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白騙了?”三叔公怒道。
“我被白打了?”公孫勝氣不過,反駁道。
三叔公很不服氣,原先欺騙自己的公孫勝竟然成了自己人,也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自己人,算是娘家人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而公孫勝也覺得自己冤枉,他自從審時度勢投靠了程知節之后,就沒有禍害過人。
沒想到來到京城時候,還遭遇了這場劫難。
按照李家人的習慣,被抓住的禍害,首先要被打個半死。
要不是在京城,李家人還知道輕重,公孫勝哪能說話底氣十足,早就剩半口氣吊著了。
家里鬧出了大事,李逵想要繼續坐衙,就不太現實了,跟著來傳話的李慶,心急火燎的回到了家中。他沒等進門就見程知節沖上來,對李逵一個勁的解釋道:“人杰,你來的正好,快給老前輩解釋解釋,這公孫勝當初可是你給我的,沒想到這廝還惹怒過老前輩。”
程知節雖然官不小,已經是四品官了。
但面對李家人,膽子從來沒有大過,見自己拉攏的手下竟然是李家的仇人,讓他也不由慌了神。
李逵站在門口沒進門,他來的路上就看到有一隊官差氣勢洶洶地過來,只是腳程慢,落在他后頭。李逵估摸著是有好事者通風報信,讓官差來落自己的臉面。
果然,沒等多久,穿著黑色差服黑色差帽的衙役,初擁著帽子鑲邊的差役頭子,提溜著各種零碎,鎖具,不緊不慢地拐進了巷子。
“京畿重地,膽敢有人鬧事?來呀!”開封府的衙役蠻狠慣了,一張嘴,語氣就很沖。
啪——
啪——
李逵正在火頭上,程知節也是如此,要是長輩之類的也就算了,來個開封府的差役,還敢趾高氣揚的在他面前叫囂,他能忍。
左右開弓,被李逵和程知節兩人一人一巴掌扇懵了的衙役,頃刻間,臉頰就腫了起來。他指著李逵看到對方身上的綠袍,眨巴著眼珠子,覺得開封府不應該怕個七品官吧?
“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李逵冷笑道:“祥符縣的衙役見我都怕,你這樣子,應該是開封府的衙役,想要告本官,讓蔡京去尚書省告我!”
李逵和蔡卞本來就不對付,至于蔡京,他也不可能投靠這等沒品的人,得罪也就得罪了。
衙役傻眼了,對方來頭好大,他一個差役頭子,哪里見得著府尹老爺?
一張嘴就是開封府的大老爺出馬才能告他,還去尚書省?
估計自己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
不甘心的看向了程知節,程知節也不會怕個開封府衙役,張嘴就說:“想要告我,讓蔡京去找殿前司告去。”
差役這才傻眼了,支支吾吾道:“兩位老爺,興許是小的走錯了門。”
“你沒錯。”李逵指著偷偷去告官,還跟著來看熱鬧的閑漢道:“你即便認錯了門,他們也不會認錯,都來有些日子了。許是這幾日的卷餅都喂狗了,也好過喂他們。”
“直秘老爺,我等是好意。”
“明日起沒飯食供應,各位好自為之吧?”李逵再沒看那群閑漢一眼,對開封府來的衙役道:“今日門前比武,非私斗,是我兩家家務事,就不用開封府出馬了。”
“嗯,太師府也是這個意思。”
看著落荒而逃的開封府衙役,李逵笑道:“程兄,這公孫勝你收留了下來?”
“按理說,這廝犯的事也不大。大宋邢獄律中,對公孫勝這樣的劫匪,并沒有重責,流放而已。就算是流放到了沙門島,這樣的人想要活下來也容易。可哥哥身邊需要能做事的人,殿前虎翼軍的情況你也知道,訓練士卒的教頭很多,能帶兵打仗的人不多,而出謀劃策的就更少了。輪到哥哥的猛虎營,就更難了。”
程知節說到這里,自己給自己的眼光鼓勁:“公孫勝是個人才。”
李逵當然知道公孫勝是個人才,但同時這家伙還喜歡用一套《天命說》來糊弄人,被糊弄的人一度傻傻不明真相,神不知鬼不覺的陷入公孫勝設計好的計劃之中。
當初百丈村李氏乍富,坐擁百萬家產,奴仆上千。
而且家產的規模還在不斷的增加之中。
需要一個體面的祖宗,無可厚非,把族譜修的高端一些,也能理解。即便攀附前朝皇室,也沒有什么大問題。
大宋王朝都敢把周后主封王,對于唐朝皇室的后裔,自然不會太關心。
但萬一街頭傳出偈語:“趙氏倒逆,李氏當興!”這樣的話呢?到時候,黃泥巴掉在褲襠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朝廷詔安叛軍是常態,但如果叛軍的主力是前朝的皇族后裔,這樣的情況,哪個大臣敢提出詔安的建議?
