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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自作聰明者自誤

熊貓書庫    盛唐陌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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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幫人前呼后擁上了山,山下的草地成片茵綠,綿延到幾座山的腳下,或繞著山頭向南方鋪展開來,玉帶般的河道從草場中間橫穿而過。配著腰刀粗獷的牧民指著腳下的草場說道:“從這邊開始,還有那座山的后面,全是我們放牧的草場。”

  李嗣業扭頭轉向西邊,盡頭處草色變淡了一些,再往遠處更有不少裸露的黃土。他伸手指著問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邊好像是過往的商道和村落。”

  “對,對!”幾個墾田百姓推舉出來的代表說道:“官爺,那邊就是我們居住的村落,村落后面就是田畝。”

  李嗣業奇道:“既然村落附近有你們的農田,為什么不接著農田邊緣開墾荒田,為何偏要跑到這草場上來呢?”

  牧民們得了撐腰,頓時氣勢又壯了起來:“官爺說得對,你們分明是眼饞我們這邊草場的肥沃,所以才跑過來想侵占草場!”

  這些墾農紛紛回嘴:“墾荒田當然是選土質好的地開墾,這沒啥不對的吧!憑什么只準你們放牧,就不準我們墾田!”

  李嗣業愣了一下,沒想到種地的也能比放牧的彪悍,當著自己這個唐軍高官的面,竟然也如此強詞奪理。

  他指著遠處的農舍,朗聲說道:”墾田也要有個規劃才行,不能夠亂耕亂占,既然你們的村舍遠在十多里之外,所開墾的荒田也必須圍繞著村落和道路,不得隨意侵占草場。”

  剛才站出來發聲的墾民之一叉著腰,緊皺眉頭硬氣地站在李嗣業面前,倨傲地翹起嘴角叉手道:“官爺,讓百姓墾荒開田可是節度使李中丞的決策,你現在不讓我們在此處開荒,倒是讓我們摸不清頭腦,我們到底是該聽你的,還是該聽李中丞的?”

  “哼哈,”李嗣業不禁被他給氣笑了,這才是真正的刁民,把他發出的政令和告示當做武器來攻擊他人,他若是整天坐在都護府中,不出來親自考察,坐在家中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龐岳從旁站出抽動腮幫冷笑道:“刁民,你可知道在你面前的是誰…”

  李嗣業伸手攔住龐岳多嘴,背負雙手仰頭說道:“自然是聽我的,北庭節度使李嗣業只知道發布公文獎勵開荒,卻不注意保護草場和山林,等某回去以后,就立刻命他重新擬定告示。這田舍漢是干什么吃的!制定個告示都這么不嚴謹!他難道不想干了!干不了可以滾回高陵鄉下種地去!”

  龐岳在一旁吃驚地張圓了嘴巴,竟然還可以自己責罵自己,這類操作他從未見到過,簡直大開眼界。

  這幫牧民和墾農也駭得不輕,在他們的眼里,掌握北庭軍政大權的一鎮節度使就已經頂天了,這位隨便一開口就要讓他滾回鄉下種田,官位豈不是更大。

  他又轉身對墾農們說道:“你們這幾天先回家去,暫時不要開荒,等安西都護府新的告示發布出來,再根據布告墾荒也不遲。”

  墾農們面面相覷之后,只好叉手告退,一群人扛著農具跑下了山。

  牧民們要對李嗣業表示感謝,但又不知該如何稱呼,總不能簡單地稱呼為官爺了,只好躬身叉手囁嚅不能言。

  李嗣業對他們擺手說道:“把草場留給你們,但你們也不可無節制的放牧,要規劃出春夏秋冬牧場。”

  牧民們驚訝之余,沒想到這位來自中原的官員,對游牧也如此通達,連連叉手道:“喏,我們一定奉行您的令旨。”

  等這幫牧民也離去后,李嗣業站在山頭上舉目眺望,天邊白云悠悠向西游走,大漠黃沙盡頭有孤雁振翅。他也決定繼續向西走,巡視一下北庭管轄范圍內幾個守捉城。

  他對身后的龐岳開口問道:“龐判官,出行的時候帶筆墨紙張了嗎?”

