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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端午佳節至,風波至此平(5)

熊貓書庫    別惹這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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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熹看著趙微沉默不語的樣子,心中暢快之極:“儒家學子,教化百姓,導人向善,樹立三綱五常,為了江山社稷公序良俗,便應當厘清何謂天理,何謂人欲。從而存天理而遏人欲。早聞長安第一才子乃一介白身,是以…詩詞做得雖好,圣賢文章,儒家經典,怕是讀得還不夠啊!對這等道理,是不明白的。”

  宋熹說完,一旁附和聲四起:“這等漠視百姓生計,惡意哄抬物價,滿身銅臭之人,哪里會懂什么儒,哪里會懂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了?”

  蘇韜在旁邊見趙微被千夫所指,來來回回的在眾人面上掃視著,有些焦急,兩步走上前來,擋在趙微身前。

  “你們就只是嘴上會說而已,連當時我等遇到了何事都不知,便在這里大言不慚,這就是你們堂堂儒家學子所為?”

  宋熹哂笑一聲:“之前已經說過了,無論爾等遇到何事,貶低我儒家功績就是不對,莫非蘇大公子不學無術到連這么淺顯的話都聽不懂了嗎?”

  “你!”

  自古文人相輕,原本眾人對趙微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情緒,頂多是羨慕加嫉妒。最近因為糧價一事之后,對趙微的觀感也只是變得更加糟糕了一些而已。

  可是…在有心人將先前趙微那番言論掐頭去尾之后,聽在眾儒家學子耳中就完全變了味道。好像趙微是站在法家的角度,在抨擊儒家的功績一般。

  法家太過死板,崇尚人性本惡,百姓觸犯根本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前朝便是用法家治國,治的百姓怨聲載道,終于二世而亡!

  儒家雖然太過理想,但是對百姓的教化之功顯而易見!使得民風質樸,政令通達。這一點,法家拍馬也趕不及儒家的腳步啊!

  儒家與法家的爭斗,根本都不要想,法家是已經被淘汰掉的治國理念了。趙微居然敢公然站在法家的角度,從惡的一面揣測人性,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才有這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蘇韜在讀書上,不怎么用功,此時有心想要幫趙微反駁一二,卻不知該從哪個角度切入進去。這時候見自己仿佛是犯了眾怒的模樣,心中覺得莫名其妙的同時,也有些求助的回頭看了看趙微。

  “咫尺…”

  趙微笑了笑,這夯貨倒讓自己出乎意料,竟然如此仗義。

  “你就問他們,若是有一尋常百姓發現一個竊匪偷東西,當街將其抓獲后,發現那竊匪曾經得罪過自己,于是趁機將其毆打致死,那么此時,這名見義勇為的百姓,是有罪,還是無罪?”

  趙微的聲音不小,看似是說給蘇韜聽,其實是說給所有人聽。

  王莽在一旁哈哈大笑:“長安第一才子,問出來的問題居然這般可笑,此人心懷不軌,必然是有罪了!”

  宋熹在旁看見趙微嘴角微微勾起,不由得覺得有些不妙,腦中靈光一閃,立即發現了趙微挖好的陷阱。

  若是有罪,豈非等同于應承了之前趙微的言論是正確的?

  “巨君此言差矣,竊匪心中所想,旁人如何得知?心中懷有私怨,也只是他人揣測而已,此乃義舉,當是無罪的。”

  趙微的笑意越發明顯:“這位仁兄,確定是無罪的?”

  “必是無罪的!”

  忽然空氣安靜了下來,其他人也覺得趙微此時的表情有些不正常,紛紛在想他是否在刻意挖坑。

  “你有話便直說!”

  “若此人是個俠士,而非尋常百姓,那他…有罪,還是無罪?”

  頓時整個主艙二層的氣息完全凝滯了下來,在場眾人紛紛望向了宋熹,而宋熹也倒吸一口冷氣,俠以武犯禁…乃朝廷共識。

  尤其是今年上元夜過后,官家嚴令各州各郡縣主事官員,將所有江湖綠林人士登記造冊,避免他們因為依仗自身高超的武藝,給各地治安帶來難以管控的不確定性。

  為此,朝廷特意在京兆府尹衙門口將名單公示出來,名曰《兵器譜》。

  自己若非朝廷官員,只是尋常學子,隨意因為朝政問題發表一些不同的看法,不會被任何人詬病,反而是一樁美談。

  可是…自己是翰林院編撰啊!此時自己的言論若是傳到官家耳朵里,自己這仕途是要,還是不要了?

