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怪物直接就能夠投入戰斗,然而沒有一個在樹下廝殺,它們仿佛畏懼于血肉樹林這個“母親”,每一個都在誕生后飛速逃進了密林當中。
樹在補充戰場上的士兵?瞿奕在地上寫道。
抑或是復活戰場上死去的怪物。陸凝回答。
三個人完全沒有靠近點看看的意思,連怪物都畏懼的樹木,三個手無寸鐵的人過去不是白給?這血肉樹林顯然就是這片樹林的中央,最核心的存在。但是…樹林里肯定不光是這一個能夠探索的存在。
血肉從未誕生機械,那些巨型戰爭堡壘怎么看都不是從這里誕生出來的。
要躲開不斷誕生的怪物更加困難,三個人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穿過了這片林地。幸運的是哪怕在密林之中,巨大的堡壘也足夠醒目,只要沿著它們行駛的反方向找,總不會有什么問題。
漸漸的,因為遠離了戰場,眾人的聽力也恢復了。陸凝開口試了試聲音,然后說道:“你們覺得那個堡壘屬于什么產物?”
“明顯的人類造物。”安佑熙說。
“只有人類沒有從那些樹里面誕生出來。不,我們根本就沒在戰場上看見過人類。”瞿奕的聲音有點壓抑,看來很怕大聲說話驚動了周圍的怪物。
“等等,聽到了嗎?機械,齒輪的聲音。”安佑熙忽然說。
“你的聽力恢復得挺快啊。”陸凝小聲說了一句,她還沒能完全恢復過來呢。
不過安佑熙是對的,又走了將近百米之后,在樹木當中顯然出現了一些屬于文明的痕跡。
三人同時停步了,面前的地面隱隱出現了幾個紅圈,明顯帶有警告的意味。如果不是因為三個人都不是怪物模樣,恐怕早就被火力覆蓋了。
站在原地等候了幾秒鐘之后,一個人走了出來。
無法分辨對方的性別,這個人的身上穿著一身黑金屬的未來風鎧甲,腰間掛著一圈顏色各異,口徑已經超過尋常子彈水平的子彈。背后交叉背著一把大口徑步槍和一根金屬杖,而隱藏在鎧甲下一定還有別的武器。
這樣一個人的出現也讓陸凝心里一愣,她是沒想到戰場上怪獸大戰的后方居然是這樣裝備的人類。對方的金屬面具眼部位置閃過了一絲寒光,接著合成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符合人類的體征,精神檢定正常。”
話音剛落,地上的紅圈就消失了。
但是警戒并沒有結束,士兵僅僅是撤去了最有威脅的攻擊,卻沒有讓陸凝等人往前。
“你們來自戰場之外。”士兵冷酷地說,“戰場上不能接受來歷不明的人類。”
“那么請問,什么樣的來歷才能稱得上是‘明’呢?”陸凝有禮地問道,“我們不會前進了,但請至少看在同類的份上,指點一下出路。”
“沒有出路,戰場上只有死亡,但死亡亦不是終點。我們再次鏖戰,只有沾染了血和兇焰,你們才是真正的戰士。”士兵嚴肅地說,“不向前,我們不會攻擊你們,但你們現在沒有資格成為我們的一員。”
“好吧…那么,你們應該知道森林里面的那片怪異的樹林吧?”陸凝又問。
“我們嘗試,無法摧毀,不可解析。奉勸你們不要接近過去,否則不過是變為這個戰場上血肉循環的一份而已。”士兵說道。
陸凝點了點頭,后退了兩步,示意自己不會繼續前進了。安佑熙和瞿奕也悄悄嘆了一口氣,剛剛陸凝其實把重點要問的東西都問了,幸虧這個士兵還可以溝通,也沒有一上來就直接下殺手。
不…本來就應該是在這樣的。陸凝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這樣的感覺。
人類這種存在在這里是特殊的,并不是特別受到關照,而是特別不受待見的那一類,就連血肉樹林都不會去復活人類,而陸凝也抓住了一霎時在內心出現的靈感,她…看不起剛剛那個士兵。
不過,這種情感并不來源于她,而是來源于那些知識。古老的信眾,虛幻的存在,如同戰場上搏殺的那些怪物。它們旺盛的生命力,強悍的精神力量其實是得到了偏愛的,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其實并不存在它們。
