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色越來越黑,余下的人都重新聚集到了廳里。
當然,實際上也沒幾個人了。
廉清宜、查斯汀娜從樓上下來,并沒有外出。
月桂葉、薰衣草和茉莉拿著簡單制作的晚餐擺在了客廳中。
代田真由理抱著自己的槍,臉色蒼白地縮在大廳的沙發上。墻上的鐘擺發出了滴答滴答的響聲,在此刻幽靜的主館當中顯得異常恐怖。
“出去的人…沒有人回來嗎?”查斯汀娜問道。
月桂葉搖了搖頭。
“都死了!”代田真由理忽然惡狠狠地說,“都說了沒事不要走單,還要到處亂跑,活該死掉!”
“唉…造化弄人。”廉清宜拿起一片面包,有些食不知味地咀嚼著,苦笑道,“若是兇手在我們當中,也不必藏著了,現在無論如何,也是惡人占了優勢啊…”
代田真由理沉默著開始往嘴里塞食物。
查斯汀娜則槍不離手,表情上倒是沒有太多慌張,仿佛這一切只是小意思,她捧著一杯熱牛奶小口喝著,目光悄悄打量著幾個仆人。
過了一會,代田真由理忽然將手里的食物一丟,看向了三個仆人。
“你們這一批人,薄荷、麝香和龍涎這三個人當時是發生了什么情況。”
“族長,這…”薰衣草剛一開口,真由理就煩躁地擺了擺手,“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么好隱瞞的。你們覺得是說不出來?還是有什么別的隱情?這一輪島上只有你們六個傭人,我知道很奇怪。”
“那,那我來說吧。”茉莉有些緊張地往前走了一步,“我們確實應該告訴族長這次的事情了。”
真由理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
“實際上…我們都是受到過雷尼克斯先生資助過的人。”茉莉開始講述。
雷尼克斯固然參加了很多慈善基金會之類的,但是他一貫不怎么相信這種別人經營的組織,捐款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行為而已。他更喜歡通過自己的眼光去選擇一些有前途的年輕人,如果對方遇到了經濟困難,便出錢去培養,甚至有一個專門的團隊在幫他做這件事情。
這件事做得很隱蔽,甚至連家里人都不知道這些人是受到了雷尼克斯的幫助。而他們并不需要在學成之后為霍華德財團服務或者還清這筆資助,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在雷尼克斯需要的時候,來到八目島上進行為期一年的傭人服務。
對于多數剛剛畢業不久的人來說,這甚至是個極好的機會。哪怕從最現實的角度來講,為霍華德財團的建立者服務的經驗也是履歷上光鮮亮麗的一筆,就算寫上“傭人”這種職位,也不會被當成是平常的傭人看待。
當然,雷尼克斯會提前進行通知,讓這些人有時間去準備。茉莉上島之前三個月接到了雷尼克斯的那個團隊發來的郵件,正好她當時的工作并不是很順心,便辭職之后整理了一下東西,直接來到了八目島。
傭人們到來的時間都是不一樣的,而負責傭人基礎培訓的人便是埃舍爾。由于大部分工作并沒有太高的技術含量,只需要熟練和耐心,茉莉學得很快,學習了大約一個月之后,她就得到了屬于自己的專屬傭人服裝,也就是繪制著茉莉花的傭人服。這個時候,島上的傭人還有四個,分別是薄荷、鳶尾、迷迭香和歐白止。
另外四個人來得晚了一點,不過也不多,前后差不多也就是一個月的時間,臨近七月份的時候,傭人們的訓練就已經全部結束了。培訓結束,而所有傭人都已經熟悉了島上的各種事務之后,雷尼克斯給了他們十天的假期,讓他們回家安頓一下家里的情況,以準備九月份家族成員和賓客登島的歡迎儀式。在這段期間的相處之中,九個傭人早已成為了好友。畢竟雷尼克斯特別挑選資助的人總是有一些閃光的優點的,相處起來也非常融洽。
然而就是這十天的假期后,有三個人沒有回來。
茉莉當時感到難以置信,而之后雷尼克斯動用了人脈打探消息后,得悉這三人死于謀殺。
“在外部,我們拿兇手沒有任何辦法。他們敢殺人,就意味著他們有所倚仗。想要審判他們,唯一的方法就是將他們邀請到這座島上。”
這是當時雷尼克斯說的話。
真由理聽著覺得很不對勁。
兇手被邀請到了這座島上?傭人們的死亡是外在因素?那她在島上看到的那個薄荷是誰?這座島上還有其他人?還是誰給她制造的幻覺?