  趙晴對這些彎彎繞完全不懂,但是看著宋熹的表情,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滿臉雀躍。

  很顯然,自家哥哥占了上風,只用了區區幾句話而已。

  蘇韜也是滿臉興奮之色。

  宋熹心思急轉,看著趙微身旁的宋潔,看著她似乎滿是失望的表情,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腦袋一般,當即暴喝出聲。

  “好歹毒的心思!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就是為了看我出丑嗎?哈哈!一個尋常百姓,出于義憤,將盜匪擊殺,情有可原,和江湖綠林俠士哪里有半分關系了!”

  這時蘇韜接話了:“我們原本探討的就是俠以武犯禁一事,你自己不明前因后果,僅僅因為道聽途說的中間某些片段,便惡意曲解我等的意思!我們三番五次要告訴你前因如何,是你自己不愿意聽!早聞宋探花文章寫起來花團錦簇,但是先前明顯是在惡意揣測我等的用心,看來這圣賢文章,儒家經典,怕是讀得還不夠啊!”

  宋熹聞言一怔,覺得這話格外耳熟,瞬間也就反應過來,他是在用自己說過的話擠對自己,怒氣越發旺盛,整個人的眉毛似乎都要豎起來了一般。

  余望與宋熹是同科,乃是狀元。此時若是宋熹吃癟,無論是對儒家還是對他的仕途,都有大損害,于是打算做一個和事佬,溫言勸慰道。

  “僅僅是有關學問的探討而已,不必如此,元晦還是有些魯莽了,質問別人時,總該要弄清楚具體的語境才是。”

  說著話,余望轉而將視線投向趙微:“當然了,先前咫尺對于人心從惡的那些揣測,也是武斷了一些,雖然不可避免,但也是儒家一直在努力規避的。單純用律法進行約束,實在難以起到教化之功。”

  宋潔站在趙微的身后,看不見趙微此時面上的表情,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有心想讓宋熹跌跟頭,于是輕輕走進兩步,小聲道:“咫尺,他是我族叔…”

  趙微回頭看了宋潔一眼,點了點頭。

  這舉動大大的刺激到了宋熹,扭頭看向余望,接著掃視了全場。

  “眼前此人道貌岸然至極,看似站在朝廷的角度考慮問題,可實際上呢!現在京城糧價高達四百文每斗,多少百姓天天稀粥吊命度日,朝廷開官倉賑濟都于事無補!而這始作俑者,便是此人!如此多的百姓食不果腹,弄里坊間隨意一處都能見到乞食之人!眼下京城如此局面,試問你這長安第一才子,怎么不站在朝廷的角度考慮問題了!”

  這個時候的王莽終于沒有再當一次宋熹的豬隊友,附和道:“是極,且不論前面大家所探討的問題究竟如何,單看京城糧價,便知此人為人了!京城陳家,一介商賈,尚知道富甲一方也當護一方百姓,今日這龍舟賽,也只是為了行善而掛出來的幌子!眼前此人,胸有錦繡,還不如一個商賈識大體!”

  有關最近趙微在糧價一事上的負面評價,已經持續了相當久的時間了,趙微本人也從未出面澄清或者解釋。

  這時眾人見趙微依然不做解釋,頓時對這類傳言又深信了幾分。相互之間交頭接耳,雖沒敢像王莽和宋熹那般直接出言喝罵,但相互間說話的聲音也都不小,句句都是指責。

  也就在這時,有一個面容富態,衣著以及掛飾無比華貴之人,在幾名隨從的護送下,從樓上走了下來。腳步不徐不疾,但是那有節奏的聲音依舊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只見此人緩步走到場中后,面露微笑,不緊不慢的行了個團揖,開口道:“今日陳某人,要多謝諸位青年才俊賞光了。”

  這時場中才有人驚呼問起:“莫非閣下是陳記糧鋪的東家,陳大善人?”

  陳平微微頷首,舉止恭謙,再次一揖:“善人之名,愧不敢當。”

  說著話,就有意無意的朝趙微身上瞟去。

  剛才在樓上,和各糧商議事之時,就已經聽見了樓下吵鬧的動靜,此時一應事務已經商議妥當,是該下來看看趙微此時的處境了。

  看著趙微勢單力孤的模樣,陳平心中極為痛快,這盡會耍些小手段的書呆子,想在陳家的屁股后面喝口熱湯?這熱湯有這么好喝嗎?

