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長兄,月前之別,甚是想念…”
李逵熱情的過來作揖,拉著范沖客套了起來。
作為當事人的范沖,卻滿面狐疑,他心說:“爺們,我們不熟,別這樣。”可是他不是那種能說善道的人,只是被李逵拉著,抗拒不得,也說不出掃興的話出來。
“元長兄,家兄有勞兄長開導,如今已經耳聰目明大為改觀。還請元長兄不吝手段,挽救家兄于水火之中!”
范沖尷尬地笑著:“應該的,應該的,忠人之事而已!”
“不過…令兄之事。”
“你我兄弟,休要談錢!”
李逵當即表示:“我知兄臺困頓,不如這樣,范兄殿試之還請給小弟一個親近的機會,一應皆有小弟安排,可好?”
“那這么好意思?”
黃庭堅之前還擔心給李逵他們找個監工,會引起李逵的不滿。對讀書人來說,讀書是追求真理的過程,怎么可以有監工的存在,師伯,您這是不信任我們?
可是,黃庭堅也聽說了李逵和李云過往,簡直就是劣跡斑斑。李逵聰慧,但喜歡偷奸耍滑,總想著走捷徑,還主要把小聰明都用在了科舉之上。
李云?
不說也罷!
這廝跟著李逵,能學到什么好?關鍵還不如李逵聰明,記憶力好。
至于高俅,平生最能稱道的,且以為傲的是義氣兩字,讀書方面也欠缺。
黃庭堅原本準備豁出去休假一月,就和這幫猢猻耗著。可沒想故友之子范沖拜訪,聞聽這位侄子境遇頗為凄慘,連參加省試的錢都可能不夠。頓時拍著胸脯表示,老夫依力承擔,賢侄且放寬心。唯獨一樣,幫忙照看倆個晚輩。
原本,范沖是對此有抵觸的,李全和阮小二折騰的他死去活來,一個是真傻,一個是真笨,以至于時間長了,連范沖自己都以為他的智商出問題了,一時驚恐莫名。
黃庭堅見幾人關系融洽,寬慰道:“好生在家苦讀,老夫回來可要考校爾等。”
范沖感激的目光,凝視黃庭堅離開,他也是倒霉,元祐之前,大宋參加省試的舉子都是包吃包住的待遇,輪到他,竟然沒有了。
太學炊餅,美名揚。他竟然沒有吃到,竟有窮死在街頭的橫禍。
要不是接了個蒙學的生意,他真撐不下去了。
范沖臉皮也薄,沒好意思去父親的故友家里打秋風。當然,按照自家老爺子的性格,交往的朋友都是窮朋友。一個個恨不得喝一通西北風就能度日的大有人在,以前黃庭堅也挺慘,他真沒想過,最后挽留下自己的竟然是被他當成最窮長輩的黃庭堅。
至于李逵幾個,他一開始有點擔心。
可看到李逵和李云有模有樣的讀書溫習,心中大為寬慰。這才是讀書的樣子,是舉子的風范。不過,這一切都被一個人的到來給打破了。
高俅進了院子就嚷嚷起來:“人杰,李云,你們不知道哥哥我如今有多風光。”
“常勝大將軍?”
李云不屑的樣子,絲毫沒把他放在眼里啊!
高俅假裝生氣道:“你又是什么名頭?”
“青眼虎大將軍。”李云惡狠狠道,他就是因為得了這么個諢號,才被大師伯禁足了,可他招誰惹誰了?誰讓和他打麻將的人水平太低,他想輸錢都難。
李云努嘴指向李逵道:“哪位還是保康門賭王,高俅,我們驕傲了嗎?”
“沒有。”
高俅潸然道:“有道是強中自有強中手,我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以為天下鮮有對手,沒想到兩位賢弟闖下如此名頭,我們三人算是在東京城揚名了吧?”
如今的高俅,不往之前在京城的尷尬。左右小弟云集,往來者甚眾,而且做起了帶頭大哥,風光無限,意氣風發。他真沒想來黃庭堅跟前讀書,主要是對他來說,讀與不讀,結果真的差不了多少。他都一門心思去準備武科了,還讀什么書?
再說,武舉考官就出在御拳館和兵部,兵部這樣的衙門他沒門路,但是御拳館內,他可是混的風生水起,對他武舉成功頗有裨益。與其將時間浪費在沒用的讀書上,還不如多結交幾個朋友,遠的不說,三個月之后的武舉中就興許能用上。
“高俅?”
范沖作為監工,自然不能坐視不管,而且高俅的出現明顯讓良好的讀書環境受到了破壞。高俅不解的看向了李逵,意思就是詢問范沖的來歷。
“范淳甫先生之子。”李逵解釋道。
高俅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作揖道:“見過前輩。”
沒辦法,后進小學生高俅,在科舉路上,是個人都是他前輩。即便年紀比范沖要大兩歲,但是進學肯定要比他晚。
“高兄治那部經?”
