響。
爆炸之后,彈片飛濺,雖很少能一擊命中將人炸死,但只要在一定距離之內,受傷是逃不掉的。
一時間,城頭如滾雷般喧囂。
剛剛從寺廟里跑出來,想要一探究竟的青塘大王阿里骨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驚駭道:“神棄我,神要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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