  自己只是略施小計,罪魁禍首就變成你了。

  此時無人信你,應當是難受的緊吧!

  哈哈!

  場中對陳平的恭維和追捧在持續,對趙微更多變成了眼神上的鄙夷,宋熹和王莽也痛快至極。

  “諸位,且聽陳某人一言。”

  在陳平的隔空虛按之下,這二層的船艙很快就安靜下來。

  “陳某人得知,近日里來,京城中的糧價有些不太平,讓長安的百姓,都受苦了,這是陳某人的不是。”

  說著話,陳平標標準準的施了一揖,滿臉的愧疚之色,一旁勸慰以及恭維的話也再次響了起來,大概都是“陳善人莫要妄自菲薄”一類的言語。

  “陳家乃京城最大的糧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宵小之輩從中作梗,以至于糧食市場糜爛至此,糧價居高不下,百姓原本可以食用一年之糧,如今尚不夠十日用度,陳某見此慘狀,心中甚痛!”

  陳平一邊搖頭晃腦的做唏噓狀,一邊繼續開口。

  “然而家有祖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今的陳家,是有能力為百姓做些什么的。”

  “是以今日陳家,廣邀京城中各家糧行到此一晤,為的便是能夠在端午之后,主動將這糧價給降下來!”

  “幸不辱命啊!”

  陳平的話并沒有說完,但是言下之意已經太過明顯了,這些讀書人并非各個家中殷實不愁吃喝,聽到這個消息,各自也都雀躍起來。相互之間交頭接耳,面上的喜色完全掩飾不住。

  就連趙微身后那幾個人中,也有人面露喜色。

  陳平看著他們此時的模樣,心中著實痛快。

  自打將趙微擺平之后,發現現在這糧價幾乎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進展也極度迅速。原本打算京城餓死人后再開始降價,此時已經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

  當真餓死了人,怕是太子還要遷怒自己,任務已經完成,順勢為自己謀一波名聲,一舉兩得。

  “肅靜!且聽陳某人一言!”

  陳平剛剛開口,這里就安靜了下來。

  “剛才已經與諸多同行商議妥當,明日上午開業之后,所有糧價一律下調為兩百文每斗!精米!兩百文每斗!暫且安靜一下,且聽陳某人說完。”

  陳平看著眼前這群聽到兩百文每斗,依然十分興奮的人群,內心志得意滿的情緒已經有些爆棚了。因為眼前這群人,聽到這個價格后,仍帶著不滿情緒的人,居然是少數!

  “因為市場太過復雜,是以降價沒辦法太急,必須要一步步來,陳某人在此擔保,十日之后,會降至一百文每斗,并且穩定在一百文每斗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再往后的時間里,陳某人不敢擔保價格會繼續往下降,但一定不會往上漲!”

  “這件事情,涉及到的糧行太多了,有不少同行因為進貨進到的都是高價糧,此時以此價格售賣,必然是虧錢的!但是陳某人依然說服了他們…”

  有關陳平的這套說辭,如此細致和懇切,在場眾人頓時就信了,覺得陳平為了長安百姓,著實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陳平或情真意切,或慷慨激昂,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掌控了主艙二層,所有人都在就糧價的問題,聽他說,或者是詢問一番。

  而一旁的趙微,也沒有離去,就是默默的看著。

  眾人偶爾瞥過一眼,也不再搭理于他,眼神中充滿了鄙夷。

  “…今日陳某人之所以廣邀諸多才俊一同到此,為的便是希望諸位能幫陳某人發聲,有關糧價的承諾,陳某人實在難以快速告知本城百姓,是以需要爾等的相助…”

  這番話又是讓眾人一番恍然大悟兼恭維。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跑了上來,滿臉的惶急之色,在看到陳平之后,先是怔了怔,也不去想為何他此時會在主艙二層,開口就道。

  “老爺!大事不好了!”

  陳平當即瞪了一眼:“如此急躁,難擔大任!具體何事?慢慢說來!”

  “此…此處?”

  “陳某人行事一項光明磊落,此處!”

  這仆人咬了咬牙:“趙…趙…趙家的糧鋪,四十文一斗,已經開售了!”

  頓時,全場鴉雀無聲。

  陳平、宋熹、王莽等人,聞言盡皆變了顏色。

  這是…聽錯了嗎?

  趙家,哪個趙家?

  不由得,人們再次將視線投到了趙微身上。

  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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