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注1)
那奇怪女子走到薛林和連城跟前,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詞作后,捂著嘴下意識地念了出來。
當她念出上闕的時候,對面的才女們,突然都安靜了下來,一齊把目光投了過去。
當她念完整首詞之時,趙阿寶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如此膾炙人口的句子,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出現,可當出現的時候,在場所有人,無不為其震驚。
趙阿寶張大了嘴,臉色發白,有些不敢相信。
但最后,她還是說道:“我輸了。”
敢承認自己輸,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差不多打敗了百分之九十的人。
趙阿寶話音剛落,其他女子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們道:“是啊,寶釵姑娘,真是厲害呢。”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想來這句名言,可以流傳千古。”
“薊縣第一才女,非寶釵姑娘莫屬了。”
在一群馬屁聲中,趙阿寶捂著臉悄悄離開了。
薛林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他沒有上前阻止。
而連城卻是高興不已地拉住薛林的胳膊,說:“表姐,你真是太棒了。”
“沒錯,不知寶釵姑娘,許配人家了沒有,我的大哥,也是個文采斐然之人。”
“我的兄弟,他還是個進士呢。”
“寶釵小姐,不知你是否愿意,參加下個月的七夕大會?”
一群才女,七嘴八舌。
就在這時,剛剛把薛林大作念出來的那個女子,走上前,送了一根玉簪,給薛林道:“寶釵姑娘,剛剛我讀了你的大作,非常喜歡,只感覺蕩氣回腸,百感交集,千金玉簪相贈,助姑娘紙墨風流!”
薛林還沒說什么,就聽旁邊的才女,說道:“誒,你這玉簪,上次不是送給阿寶姑娘一支嗎?如今怎么又送給寶釵姑娘了?”
那女子木然道:“我的玉簪有很多,這有什么問題嗎?”
“這個,倒沒什么問題。”質問的女子,一時語結。
薛林看了眼玉簪,立馬明白了過來,送萬花樓花魁的是手帕,送才女的就是玉簪啦。
他笑了笑,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然后道:“多謝姑娘好意了。”
那女子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說:“不用客氣,祝寶釵姑娘的大作越來越多,小女子先告退了。”
薛林點了點頭,默默記住她離開的方向。
接著,在薛林寫下這首驚世駭俗的詞作后,詩會也到此結束。
才女們也紛紛退場,各回各家。
等當所有人都走了后,薛林就變回了原來的樣貌。
身邊的連城,一臉崇拜,說道:“薛公子,你太棒了,真是替我好好出了這口惡氣呢,你不知道那趙阿寶,當時拿著自己的奪冠之作,到我面前時,是多么囂張,如今灰溜溜地走了,真是太解氣,太解氣了。”
薛林看著她,說道:“無論如何,都不要把我的秘密說出去。”
連城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道:“如果我不呢?…唔。”
她話音剛落,就被薛林塞了一個東西進去。
“唔唔唔…”連城連忙捂住嘴,說道:“你拿什么東西給我吃了?”
為了保險起見,為了自己的聲譽著想,薛林在離開鎮妖司來此之前,還向王林討要了一種可以讓人想要說出什么秘密時,突然不能說話的丹藥。
這種丹藥,王林那還真有。
薛林早就瞧見連城眼底閃過的狡黠了,這位聊齋奇女子,也是個搗蛋鬼。
所以,他就在連城開口的時候,將丹藥送入連城口中,并說道:“沒什么,只是讓你保守秘密的藥丸罷了,對你身體,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你居然喂我這種東西,喂我吃這種東西…”
連城有些氣惱,可下一刻,卻捂著臉道:“實在太美味了,我好喜歡你喂我。”
薛林搖了搖頭,心想這姑娘,該不會因為重疾而傻了吧?
隨后,因為想要揪出幕后邪祟,就徑直往前廳而去,很快就離開史家了。
其實,在當薛林離開史家前,鎮妖司的李明月就已經偷偷跟著那位先走出史家的奇怪女子了。
沿途上,有李明月做下的記號。
薛林按圖索驥,很快就摸到了那位姑娘住的地方。
彼時,李明月已經在那姑娘住處外的小巷子里,盯著了。
薛林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這姑娘所住的位置,有些偏僻,不過她的家,挺大的,是兩進的四合院,這個在寸土寸金的薊縣,能擁有兩進四合院的人家,非富即貴啊。
薛林站在李明月身后,拿劍頂了她一下,問道:“有什么發現嗎?”
李明月被薛林戳了一下,就像驚弓之鳥一樣,立了起來,皺眉說道:“你不要老戳我后面。”
“抱歉抱歉…”
薛林笑了笑,接著抬眼向前,說道:“接下來,我們要怎么做?”
李明月拿出兩張符箓,說:“這是隱身符,我在這等我,我過去看一下,若干有什么變故,你就馬上回去。”
說著,李明月就要往前走。
卻被薛林拉住了胳膊,他說道:“這種危險的事情,怎么能讓女人去,我的身上連巫妖王都打不過,還是我去吧,放心,我不會死的。”
李明月怔怔地看著他,“一個月不到,你已經在我上面了。”
薛林笑道:“如果你覺得我在上面不好,那我可以選擇在下面。”
“你什么意思?”