  “中丞,帶了,就在我馬背上的牛皮袋子里。”

  李嗣業左右顧盼,口中說道:“就在這里找個地方,我要給岑參去封書信,讓他重新以都護府的名義出具一封告示。”

  龐岳身體沒有動彈,猶疑地問道:“中丞,我們不回去嗎,還要寫信寄回去?”

  “當然,”李嗣業說話很簡短,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他緊接著說道:“輪臺往北還有幾個守捉城,我們一并巡視過去。”

  龐岳叉手稱喏,立刻下山去從馬背上取文具袋,燕小四幾人則找了一塊不小的石頭,把較平坦的一面翻上來,可暫且當做案幾。他們收拾齊備,龐岳也抱著文具袋上山來,把袋中的紙張取出,找了兩塊小石當做鎮紙。龐岳親自跪坐在一旁磨墨,心中大喜慶幸,李嗣業親自動筆寫信,真是難得一見,右相交代要李嗣業親手筆跡的事情,竟然這么快就要實現了。

  他將親手磨好的墨與硯臺放到野生案幾的一角,用小篆筆蘸飽了墨汁,然后遞到了李嗣業手中。

  李嗣業抬頭默想片刻,突然扭頭對覷了一眼龐岳,伸出筆說道:“我忘了你也是讀書人,要不這信由你來代筆吧。”

  龐岳代筆是沒問題的,他雖然文墨不通,但練字的水平還算可以,他險些就將喏脫口而出。幸虧外置的大腦讓他保持清醒,眼下是得到李嗣業親筆字跡的最好機會,必須得想個辦法推脫過去。

  他靈機一動,連忙伸左手捏住右腕,故作愧疚惋惜地說道:“我本想替中丞代筆寫信,無奈前日騎馬時傷到了手腕,實在無法執筆,還請中丞多多見諒。”

  李嗣業欣欣然笑了:“沒有關系,回去之后休息兩天,到軍中醫官處領一些金瘡藥,好好治療手腕。”

  他身邊除了龐岳之外,都是些粗俗的軍漢,哪里會寫什么信件文字。只好為其難自己提筆開始書寫。信件完全是以白話文的方式寫就,大概內容就是有人利用朝廷的告示,侵占草場和山林,你立刻重新擬定一個告示,要求墾田的百姓不得超出荒田的邊界,并要求農民開荒前到都護府進行登記造冊,私自開荒不進行登記者,不但不給予補貼,第二年還要強征租庸調。

  就這么短短的一二百字,他勾畫涂抹了好幾次。龐岳偷偷探頭過去一看,不禁皺起眉頭,李中丞的字寫得真差好丑,行草不似行草,楷書不似楷書,字體東倒西歪,中間還有幾個錯字,簡直不堪入目。

  他龐岳的文字水平就算是倒數了,沒想到還有比他更差的,連書寫的內容都他奶的是大白話,看來這位李中丞真的是除了打仗殺人之外,什么都不會。

  李嗣業擱下筆墨,把寫好的紙張揭起來,口中輕輕吹吐著涼風將墨跡晾干,又折疊起來伸手交向燕小四,口中邊說:“小四,你立刻回去把這封信帶給岑參,命他立刻重新擬定告示,張貼于北庭各地。”

  燕小四剛要伸手接過,龐岳突然插嘴叉手求道:“中丞,我忘了家中有重要的事情忘了,所以我愿意替燕校尉跑一趟,把這封信帶給岑書記。”

  李嗣業故作不知他的用心,猶疑地問道:“身為節度判官,怎么能行這跑腿傳令的勾當?于禮不合。”

  “中丞莫要責怪,龐岳正是要多多體驗那些傳令兵卒們的不易,請中丞恩準。”

  “這,好吧。”

  龐岳最終持著信件下山縱馬而去,李嗣業遙望他身軀化作的黑點,鼻孔里噴出一股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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