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哥,快醒醒!”
魯達靠著塊背風的石頭,雖然天氣開始變暖,但在戈壁荒涼的曠野里,夜晚的氣溫還是挺冷的,但魯達還有本事在遠離火堆的地方睡著,不得不說明他很不一般。
對強者,阮小二出奇的會有一副好脾氣。
魯達他懟不過,只能將對方供起來。經歷過李逵的調教,阮小二再也不想感受那種無力的感覺。即便魯達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危險,但這貨的心腸毒著呢,下手可黑!
魯達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看到是阮小二,張嘴就為自己辯解道:“我沒睡。”
“沒說你睡,是換人,下半夜我替你。”
“這樣啊!”魯達伸開雙臂,撐了個懶腰,嘴張的老大,露出一口吃肉的大板牙。好不容易醒目了一些,這才張嘴道:“累死我了。”
阮小二癟著嘴心說:“你累,你盡偷睡了。”
不過他也不好說魯達什么,畢竟這廝的實力比他強那么一丟丟,而且還是個脾氣很沖的家伙,動不動就要和人比武。面對李逵的時候,確實膽小的很,一口一個‘大人’叫著,可是面對其他人,就不見得有禮數了。
阮小二找了個避風口,靜靜地盯著營地。
好不容易撐到了天蒙蒙亮,營地上開始有人起來忙碌起來。火堆再一次被點燃,裊裊的炊煙在大漠之上飄起,風很小,炊煙就筆直的如同懸浮在天地間似的。
“不行,你必須要給某一個交代,為何少了兩個人?”
面對李逵,余寒或許還能忍住心頭的不悅,但是李逵身邊的跟班都開始對自己指手畫腳了,他怎么能忍?
“你也配?”
余寒一句話讓陸謙氣地手掌握緊了腰間的刀柄,眼神中流露出憤怒的戾色。但他不同魯達,更不是阮小二那種有依仗的人,他不得不看向已經注意到這邊情況的李逵,似乎用眼神向李逵求救似的。
李逵走了過來,剛剛漱過口,口中還有青鹽獨有的清爽味道。
不同于食鹽,用來漱口的青鹽,在大宋都是經過獨特制作的,加入了讓人提升的薄荷等藥材。不過在大宋,薄荷還有很多叫法,流傳最廣泛的就是‘番荷’。并非是這種外來物種的本來名字,而是藥王孫思邈將這種能夠入藥的物種命名為番荷。
要是在東京城內,還有各種各樣漱口的牙鹽,青鹽不過是普通的牙齒清洗品。但在西北,大宋百姓的生活顯然不如京城過地那么精致。
李逵大步走來,細聽之后卻微微蹙眉,顯然心頭有了些猜測,對陸謙道:“什么事?”
“大…供奉,商隊的伙計少了兩個人。”
說到少人,余寒氣憤不已,他發現李逵對他的戒心如此之重。甚至連自己的伙計有多少人都是一清二楚。之前幾次走商,王府的護衛根本就不會關注這些瑣碎。
李逵看向余寒,問道:“余掌柜,我的人不會說錯?”李逵一開口,就定下了調子。
“李供奉,余某是給王爺做事,你我都是如此,不知為何李供奉處處針對余某?如果說重要的話,余某不認為會比任何王府內的人差多少?”
余寒仿佛被冤枉了似的,表現出極大的憤慨和不滿。他不相信李逵會狂妄到連商隊一個人都不能少。而且,李逵的人才來一天,也不可能認清商隊上百號人。同時他很不客氣的指出李逵,他們的月俸,很有可能是余寒的商隊帶來的分紅。
要是沒他替王爺掙錢,就端王不知錢為何物的性格,偌大的王府早就吃西北風去了。
李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扭頭看向了阮小二。
后者很有眼力見的微微搖頭,沒有開口。這時候開口,陸謙就很可能被當成無理取鬧。而魯達剛要開口,卻發現了阮小二的異樣。果斷搖頭道:“上半夜商隊的人似乎走動離開營地的比較多,我也沒看清,主要太黑了,怕去暗處遇到危險。”
這貨把自己說成個良家婦女般的小心,連黑夜都能讓嚇住他似的。這話一出口,反倒是李逵這邊的人想笑,魯達這等粗胚,明明是偷懶了,卻還想把自己摘清楚。
“上半夜睡前清理去,也不行?”余寒也不清楚魯達到底是說有,還是說沒有。反正魯達是朝著黑一把商隊的心思去做。
這話很正常,如果是站著撒尿,近一點無所謂。但要是大解,確實需要走遠些。不是因為臭,更不是因為惡心,而是很容易讓人踩上去。
李逵沉吟道:“這荒郊野嶺的,要是走丟了,恐怕有性命之憂。讓商隊停下來,我們等。”
“李供奉,這豈不是耽誤了過境?”余寒心急道:“我們過境只能是今天,要是今日過不了,等下次就要半個月之后了。而且,到時候還要出一大筆孝敬,這損失難道李供奉出嗎?”