“父親就說了這些?”
“不,雷尼克斯先生說,他只能確定一個嫌疑人的范圍,所以真正的判斷還得我們去做。另外,他并不能知道對方殺死三名傭人的動機是什么,他認為這里面有一些古怪的緣由。”
“所以呢,你們確定了兇手了嗎?”真由理問。
“還沒有,島上的殺戮比我們想的還要快…”
好吧,她絕對還有所隱瞞。真由理判斷了出來,或許故事的確是這樣的,不過這應該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就在這個時候,主館的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大廳里一時陷入了靜謐,只有外面狂風呼嘯的聲音。
“是余先生和翟先生回來了吧。”薰衣草笑了笑,“我去開門。”
“等一下。”真由理站起身,握緊手槍,“這個時間點回來?我覺得有問題,先問問。”
“哦…”薰衣草的腳步停了下來。
“誰!”真由理對著門口厲聲喊道。
無人應答。
這反而讓真由理發出了一聲嗤笑。
“裝神弄鬼!別管他!之前的人都是能直接進來到大廳這里的,誰還會敲主館的大門?”
“但這應該是…莫不是兇手?”廉清宜也打開了槍的保險,“他終于來殺我們了!他,還是他們?”
“別慌張!各位拿好武器,來的肯定是惡客!”代田真由理已經開始慢慢走動,將沙發作為自身的掩體,其余的人也各自開始找適合躲藏的位置。
此時,敲門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則是在大廳的門上。
“進來了。”查斯汀娜低聲說。
月桂葉和薰衣草拿著步槍對準了門,兩人都是一臉的戒備。代田真由理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槍,伸手探入了口袋,準備好了自己的能力。
冬、冬、冬、冬。
四聲敲門,停止約五秒,又是四聲敲門,循環了四次。
隨后,眾人聽見大廳的門發出了輕微的響聲,風從門縫中擠入,發出了變形的哨音。來客站在外面,被大廳中的燈光照亮。
但是…
“這什么啊…”廉清宜發出了小聲的驚呼。
門口站著的是一名身穿重甲,手持一張巨弓的人,身材并不高大,但由于全身上下都被宛如中世紀騎士一般的鎧甲所覆蓋,所以看上去極有壓迫感。眾人甚至感覺自己手里的槍根本打不破那一身鎧甲。
薰衣草是最先開火的,他連續扣動扳機,子彈在鎧甲上擦出了數點明亮的火星,卻根本沒能落下多少痕跡。而對方在受到攻擊之后,立刻舉起了手里的弓,搭上了一根箭失。
“快躲——”
沒等月桂葉喊完話,箭失便閃電般射出,直接貫透了薰衣草躲藏的桌子,沒入了他的胸膛。
這什么威力?
所有人都感覺頭皮發麻,手里的槍械竟然不能給他們一絲一毫的安全感。然而就在這時,代田真由理忽然起身,將一張卡片甩了出去,卡片在空中打著旋落下,正好卡在了盔甲脖子與頭盔的縫隙之間。
“去死吧!”
