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全對毛爺的稱呼雖然帶著尊稱,從他的語氣中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尊重,這讓蘇策下意識的感覺不舒服。
同時心生疑惑,他是跟毛爺有什么矛盾?還是對下壩村有成見?
毛爺并不在乎張明全的諷刺,伸手抓過張明全面前的煙盒從中抽出兩根,分出一根遞給蘇策。
蘇策連忙擺手。
毛爺動作熟練的將其中一支叼在嘴上,再反手將另外一支香煙別在耳朵上,這才把煙盒丟回桌面上,點燃香煙之后大咧咧的說道:“這是蘇策,我們下壩村下一任村長,今天過來辦交接。”
張明全順勢把煙盒往自己懷里收了收,沒好氣的回道:“辦交接去找駐村書記,找我干啥。”
毛爺嘿嘿一笑,“打個招呼,混支煙抽。”
張明全一臉嫌棄,一只手虛按著煙盒,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換上笑容說道:“建軍叔,要我說你們就別瞎折騰了,與其這樣應付差事,還不如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沒等張明全說完,毛爺直接起身對蘇策說道:“走吧。”
蘇策默不作聲跟著毛爺轉身離開,轉身的瞬間余光掃到張明全氣哼哼的模樣,心里突然舒爽一些。
從屋里出來,蘇策加快腳步跟上毛爺,低聲問道:“毛爺,你不是說張明全就是村支部書記么?”
毛爺不覺放慢腳步,同時小聲答道:“是啊,可他上面還有一個駐村第一書記,人家才是真正的當家人。”
第一書記?
沾上第一兩個字,就給人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跟著毛爺來到二樓最東側的房間門口,毛爺猛吸兩口煙之后丟在地上踩滅,然后才輕輕敲打房門,跟剛才的表現大相徑庭。
毛爺表現出來的認真讓蘇策立刻緊張起來,眼睛緊緊盯著關閉的房門。
“請進!”
女的?
蘇策眼里閃過驚訝,沒等他反應過來,毛爺就推開了房門。
跟張明全的辦公室不一樣,這是兩間辦公室改成的套房。
外面這間的擺設裝飾跟張明全那邊大差不差,不同的是這間辦公室里看起來整潔不少,辦公桌和窗臺上面多了幾盆綠植,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香味。墻壁上有一道門,只不過緊閉著,看不到另外一間房的樣子。
辦公桌后面端坐著一個年輕女孩兒,目測年齡并不比蘇策大多少。
鵝蛋臉皮膚白凈,面部線條弧度流暢,在精致的五官裝點下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短袖襯衫露出兩條藕臂,長發束在腦后成馬尾狀,職業妝容給人干練的感覺。
蘇策悄悄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觀察蘇策,只是比蘇策更加直接,更加大方。
她的眼睛會笑!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蘇策下意識的嘴角上翹。
毛爺站背對著蘇策并沒有注意到這些,老老實實的在女孩對面坐下,和善的笑著:“屈書記,這是我們下壩村下一任村長蘇策,今天帶他過來跟你報道,順便交接一下工作。”
“別站著了,坐吧。”
清脆好聽的聲音宛如帶著魔力,蘇策轉身朝著旁邊的沙發走去。
屈書記的目光重新轉向毛爺,猶豫了幾秒鐘后,笑著說道:“毛村長,張明全書記的建議真挺不錯的,你不再考慮考慮?”
張明全的建議?
一會兒的功夫,蘇策兩次聽到這種說法,不由變得好奇。
之前張全明提起建議,毛爺直接選擇無視離開。
但現在,毛爺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毛爺緩緩開口:“如果不是駐守下壩水庫,就沒有下壩村的存在,屈書記應該知道的。”
“嗯。”
屈書記輕輕點頭,杏口微張又是笑著說道:“但現在已經不用駐守水庫了。”
“可我們沒接到不用駐守水庫的通知。”毛爺立刻回了一句,緊接著又補充道,“一直都沒有。”
屈書記柳眉微蹙,很快便舒展開來,眼中靈光閃動,像是討價還價一樣問道:“是不是有通知了,毛村長就同意張全明書記的建議呢?”
毛爺再次沉默。
等了好一會兒,不見毛爺說話,屈書記眼底閃過一抹失望,轉頭看向蘇策時,又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毛村長年紀大了比較固執,年輕人的工作是不是好做一些?
“蘇策是吧?”
“對。蘇州的蘇,策略的策。”
蘇策很少刻意介紹自己的名字,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就多說了兩句,可惜屈書記并沒有特別在意。
“下壩村的情況大家都很清楚,張明全書記建議下壩村的村民搬遷到張家灣這里,生活更加便利不說,也能方便村委的管理工作。不但如此,以后再也不用輪流當村長了,村民能夠全心全力的打工賺錢,你覺得怎么樣?”