李明月皺起眉頭,她發現自從和薛林的關系,進了一步后,他就開始得寸進尺,喜歡說一些奇怪的話了。
“沒什么意思。”
薛林趕忙收斂笑容,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而當靠近院子之時,他展開神識,如今進入養氣期后,神識可以覆蓋五百米的范圍了。
打開神識,他還運起了五感術,能很清晰地聽見院子里,一老一小說話的聲音。
“母親,我已經將玉簪放在那個第一才女身上了。”
“真是辛苦我的兒了,你先回房間休息吧。”
“可是娘,為什么我們要把那么好的簪子,送給得了第一名的人呢?”
“這你就不要問了,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啊。”
“好吧,那我先睡覺了。”
女子走了后,通過隱身符進入院子的薛林,就見到院子中的老婦人,站了起身,向西南的方向的一個神像,下拜道:“巫神殿下,又有一個優秀女子,等待您的臨幸,民婦聽說,鎮妖司的人,已經開始調查我們了,老王也因此而自殺在房間中,這里恐怕不適合我們待了,請您馬上取走那女子的紫氣,我和我女兒也好離開這里。”
一旁看著老婦神神叨叨的薛林,心里在想,老婦口中的老王,應該就是那個送給陶多枝手帕的男子吧。
原來他是自殺的。
而老婦口中的巫神。
薛林記得,巫族的巫師體系里,最高的就是巫神。
如此說來,這些年被害死的花魁,還有薊縣歷屆的第一才女,她們的死,都是這巫神在背后搞鬼了?
那他們吸收紫氣,是做什么用?
和太子殿下有沒有關系呢?
因為當他聽到紫氣兩個字的時候,就想到了太子。
記得喬羅說過,九年前,太子登上泰山,就因為他的紫氣濃厚,被上天認定為下一任天子。
而就在太子祭拜泰山的時候,巫神的魔手就伸向了萬花樓的花魁身上。
當然,這也只是薛林心中的一種猜測。
所謂的紫氣,乃是尊貴之氣,代表氣運,每個人身上都有,只是大小和多少不同罷了。
道教中還有一種名為鴻蒙紫氣的東西,最為尊貴,比天子之氣,還要尊貴。
它是天地感應自然顯化而出的東西,也是大道之基。
正所謂紫氣東來三萬里,如果某個人有這樣的威儀,那他也就達到了煉虛合道的巔峰之境,可以得道成仙了。
當然,這些與還在養氣期的薛林,還很遙遠。
薛林沒有多想,回過神時,想起人的紫氣一旦被抽光,就會很容易被厄運纏身,然后就是突然不小心的死亡了。
薛林知道,這幾年死去的萬花樓花魁,有的要么因為吃飯噎死了,有的是掉到廁所里淹死了,更有的下樓梯時,不小心摔了下去,摔死了。
而薊縣歷代的第一才女中,死去的才女,也有千奇百怪的死法。
她們的死,都是因為紫氣被奪,讓原本被紫氣壓制的厄運纏身,最終導致香消玉殞。
那回過頭,這巫神,抽取別人的紫氣,有什么用呢?
薛林想不通。
就在這時,老婦的話音一落,周圍的氣場就發生了變化。
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好像有什么東西,正伸長舌頭,在他的頭頂亂舔。
接著,他就感到身上的某種氣息,在逐漸消失。
正在此時,金手指的聲音響起,“請宿主注意,你的紫氣正在消失。”
“我知道,我現在該怎么辦?”
薛林抬頭看時,什么都沒有看到,空空如也,可那奇怪的舌頭,真真切切地在舔舐自己的紫氣。
金手指道:“你為什么不拿劍砍它?”
“砍得到嗎?”
薛林有些狐疑,然后拔劍,向上空斬去。
然而,什么都沒有斬到。
金手指道:“沒讓你砍空氣,你可以砍那個神像。”
是了,巫神就是通過神像,來吸取這邊的紫氣吧。
要知道,巫神教,在萬里之遠的地方,如果沒有神像作為媒介,他是無法吸取這邊的紫氣的。
薛林見狀,他可不想讓所謂的巫神吸光自己的氣息。
于是,他提著劍,走到神像面前,一劍就把神像的半個身子給斬了。
而斬掉這座神像后,頭頂上舔舐的感覺,果真沒了。
看來金手指幫了他一個大忙。
“啊!巫神殿下,巫神殿下,你怎么了?”
那老婦在見到神像突然裂開,便十分慌張地跪了下來。
然而,還沒等她緩過神,一把冰冷的長劍,就橫在她的脖子上了。
“鎮妖司辦案,還請老人家配合我們。”
薛林說著,一張符箓貼在了老婦身上,這符箓可以讓老婦無法自殺,也能讓外面的妖邪無法傷害到老婦。
這樣的符箓,既可以保護人犯,也可以保護證人。
這也是修仙世界的一個方便之處。
抓住老婦后,薛林又去房中,把剛才的女子抓了出來,并貼了一張符箓上去。
她們母女,見到薛林的時候,非常害怕和惶恐。
老婦更是說道:“是你毀了巫神殿下的分身?”