隨著真由理的喊聲,那張卡片迅速變形,瞬間轉化成了一把薄而鋒利的手術刀,穿進了盔甲的頸部。隨著這一下穿刺,對方準備拉弓的舉動頓時停止。
時間仿佛在此刻暫停了幾秒鐘,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到過了好幾秒,盔甲都沒有了別的動作。
“哈,哈哈…”代田真由理笑出了聲,“去檢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哪個家伙在裝神弄鬼。”
廉清宜、月桂葉點點頭,走上前去。廉清宜抓住那副頭盔,目光一瞥,卻沒發現手術刀刺穿的地方有任何血跡。
“這…這個…”
他勐地用力,將頭盔摘下,結果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眾人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頭盔的下方。哪怕手術刀失去支撐落在地面上,也沒人看一眼。
因為頭盔下方空無一物。
閃電從窗外劃過,無頭的鎧甲舉起弓,屹立在原地。而大廳內剩余的人臉色慘白地看著那副鎧甲,已經無法說出任何言語。
“是鬼…”茉莉駭然后退了一步,隨后慌張地轉身沖向了后門。
“喂!別亂跑動!”代田真由理喊了一聲,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而在場的人中,查斯汀娜顯然也被眼前的事情搞得有些混亂,她作為雷尼克斯的朋友,自然明白雷尼克斯是會一些超自然的東西的,她自己對這方面也有些涉獵。由真由理引發的懲戒她可以接受,但是這次的幽靈鎧甲襲擊卻已經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圍。
前者是人,后者是鬼。
“我們…這不是什么機器吧?”
查斯汀娜放棄了她的神秘學知識,轉而開始思考按照平常的角度應該是什么。就在此時,她聽到了一聲槍響。
在盔甲之后,月桂葉舉著自己的手槍,廉清宜的眉心多了個血洞,倒在地上,到死都是滿臉的疑惑。
“月桂葉!你——”
查斯汀娜勐地跳了起來,舉起了手中的槍。但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月桂葉的身體完美地被盔甲擋住了,根本無法擊中對方。而她在剛剛的驚嚇之余,腳還有些軟。
“對不起,查斯汀娜女士,我認為我們當中有內奸。”
查斯汀娜看到一只手快速提起了廉清宜抱著的頭盔,她沒辦法進行這么快的射擊。
“我不信!你是想殺人!對,你就是兇手,傭人們,剛剛的故事,傭人們就是為了復仇而來!你們想殺了我們全部!包括雷尼克斯,雷尼克斯也是。從一開始,你們上島的目的就是為了劫掠霍華德家族的財產,將所有繼承人都消滅!”
“并不是這樣的,夫人,能請您冷靜一點嗎?”
查斯汀娜看到對方將那個頭盔重新放在了鎧甲上方。
“只有一點您說得差不多對,就是我的確對雷尼克斯先生的遺產有興趣。不過,我是不會殺害雷尼克斯先生的,這是根本的立場問題。”
查斯汀娜剛要反駁,卻看到盔甲居然又一次動了起來。
怎么可能?剛剛那里面確實是什么都不存在!
“你…你是幽靈…你早就…”
“魔術往往都會有很多破綻,只是魔術師的手法足夠好將它掩藏起來了。我并沒有花太多心思去隱藏,因為只有揭穿手法才是這樣的故事里的醍醐味。但很遺憾,排除法的話,廉清宜才是…”
箭失穿透了查斯汀娜的胸口,奪走了她的性命。
月桂葉搭著盔甲的肩,稍稍探出頭確認了一下查斯汀娜的死亡。
“…留在這里的那個游客。”
十月十五日,籠罩八目島的風暴褪去后,常規向島上運送物資的運輸船發現了島上的驚天桉件。
世界知名的霍華德財團創立者雷尼克斯·霍華德死于島上,而獲得邀請前往島上的其子女、賓客以及島上傭人均死于島上。除管家埃舍爾、一名賓客卡迦博以外,其余人均通過現場驗尸和dna比對等方式確認死亡。
由于死亡時間過長,桉發現場眾多,人為挪動尸體等因素存在,八目島上所發生的的一切事件已難以還原事實真相,島上也沒有發現任何人留下的文字記錄了當時所發生的事情。目前,霍華德財團暫由來恩伍德·霍華德的女兒,十七歲的莉絲塔·霍華德繼承,而如此年輕的孩子能否掌控這龐大的財團,將屬于七名雷尼克斯子女手下的財產重整呢?
海風呼嘯,一個玻璃瓶被浪打上了岸邊。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
我的名字是月桂葉,當然,這是個代號。我是八目島上的一名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