“人命關天,這不是錢的事。”
余寒仕途和李逵爭執,可是李逵根本就沒有啟程的任何意思。
反而對陸謙道:“將車上的貨物都卸下來,我們就在營地里等。”
李逵的狂妄這讓余寒既是緊張,又是擔憂。緊張的是,難道李逵發現了什么?擔憂的是,李逵這個人主意太正了,而且一點也不好說話。想來想去,只能等進入了西夏境內再想辦法。原以為昨日李逵問他黑水城的事,還以為改主意了,直到此時余寒才明白,李逵哪里是改主意,而是在試探他。
踏踏踏…
從遠處視線之中跑來一隊騎士,人不多,就三五騎的樣子。等到挨近了,才發現,根本就不是三五騎,馬倒是有五匹馬。但是兩匹馬上頭都綁著補給。而另外兩匹馬上綁著人,為首的騎士信步由韁的讓胯下的戰馬小跑著,速度不慢也不快。
噗通。
噗通。
等到騎士近了,才看清此人身后背著大弓,帶著數量不少的箭矢,精神奕奕的騎在馬上,宛如威風凜凜的將軍。進入營地后,騎士徑直來到了李逵面前,長刀出鞘,劃過一道銀光,將兩個被綁在馬背上的人身上的繩索砍斷,人宛如包裹一樣被摔到了地上。龐萬春對李逵微微欠身道:“龐某幸不辱命!”
余寒不用猜,就能知道,這倆人是他的親信。
嘴角哆嗦了幾下,沒開口。他要是不說話,真要不配合李逵估計也拿他沒辦法。
“聶石渠,去認一認!”
“余掌柜,不準備解釋幾句嗎?”
余寒臉色一頓,嘴硬道:“我商號的生意往來,需要人奔走,有什么可解釋的?”
李逵默默點頭,似乎認可了對方的解釋,可是突然之間,他對聶石渠道:“將貨物搬出來查看,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個要耽擱不少時間吧?”聶石渠顯然不想李逵和王府的合作商號如此僵持下去,有點猶豫。
可沒等聶石渠開口,余寒的人卻受不住激,惡狠狠地對李逵道:“你們敢?”
“主人!”
余寒身邊突然站出來一個人,粗看似乎并沒有什么奇特,但是細細打量,卻給人一種彪悍的感覺。這種身材不算高大,周身散發殺氣的人,恐怕只有在軍中廝殺習慣的人身上才會有。
余寒閉上眼,他并不想這么快就和端王府徹底鬧僵,這個身份還是非常有用的。但是李逵的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選擇動武了。因為他也清楚,對方早就開始懷疑他的身份。當然,真正的身份余寒不怕李逵發現,因為他就算是在西夏也是深居簡出,久而久之,很少人會認出他的容貌。
余寒似乎還有點不甘心,指著李逵叫嚷道:“李供奉,這可是你逼的。”
“殺!”
李逵根本就不管余寒的威脅,而是直接喊出了一個字。這個字喊出來之后,余寒發現李逵似乎早有準備。
王府中人的武器都在觸手可及,或者是直接帶在身上,李逵下令的那一刻。
一柄柄長刀出鞘,看向最近的商隊伙計。
反而余寒這邊的人卻慢了半拍。
但是余寒覺得人多,根本就不擔心李逵能夠掀起多大的浪花出來。鎮定自若地和李逵對望著。廝殺在李逵下令的時候就開始。余寒也咬牙喊出了一個子‘殺’,可惜慢了一些。但是他不擔心,他的人也有準備,他不相信李逵就手下幾個人,即便加上王府的護衛,人數也沒多少。根本就無法和他的商隊的伙計相比。
而且,他商隊的伙計,根本就不是什么伙計。而是追隨他多年的武士。
可戰斗一開始,就讓余寒心驚膽戰起來,李逵這邊的人一下子冒出了近三十人,如同切瓜砍菜般沖入了商隊的伙計之中。
反倒是自己的手下,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
幾乎是一面倒的屠殺,看得余寒目瞪口呆。僅僅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他的手下至少損失了一半人。而且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將商隊的伙計和馬匹隔離了開來。這顯然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讓余寒的護衛也緊張起來,發現李逵落單就一個人,身邊沒有護衛保護。
其中兩人面面相覷之后,隨即點頭,貓腰邁出小碎步沖向了李逵,李逵時候身邊倒是有個人,還拿著武器,但問題是顯然不能將這個人當成戰力。因為這家伙拿著刀,竟然躲在李逵的身后。至于李逵帶來的人,根本就不擔心李逵的安危。
他們都知道李逵是什么樣的存在。
找李逵晦氣,完全是找死。
李逵也是藝高人膽大,他竟然沒有拔出腰間的長刀,反而是腳腕扭動,卻在平地上硬生生的平移了兩個人的位置。
躲在李逵身后的聶石渠愕然發現,他面前的李逵不見了,而他卻要面對兩個面色猙獰,手握長刀的惡漢,頓時嚇得連退幾步。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沖過來的其中一人已經被李逵踢飛,而李逵在原地轉了個圈子之后,正好順勢躲到了另外一人的身側,長臂在空中一撈,那人就被夾住了頭頸,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聽到一聲脆響,那人雙眼暴凸,雙手卻松軟下垂了下來。
“你到底是誰?”
