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念頭晦澀不明,并在秦既明的腦中有著明顯的異物感。
猶如某個外來的異物,粗暴野蠻地撕開秦既明的大腦,闖入其中。
那個念頭盤踞在秦既明腦海里,漸漸有了一絲明晰,在秦既明的腦中形成了一個令他莫名其妙的想法。
“讓我…上去發言?”秦既明神色古怪,但隨即腦中的念頭就愈發強烈起來,好像要撐爆他的大腦一般。
周圍紛繁錯雜的低語,聽在耳中,也開始都變成了對秦既明的催促,濕溺黏滑的擠壓感變得越來越強烈,似乎要將他擠出去一般。
一切變化都在告訴秦既明,如果堅持不動彈,后果一定很嚴重。
緊閉眼睛,站起身來,秦既明的大腦飛速運轉。
“我在第一排,大約距離右側走廊七個座位。剛才進來的時候,借助那點暗光我似乎看見兩側都有臺階可以上去,發言席似乎是在左側。”
“不能睜眼,我要摸索著上去臺階,然后走到左側摸到發言席!”
秦既明深吸一口氣,開始往旁邊挪動。
一種阻滯感伴隨著秦既明的挪動傳來,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從一堆堆腐爛的淤泥當中拼力擠過去。
他的手從每個座位上劃過,以此來確定自己走到了何處。
突然,秦既明手下一空,他立刻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走廊上。
繼續往前,穿行變得更加艱難。他只能以用力朝前擠的姿勢,來掙脫周圍那種又黏又稠的阻滯感。
黑暗會欺騙人的感官,秦既明感覺不到自己用力擠了多久,走了多遠,也漸漸開始分不清楚自己的方向。
好在忽然間腳下一絆,秦既明伸腿試了試,他總算挨到了臺階的邊緣。
換了一口氣,秦既明繼續抬腳邁上去。
臺階不多,沒花多久,秦既明就到了臺上。
但周圍的黏膩感更甚,好像有一股吸力從腳下傳來。秦既明感覺自己像墜入了深海,被海底的吸力所牽扯,不停的在越墜越深。
溺水感愈加強烈起來,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秦既明不得不使勁兒吸氣,用力吸到全身發抖,才能將空氣艱難地擠進肺部一絲。
原本不算太大的臺子,也因此而顯得遙無邊際。
秦既明一邊摸索,一邊繼續前進,準備橫穿過去,找到臺子另外一側的發言席。
越往臺中間去,溺水感越強烈,秦既明的狀態已經不能叫行走,而是用力往前掙扎。
幾步就像是天塹,不知道走了多久,秦既明兩只手不停摸索,總算摸到了發言席的臺子。
在發言席后站定,那種溺水感似乎消退了不少。秦既明大口喘氣的同時,腦中也在迅速構思著自己的臺詞。
“各位領導,各位前輩,各位同事,各位伙伴們,很榮幸今天能夠站在這里,以一名學園新入職正式員工的身份,與各位交流,向各位學習。能夠來到學園工作,我倍感榮幸,能夠與各位共事,更是不知道用哪些更恰當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
秦既明站在黑暗里緊閉雙眼,身體止不住地戰栗,面對空無一物的大會議室,嘴里說著自己的新入職發言。
這個場景無論怎么看,都顯得無比荒誕。
“…進取沒有止境,對學園了解的越多,我就越能感覺到自己在許多方面的欠缺和不足,還有許多知識需要向大家學習。還望在以后的工作中,大家能夠多多關照!”
秦既明一邊說著,喉嚨深處漸漸涌出一股難忍的苦澀感,彌漫在嘴里,浸過喉舌,令他面容扭曲。
當秦既明心中迫切所想,鬼話連篇的效果就會附著在他口中說出的話上發動。
連秦既明自己都有些相信了,話也越說越順,越加款款而談起來。
“我相信,通過我們彼此之間的相互認識和了解,我們不但會成為事業上齊頭并進、一起奮斗的戰友,更會成為人生中志同道合、榮辱與共的朋友。最后,我愿能和大家一道,為學園,為我們共同的事業而努力奮斗!謝謝大家!”
發言完畢,秦既明心中狂跳不停。四周死寂,唯有他的汗珠滴落在發言席上,發出微弱的一聲響。
喉嚨干澀苦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嚴重得多。剛才全靠他死死忍耐,強行發聲,才能將話說完。
閉著眼睛從發言席上離開,慢慢摸索著走下臺子,秦既明用力抹了一把汗水。
他感覺此刻自己臉上的扭曲,恐怕比之那些怪誕也不遑多讓了。
摸到第一排座位,從那種黏滑濃稠的阻滯感中擠過,摸到自己的背包后坐下。
剛才那些錯亂的低語仍舊還在,但對秦既明的影響卻好像小了許多。
那個從未聽聞、無法形容的低語又再度響起,不可抑制的戰栗與恐懼又一次出現。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時間的流逝好像也變得沒有了痕跡與意義。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秦既明感到周身一松,那些錯亂的聲音,不可名狀的低語,無法抑制的恐懼,全都一下消失了。
秦既明的耳邊驟然死寂。
又僵坐許久,直到感受到手機上傳來震動,秦既明才試著眼睛慢慢睜開一絲縫隙,等待了片刻。
“還好,精神沒有錯亂。”
確認無事之后,秦既明徹底睜開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今天的工作總算完成了。
他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待,提起背包立刻走出大會議室。
通過漫長的甬道上去,離開主樓,再次回到地面,秦既明從來沒有感到怪誕學園里的空氣是如此清新過。
就連不知何時出現在主樓外的雕塑人像,都變得親切順眼了許多。
“看來人有時還是需要一些對比的,你說是吧。”
秦既明過去伸出手臂勾住石膏雕塑,沖它說著。
盡管聲音嘶啞像破鑼風箱,喉嚨劇痛如無數針扎,但秦既明的心情卻在莫名變好。
石膏雕塑的五官開始扭曲,猶如近代抽象畫家筆下狂暴而扭曲的詭異線條。
“你不用怕,只要人不犯我,你會發現其實我是一個相當和善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秦既明拍拍石膏雕塑的肩膀,離開了主樓前。
一線光亮出現在天際,黑霧如期而至,將他送回了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