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聽山池上的廊亭詩會,得了不少人的關注,不論是尋常的販夫走卒,還是世家大族,亦或者是那些前來助興的女子們。
不遠處的子純姑娘只是一歌姬,地位不如在場諸人,好奇這現場動靜,卻又不方便過來。身旁丫鬟冬兒卻是在剛才幫忙端茶水時,聽到了不少,見自家小姐翹首以盼的樣子,不由得抿嘴笑道:“小姐這么快就將余二公子給忘了?”
子純見自家婢子居然取笑自己,作勢要打,冬兒則是討饒了一番,才說道:“那王鑫王公子不相信這詠梅是趙微公子作的呢。”接著就絮絮叨叨的將趙晴如何掀開簾子指責王鑫沒有肚量,而王鑫卻因為原有詩稿上那幅梅樹圖明顯是余大公子的手筆,便指責這詩并非趙微所作的事情,一點點都說于了子純姑娘聽。
“不過…那趙家小姐說,余大公子那幅畫,也是那趙微公子所作呢,只是余大公子謄錄到紙張上而已。還說,當時…他家哥哥只寫了三句詩,最后一句原本并非是‘唯有暗香來’,而是…而是…”
說到此處,這婢女便掩嘴笑了起來,子純聽到此處,心下越發好奇,結果這婢子竟是越笑越厲害。
“你這死丫頭,莫要這般吊人胃口!”
這婢女又笑了兩聲,才繼續道:“趙小姐說,最后一句詩,原本是‘因為它好香香香呀’,小姐你說,真要詩的最后一句是這個,那可真的是逗死人啦!”
子純聽了后也不禁掩嘴輕笑,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不大像是刻意編出來的。
“這趙大公子卻是有趣的很。”
“可不是嘛~當時婢子聽見時,可把我給憋壞啦,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那趙小姐還說,這詩啊,本來就是他哥哥見她喜歡這詩會,便送給她,讓她在這詩會上可以好生出出風頭的,全都是因為她聽見王鑫那幾個公子哥,使勁貶低她哥哥,心中氣不過,所以才拿出來的!”
這主仆二人還在這廊亭的一旁有說有笑的談著剛才發生那些事情,耳邊卻又聽見一聲嬌叱,聲音很響,不由得將二人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這詩,本就是我家哥哥寫的!”
此時的趙晴小臉漲得通紅,小拳頭也攥得緊緊的,顯然是氣極了。而王鑫,一開始還有些尷尬,現在也已經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了。
“其實買詩這種事情,也很是尋常的。”
在場的那些官二代們見趙晴言之鑿鑿,本都已經信了八九分,而此時聽到王鑫所言,心中念頭就又變換了過來。
花錢買詩其實是屢見不鮮的,只是大多數買詩之人,也并非是為了出風頭,只是想在一些避不開的場合,拿出一首來,免得丟了自家臉面而已。就算是買了詩被人知道了,也就是相互之間會心一笑,事情也就算揭過去了,并不會大聲宣揚。
這些官二代們,早就從父輩口中聽說過趙微此人,一個鄉野村夫的觀念先入為主,再加之在詩會上,本就是相互之間存在了相互比斗之意,一時之間也就生出了文人相輕的心思。不由得就附和道:“是啊,這原也是尋常事。”
而此時,一聲威嚴的厲喝陡然從一旁傳了過來。
“王!文!興!”
王鑫被嚇了一跳,尋聲望去,發現竟然是當朝宰相李綱李紀常,登時脖子一縮,低頭拱手:“李…李太公…”
這李綱、蘇秦和三司使王宙,可謂是朝堂中的文官三巨頭了,朝堂多少大事,都是這三人在那立政殿中,于談笑之間定下的。
這三人,志同道合,都是一心為國之人,公事處理得和諧,私交也就甚好,家中也會時常走動一二。這王鑫見李綱突然冒了出來,深知他的脾性,心中頓時怯了。
李綱此時神情肅穆,眼神掃視全場后,就盯在了王鑫身上,一副訓斥自家孩子的模樣,厲喝道:“這些話,可是能隨便說的嗎?”
此時的王鑫訥訥不敢言語。
“身為君子,當謹言之,慎行之!剛才你的那些言語,可有半點挨著邊了!”
王鑫此時在諸多同齡好友面前被這般訓斥,面色頓時漲得通紅。
李綱也不管王鑫是否打算開口說話,繼續厲聲道:“你若是買詩,能否買得到此等詩句?若是寫得出此等詩句,可會因為區區黃白之物將詩作賣于你?你且細想,是否是這個道理!”
“是…是…文興受教了…”
李綱還待開口,卻被蘇秦拉住了衣袖:“你李太公素來剛正,因此在言辭上,就顯得激烈了些,文興你可莫要怨你李太公…老朽啊,有些話也是想問問你的,今日這詩會上,如此之多的詩詞佳作,若是趙微這首詠梅,只是尋常,或者干脆是粗劣不堪,你可還會有這詩是買來的念頭?”
蘇秦的語氣和善,王鑫好受許多,也更容易接受一些,當下明白他的意思,語氣便有些干澀:“我…我…我應當是不會去理會的…”
“那你可認得趙微此人?可知其操守品性?”
“孩兒…孩兒…”
蘇秦見王鑫一副羞愧模樣,知他已經明白了其中道理,當下也不再多說些什么,反而舉起手中一張張箋紙,吟誦起來。吟誦過后,便是一番點評,這點評不刻意夸大,也不過分貶低,言辭之間格外中肯,在場諸位學子中的詩作,不少都被提起,紛紛點頭受教。
提到王鑫那首詠梅詩,著實是好生夸贊了一番。
這么多首詩詞的評價可是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然而這段時間里,卻是沒人談笑或者唱曲了,都在聽蘇秦的旁征博引,這其中自然就有王鑫和趙海二人。
自打沖突一開始,趙海就一言不發,既不幫妹妹,卻也不幫王鑫,此時被蘇秦點評詩作時,被含蓄的道破了自己那點小心思,臉上雖然羞臊,卻也感念蘇秦這番提點教化。王鑫則更是感念蘇秦在自己同輩面前幫自己保下了顏面,二人都是深深的施了一禮。
蘇秦本就是學識淵博之人,而且為人并不如何威嚴,在他這般穿針引線之下,眾人紛紛覺得趙微這詩雖好,但不代表自己做不出來。
于是紛紛交流寫詩時的心得,何種場景何種措辭可以表達何種心情等等諸如此類,詩會竟然是再度達到了高潮。
李蘇二老見詩會再次熱絡,便也回轉了原先所待的地方,李綱此時的面色還有些不愉,只是自顧自坐下低頭抿茶。
蘇秦見狀則是拿起手邊茶杯碰了碰李綱手中的杯子笑道:“你說你呀,孩子們本就好面子,你那般不留情面,讓他以后如何自處呀!”
李綱心中還是有些不悅,冷哼一聲:“你在這得了便宜還賣乖,名聲好處都讓你占了,鍋都我背!”
蘇秦哈哈一笑:“得!得!下次有啥事,我唱黑臉!行不行,你這老頭,這般小氣!說了那么久話,可是渴死我了。”
喝了一大口茶后,蘇秦道:“要我說,這事兒都怨那趙咫尺!寫首如此好詩還非要頂自家妹妹的名頭!下次要是再遇見,可不能饒了他!”
這個時候的趙微,卻是在長安城中帶著小廝四處溜達,突然之間鼻頭一癢,一個噴嚏猛地就打了出來。
天可真冷啊…是不是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