“尚書吧!”
高俅語焉不詳的樣子,頗為心虛。
沒想到范沖挺高興,對高俅道:“小弟也是治《尚書》,還要多親近,學問一道,苦學為先,印證亦有啟發,對學問一道,大有好處。”
高俅只好應承,可沒由來的心里虛地不得了。他不知道淳甫先生是誰,但在黃庭堅家里,能當得先生兩個字的人物,必然不是普通角色。可謂家學淵源。
還真是如此。
華陽范家兩代治史,而范祖禹更是幫著司馬光編著《資治通鑒》這本鴻篇巨著,學問差一點,連幫倒忙的資格都沒有。
晌午。
臨近的食鋪送來了炊餅,羊肉湯。
這是黃庭堅讓人準備的,對于范沖來說,已經是很久沒有享受到的美食了。炊餅其實就是包子,在東京最為出名的不是那家食鋪的炊餅,而是太學的羊肉炊餅,仁宗皇帝嘗過之后,都大為贊揚。可皇帝他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太學里很多食物都是要錢的,羊肉包子雖好吃,但價格不便宜。
普通的素食炊餅也不錯,只是李逵幾個吃起來頗為寡淡。
而且明顯食物不夠吃,李云三下五除二,將十來個炊餅吃了之后,反而還覺得餓。
這時候,遠門外有人喊門。
阮小二徑直跑進院子,對李逵道:“門外來了個小娘,帶著食盒過來。”
李逵站起身,走到門口,卻發現對面站著個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子,樣子依稀有點面熟,明眸皓齒,膚白水靈,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李逵眨巴了一陣大眼珠子,眼盲癥又犯了。他不是說真的眼盲,比如說張橫那廝左臉上有一條刀疤,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穆弘張了張欠揍地臉,他也能認出來。
但是女人…
李逵不僅狐疑道:“這人是誰啊!”
劉清芫真想不顧形象撲上去咬死這個不解風情的家伙,強忍著心頭的怒火,道萬福:“兄長,小妹清芫。”
李逵傻乎乎地拿手在狗洞邊上量了量,然后看了一眼劉清芫,這才想起來,訕笑道:“長高了!”
劉清芫火冒三丈,將食盒塞在李逵手里,氣鼓鼓地走了。
倒是她的丫鬟,小菊心如死灰地看著李逵的臉,眼神中滿是絕望。
她是家奴身份,這輩子都沒有脫離劉家。要是小姐嫁給了李逵,那么她就是陪嫁的嫁妝之一,比媵妾地位差不了多少的通房丫頭。
想到以后要和李逵同處,少女無限希望華麗的幻滅了,希望頓時成了噩夢,縈繞心頭。
“小菊,走了!”
上車前,劉清芫催促道。小菊這才木然地回頭。回頭那一刻,眼淚噗噗地掉下來,就差哭天喊地的嚎上一句:“我的命好苦啊!”
再說范寧,美滋滋地吃著菘菜包子,喝著羊肉湯。但是當他看到李逵從食盒里拿出大肘子,上方燉肉,燉煮鯉魚…他默默的將手中的放下,再也沒了之前的好胃口。
晚上,黃庭堅回來之后,開始一個個考校學問。
高俅上去了,灰溜溜的下場。
李云上去了,也灰溜溜的下場。
李逵也上去了,差點灰溜溜的下場,但回答多有磕絆。
只有范沖,舉一反三,侃侃而談的樣子,很不和群。
責罰來的也很快,范沖被表揚了,李逵他們三個抄寫《尚書》三卷,寫一篇賦。
夜深人靜,三人就著油燈微弱的燈光,奮筆直書。高俅放下手中的毛筆揉了揉手腕,怒道:“人杰,你能忍下這口惡氣?”
“怎么了,反正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舉業要緊,吃些苦不算什么。”
李逵的心態很好,他不在乎被責罰。反正就最多兩個月就要開考,這時候玩,還真的以為自己能高中不成?
但高俅忍了忍最后還是實在忍不住,對李逵道:“哺食前,某聽道那小白臉在先生面前告狀,說我等散漫,還有人杰,你和女子私會,影響我等讀書。”要不是夜深人靜,高俅真相敗壞點什么,好宣泄自己的怒火:“真小人也!來的是劉家的五小姐,我們都認識啊!”
李云點頭道:“沒錯,沒想到清芫妹子兩年沒見,長個了。”
高俅一臉懵圈,他說的是長個的事情嗎?
“是嗎?”
李逵對范沖的感覺并不那么差,這家伙才學肯定是絕佳,有任何問題問他,都能隨口而出。不愧是家學淵源的世家子弟,還是精英的那種。
但是打小報告的毛病不能慣著他,李逵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明日辦他!”
高俅這才高興了,瞇著眼睛道:“就等兄弟這句話了。我都想好了…”
沒想到隔墻有耳,他們三人的密謀,還是讓人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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