搬到張家灣?
蘇策聽到這個說法的第一反應是贊同,最起碼對他個人來講這是一個好消息。
但從剛才的對話中他能感覺到,毛爺不愿意搬遷。
下意識地看向毛爺,只能看到毛爺消瘦的后背,蘇策暗生疑惑,毛爺是守舊思想發作不愿意搬遷,還是另有原因?
就在蘇策糾結猶豫的時候,兜里的電話突然響了,條件反射的掏出電話,看到蘇大強的名字,想都沒想直接接通了。
接通之后才想起自己身處的環境,趕緊對著屈書記歉意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等蘇策出去之后,屈書記重新看向毛建軍,看似隨意的問道:“毛村長,這個蘇策的家庭情況是什么樣的?下壩村的年輕人好像都出去務工了吧?”
這個問題讓毛建軍不禁想到蘇策是替蘇大強抗下了責任,蘇策表現出來的擔當讓毛建軍很欣賞,臉上浮現出笑容,當即把蘇策家里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言語中毫不掩飾自己對蘇策的認同和贊賞。
父親臥病在床?
全家收入都受到影響?
身為駐村第一書記,她對張家灣村委下轄幾個自然村的情況熟記于心,特別是下壩村這個讓人頭疼的小尾巴。
下壩村所有村民都想搬離下壩村,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如今蘇策全家收入被影響,心里肯定或多或少的有不滿情緒產生。
屈書記眼睛愈發明亮,在她看來,蘇策儼然成了下壩村搬遷工作的突破口!
幾分鐘后,蘇策重新進入辦公室,為難的對毛爺說道:“毛爺,我媽剛才打電話,讓我去縣城給我爸買點藥,好像挺急的。”
說話的時候,蘇策眼睛瞥向屈書記。
“買藥要緊。”
毛爺直接起身,不忘跟屈書記說道:“屈書記,我們先走了,以后下壩村的大事小情就由蘇策出面了,你記下他的電話吧。”
蘇策快速報出自己的電話號碼,屈書記當面撥通,兩人各自存好號碼,蘇策跟著毛爺下樓。
“毛爺,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騎上摩托車,蘇策主動提出送毛爺回家。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縣城,正好看看我孫子。”
蘇策沒有多想,直接啟動車子朝著縣城的方向駛去。
“小策,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同意撤村并組嗎?”
毛爺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不等蘇策回答,又聽到毛爺說道:“我知道撤村并組是好事,最起碼對咱們村僅剩的七戶人來講是好事。”
“那你為什么不同意呢?”
毛爺能這么說,足以證明他不是因為老舊思想才拒絕撤村并組的,這就印證了蘇策之前的猜想,怕不是中間還有其他原因。
“兩個月前,張明全想把水庫承包給他小舅子,說是要養魚創收,說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
毛爺語氣中帶著濃重的不滿,冷哼道:“下壩水庫建成后就沒有對外承包過,這么多年除了過年時少量捕撈分給村民,平時根本沒有抓過魚。”
“張明全的小舅子本就是不務正業的人,他怎么可能有創業的想法?還不是想著承包水庫之后把水庫里的魚賣了換錢?你看著吧,真要把水庫承包給他,賣完魚之后他絕對不會搞養殖。”
下壩水庫有魚,而且有很多,蘇策打小就知道。
聽毛爺這么一說,蘇策不禁反問道:“咱們村為什么不自己捕撈賣魚賺錢呢?”
下壩水庫的魚是水庫剛建成時投放的魚苗,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大肆捕撈過,更沒有人在里面養魚,說是野生魚都不為過。
在蘇策為數不多的經驗中,這樣的水產應該不愁銷路吧?
“唉,沒工具,沒人,請人捕撈又怕不賺錢。”
說白了,就是窮,把膽氣都窮沒了!
蘇策撇了撇嘴,又是說道:“那就把租金要高一點,逼著張明全的小舅子搞下去。”
“租金?”
毛爺語氣更加冰冷,“張明全算盤打的多精啊,租金看著不少,但他是以村委的名義承包出去的,大部分租金歸村委支配,能給咱們下壩村的有幾個?”
“下壩水庫是下壩村的根,就算用它賺錢,必須得回饋給咱們下壩村,他張明全想都別想!”
蘇策這才恍然,不禁認同毛爺的老思想,自己村守護多年的資源,憑什么讓別人拿去賺錢?
他沒發現,此時他考慮問題的角度已然代入到下壩村村長的角色中。
可贊同歸贊同,想想剛才的事情,兩個書記都支持撤村并組,單憑下壩村七戶二十四口人能擋得住嗎?
想到這里,蘇策忍不住在心里暗罵:“麻蛋,還沒正式上任就要面臨飯碗被砸…”
“觸發新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