薛林沒有否認,直言道:“沒錯就是我。”
老婦氣憤地指著薛林道:“巫神殿下一定會派人過來懲罰你的,一定會的。”
“希望吧,不過你們得跟我走一趟。”
薛林牽引著貼在這對母女身上的符箓,母女二人便在符箓的影響下,乖乖上路了。
院子外,李明月早就在那等著。
薛林和她,帶著老婦母女,一起回到鎮妖司。
鎮妖司,議事廳中。
王林向這對母女使出了攝魂大法。
很快,她們就把一切都招認了。
老婦本是巫神教的信徒,九年前被巫神教上面的人,派到薊縣,專門吸取下九流的人中,紫氣最強的那個。
往往紫氣最濃厚最強的人,在各行各業中,都是佼佼者,都是第一名。
比如萬花樓的花魁,她們是百里挑一,通過層層比試,脫穎而出。
這樣的人身上,紫氣自然最濃厚。
而這類青樓花魁,也是最容易被輕視,被淡忘的人,她們就算死了,也不會引起官府太多的注意。
所以,她們的死,也沒有人會太過去注意。
而花魁,首當其沖,也就成為了這老婦吸取紫氣的第一人選。
除了花魁外,老婦還承認,一些薊縣賭場中意外死去的賭王、賭圣,也是她殺的。
她先是給這些花魁、賭圣,送上去自己的禮物,在這些人身上做了記號,然后以此為媒介,讓巫神可以直接抽走這類人的紫氣。
不過,像在鄉試中得到第一名的解元,她們就不敢動手了,因為這類人,受到朝廷重視,還是三年考核一次,如果突然暴斃,必定會引起官府的重視,很容易因此暴露。
至于薊縣第一才女,那只是一個偶然,老婦和同為巫神教信徒的某個男子,在工作中日久生情,生出了這樣一個女兒。
她女兒,酷愛詩書,混進了才女群里。
那老婦在三年前見此,就讓自己女兒,也送那些第一才女們,巫神教的東西,之后,再讓巫神吸光這些第一才女的紫氣。
當老婦全部交代完后,王林氣得肺都快炸了。
“沒想到一品的巫神,居然會為了一個紫氣,如此大動干戈。”
他指著老婦道:“那你們巫神教,為什么要吸取我們夏國人的紫氣,你們有什么目的,薊縣中還有多少同黨,除了薊縣外,其他地方,有多少同黨,還不給我全部招出來!”
老婦道:“除了我,和我那三年前病故的亡夫外,薊縣中就只剩下幾天前自殺的老王了,至于其他地方的信徒,我不知道,巫神殿下為什么要紫氣,老婦就更不清楚了。”
確實,作為一個底層的打工人,老婦能知道的信息實在太少。
王林自然也懂這些,隨后他就沒再問了。
一邊叫人把老婦帶下去,二又讓宋秋波,帶上一干小旗,在城中的其他地方搜查,看還有沒有所謂的巫神神像,看還有沒有巫神教妖孽的蹤跡。
當宋秋波下去的時候,王林對薛林道:“薛林,你又立功了。”
不知怎么,王林感覺這句話,上次好像說過,為什么要說“又”?
薛林剛才聽了老婦的話,現在仍有些不解,問道:“總旗大人,那巫神和我們夏國的關系如何,他們要百姓身上的紫氣,做什么呢?”
王林緩緩說道:“巫神教,遠在萬里之外,和我大夏時常發生站爭,我們與他乃是敵對關系,不過,這紫氣,對巫神應該沒有什么作用,要知道,紫氣只是代表一個人的氣運。
當你的紫氣濃厚到上天認為你可以成為天子時,便有紫氣東來三千里。
我們的太子殿下,就是因為登泰山時,紫氣東來三千里,便被認定為下一個天子。
可是,紫氣一多,除了能讓你的運氣更加好以外,真沒其他作用了。”
巫神教,為了一個沒用的東西,處心積慮,吸取并害死花魁,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既然王林想不明白,薛林也不去操那份心了。
在和王林道別后,就跟著李明月往外面而去。
等一個人,回到城北新居的時候,就見聶小倩正在院子里忙前忙后。
新居院子中,放置了很多箱子。
薛林奇怪問道:“你在做什么呢?這些箱子又是誰送來的?”
“是我送來的。”
正在此時,薛林就看到,薛錦瑟從他的庫房中走了出來。
她額頭上大汗淋漓,剛才應該做了劇烈運動,就是搬運箱子了。
薛林好奇地看著她,“這箱子里都是什么東西?你把它們送給我,又是為什么呢?”
“這箱子里,都是我孤園的金銀珠寶,送給你,是因為,因為…”
薛錦瑟吞吞吐吐。
薛林眼睛一亮,“金銀珠寶,好端端的,送我這些做什么?”
“報恩吶,我正在練習報恩。”
薛錦瑟兩手抱胸。
薛林笑道:“報恩,我印象中的報恩,不是這個姿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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