余寒發現手下得力的護衛,竟然在一個罩面就被李逵殺一個,重傷一個。這等武力,就是軍中的猛將也不見得能做的如此干脆利索。
而余寒卻一直將李逵當成皇城司的探子頭領,可是探子頭領為何比猛將都要厲害,這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屠殺已經開始,余寒痛苦地閉上雙眼,他從一開始就錯誤的估錯了對手的實力。
“供奉,我等已經清剿了商隊的人。”
“嗯,這不足為奇。”
“我奇怪的是,他們的貨物里到底是什么?”
清點貨物對于李逵帶來的人或許有點困難,即便李逵也無從下手。他有不怎么穿絲綢的衣物,平日里也不去買。即便是有使用的習慣,也不知道這些貨物在西夏的價格。
可是當聶石渠回來之后,卻臉色陰沉,對余寒道:“余掌柜,我需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這句話也是我想要說的,你們一言不合就殺了我的人,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余寒怒道。
李逵問:“都是什么貨物?”
“絲綢,來自蜀地的上等錦緞和茶葉。”
“沒有其他的東西?”
“沒有!”
李逵摸著下巴不解起來,隨即看向了余寒,覺得處處透著奇怪。沒有大宋命令貿易的物品,卻不讓李逵的人靠近貨物,這等操作,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聶石渠的一句話,似乎讓李逵有點明悟了:“但是數量不對,比預計的多了十倍。”
“十倍?”
“原本五萬貫的生意,而我們這里的貨物販賣到五十萬貫都可能打不住。”
李逵吃驚道:“這么多?”
聶石渠也納悶,為何余寒帶這么多的貨物?可是李逵卻哈哈大笑起來,可問題是這一點都不好笑,直到李逵笑聲之中,斷斷續續地對聶石渠道:“你家王爺有大麻煩了,我敢篤定,這廝肯定沒有花錢,而是打這王府的旗號賒賬了。不過,這不過是小麻煩,還有更大的麻煩等著他。”
“貨物賣出去越多,生意就越大。十倍之利,可不是天天有的生意。到時候端王能多分幾十萬貫錢不好嗎?”
余寒臉色微變,卻還是嘴硬道。
“混賬玩意,我家王爺是缺錢,但更不想惹麻煩。你知道西夏的歲幣貿易在京城有多少府邸盯著嗎?我家王爺要是將生意做絕了,豈不是樹敵京城?”不用想,只要這批絲綢和茶葉進入西夏,今年西夏的歲幣貿易就讓端王府一家吃獨食了。這會引起多少人的怨恨,聶石渠不用想都能知道,趙佶會遇到什么樣的麻煩。而且端王府的商隊,是最先進入西夏的,等到他們回到進城,趙佶就要面對其他幾家有資格分潤歲幣貿易的府邸的怒火。
即便最后貨物都賣了出去,價錢被砸下來了,能否獲利都是問題。
聶石渠怒目看向余寒,這家伙肯定想要坑死端王。歲幣貿易一共才多少數量,怎么可能讓端王一口氣將整個西夏一年的歲幣貿易中的大頭都吃了?
另外,萬一余寒這廝在西夏跑了,豈不是端王府要財貨兩空,而哪些被賒賬的商戶恐怕不久之后就要找到端王府門前。
不過李逵倒是篤定,對余寒道:“我大概已經猜到了你要去黑水城的目的。”
“哦,愿聞其詳。”
余寒心里還是存著僥幸。但似乎并不覺得他多采購了貨物,就會引起李逵的殺心。李逵的所作所為,已經超過了一個合作者該有的殘暴。
李逵冷笑著看向余寒,一字一句道:“我說七王爺,你也別裝了,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熟人?”
熟人?
七王爺?
余寒在大宋做著商號的掌柜,甚至和端王府合伙做生意,要是他是大宋的王爺,趙佶怎么可能會將余寒當成攀附的商人對待。
余寒的身份呼之欲出,既然不是大宋的王爺,那么就應該是西夏的王爺。
李逵只有篤定了李秉乾,才會如此殺伐果斷。余寒,不對,應該是李秉乾,驚駭的看向了那個帶著斗篷的神秘人,能偶認出他的人,在西夏屈指可數。無一不是西夏頂級的權貴,沒想到這等權貴也投靠了大宋,頓時面如死灰,卻不甘心如此失敗,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夏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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