最后,李氏不得被迫舉起反旗,跟著公孫勝這廝去造反?
就算是造反失敗了,公孫勝這廝不過是軍師,出主意想計謀的從犯,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李氏族人呢?根本就沒有回頭路可走,甚至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正房前院,李逵盯著公孫勝說了這些話之后,公孫勝這才發現自己這頓打挨的不冤。原來都是明白人,在鄆城的時候,李逵懶得說,也不想說,光顧著揍人動私刑了。公孫勝這才心中暗藏僥幸,以為只不過是騙錢而惹怒怨恨。
沒想到,李逵能想到如此長遠的事上。
至于說造反?
他是想,之前在鄆城被李逵俘虜之后也說過這樣的話。但在大宋,造反不見得一定是倒霉,也可能是升官發財。只不過,李家人真要是中了公孫勝的毒計,恐怕別說富貴了,就算是想要活命,都要遠走海外才行,留在大宋,斷然沒有被朝廷放過的道理。
“說呀,為何不說了?”
“三爺,當初小子是好心。”公孫勝肯定不會承認自己心思如此歹毒,真要是承認了,恐怕今日就要命喪黃泉。
“李氏族人需要家族底蘊,才能成為當地名門望族,抬高門楣。試問,有何方法能比得上前朝皇族的身份更能讓人獲得認可?”
“再說了,三爺當初要是照著貧道的謀劃,和沂州的名門望族聯姻之后,這沂州的官府都要順著您老爺子的心思辦事。”
“咦——”
三叔公愣住了,細細琢磨,還真的是這么一回事。老頭心思開始活泛起來,他老人家如今欺負哪些土財主,鄉下莊主已經完全沒有了樂趣。
真要是連官府都要聽他的心思辦事,這對三叔公來說是個大絕大的誘惑。
捋著白花花的胡子,三叔公頻頻點頭道:“有點門道。”
李林急了,他可不想在遭遇一次三叔公因為受騙,落入整頓族人的行動中去。因為按照他的被鎮壓經驗,他往往是承受三叔公怒火最大的那個倒霉蛋。擔心自己被殃及池魚的李林嚷嚷道:“三叔,這妖道要是沒點門道,您老會讓他騙了?”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三叔公多要臉面的人,被小輩李林指著說自己的短處,能高興了?
“李林,老夫是否都要聽你的話做事了?”
“三叔,我是為你好!”
李林反駁道。
可惜的是,這話三叔公也經常說,每次說的時候,聽這話的人都不怎么好。輪到他自己聽,肯定不會高興。
李逵見形式不對勁,扭頭問程知節:“程兄,你來家里可是串門?”
程知節猛地拍了一下腦門,懊悔道:“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說話間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細帖子’,上頭有劉葆晟的名諱,夫人的名諱,還有其父母,最后才是老五劉清芫的閨名,生辰八字等等。
他將這張‘細帖子’遞給了三叔公,三叔公他老人家不識字,但老李家已經今非昔比了,有的是給他老人家念文書的管事。說來也不是外人,就是顏夫子的兒子,顏松。好在,他比顏夫子靠譜多了,年紀也快四十的樣子,性格穩重,從來不爭強好勝,如同影子一般跟在三叔公左右。
他雙手捧過‘細帖子’仔細看完之后,對三叔公解釋道:“三爺,是二哥求婚的‘草帖子’的回信‘細帖子’,按京城的規矩,這是女方同意了我家二哥的議親請求,按京城的規矩,我們也要起一份‘細帖子’,讓太師過目。”
“寫些什么?”按照沂州老家的規矩,哪有如此繁瑣的道理。以前他們都是指著兩三歲的娃娃就定下了親事,要是娃娃能長大,接回來草草的讓族人吃頓酒,這就算是過日子了。
但這是底層百姓的活法,如今李家發達了,要按照官宦門庭的路數來。三叔公極其認真的盯著緞子封面的‘細帖子’,李逵的婚事,對老李家來說是步入官宦人家的頭一遭大事,非大操大辦不可,非辦妥帖了不可,他緊張地耳朵都支起來了。
“按照慣例,悉數二哥三代名諱,家中的田產莊園,商號奴仆錢庫數目,還有二哥的官職,生辰八字。由我家人,或媒人轉交給女方,要是八字合,這婚事就算成了一半。當然,我們還可以派家中女眷去看太師府家女娘子的長相…”
說到這里,顏松頓時停住,認錯道:“三爺,小的說錯了話,還請恕罪。”
三叔公這才聽明白了,沉聲道:“把族產總賬拿過來。”
李林、李慶等人頓時直起了耳朵,他們都明白百丈村能走到今天,都是二哥的功勞,三叔公在李逵成婚的時候,分族產給李逵,他們也無話可說。
但要是分多了,未免也心疼。
這是重頭戲,平日里鬧哄哄的李氏族人頓時安靜的如同半夜的雞舍,一個個窩在原地,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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