依賴外物強化自身的人類并沒有得到眷顧。
陸凝深呼吸了一下,將一些雜念從自己的腦海中排除出去。她已經越來越饑餓了,現在她完全能夠肯定,在這里的就是與她所掌握的真言背后同樣的存在,但是她卻并不知道,真正要進行吞噬這樣的行為應該怎么做。
至于放開思維任由知識主導?別開玩笑了。
陸凝看了看身邊的兩個人,幸虧還有二人在這里。知識蘊含的手段無法通過她自己來呈現在現實世界,不過如果她能夠引誘安佑熙和瞿奕對某些概念進行認知,那么就可以在現世展現神力。
“你們有沒有對付那個血肉樹林的好方法?”陸凝問道。
“哈哈,抱歉,我想不出什么能夠對那種超乎尋常的存在造成一點影響的東西,除非能在戰場上撿到什么有用的兵器。”安佑熙當然還是游客的一貫思維方式,這也沒什么錯誤,陸凝在接受知識之前也是同樣的思路,先找到特殊力量,然后一步步奪取到更高層次的。但是這一次的場景里這條路其實走不通。
“可是那些怪物也不敢面對那些樹吧?他們的武器都是從樹里面誕生出來的,怎么可能對那棵樹產生傷害?”瞿奕說。
“不過人類的武器呢?”安佑熙說,“剛剛我們也看到了,那里從未誕生過人類,也沒有誕生過人類的武器。”
“如果有效的話,那些人也不會只能守著一個地方,而是開始大殺四方了。”陸凝搖了搖頭,一個士兵就有如此裝備,戰場上還有戰爭堡壘這樣的東西,就算如此也無法對付那片樹林,可見人類的手段也不是正確的解決方案。
真言只有真言能與之抗衡。
陸凝開始在行走的路途當中用手調整周圍樹木葉片的位置,只要折斷一些,堆疊一些,彎曲一些,就能改變這個森林里面的“氣氛”。
每一種真言都有著一些獨特的手段,冬對于篡改一些環境上的感受有著獨到的方法,燭擅長遮蔽和偽裝,而默同樣是氣氛的營造大師,這使得陸凝很擅長通過隱秘的手段完成環境的漸變。
“有沒有感覺森林的氣溫變低了?”她隨口說了一句。
“大概是因為開始入夜了。”安佑熙抬頭看了看,“沒想到這種地方居然也會有晝夜啊。”
“晚上…戰場那邊也不會停下來吧?”瞿奕低聲說。
火光依然在戰場上燃燒著,戰爭堡壘噴出的火球即使沒有可燃物也能持續燃燒半個小時以上,背后的戰場上還是亮如白晝,廝殺根本沒有停止,反而因為夜晚的降臨更加激發了一部分怪物的兇性。
三個人已經走回到了血肉樹林的附近。更多的怪物從那里誕生出來,甚至剛剛離開樹林的范圍就展開了搏斗。陸凝甚至被一具尸體絆了一下。這是一只蛇人,堅固的鱗片、鋒銳的尖爪和致命的毒牙是它戰斗的武器,可惜如今已經被別的怪物殺死了,從喉嚨到腹部被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尸體已經有些腐爛了,大概死得比較早吧。陸凝蹲了下來,用一根結實的木棍稍微挑起了蛇人的軀干部分,隨后瞇起了眼睛。
一些淡紅色的細絲從地面上生長起來,如同菌絲一樣黏住了蛇人的體表。她用木棍撥斷了一些細絲,挑到了面前,一股輕微的血味從上面穿了過來。
“這是…回收尸體的方式?”安佑熙也看到了那些東西,“倒在地上的血肉被這些菌絲分解,養分返回,然后再次從樹里面誕生?可是…武器又怎么做出來?他們身上還是有一些鍛造的物品的。”
“我們一定要在這種虛幻的世界里找到真實可靠的證據嗎?”瞿奕有些嫌惡地看著蛇人的尸體,“無論它們怎么被傳回復生,都是消耗品而已。我們還能從這里撿走什么東西嗎?”
“不,看起來很困難。我們要離開,首先要找到一條回去的道路。從目前來看,這條道路很有可能只有兩個地方有。來路和去路。”
“哪條都像是死路。”安佑熙苦笑。
“唔…有點黑了。”陸凝抬起頭,望向天空,“有點看不清楚。”
“什么看不清楚?”安佑熙目光一掃,卻感覺自己的視野也產生了些許模糊。
林中出現了霧?
火熱的戰場之上,冷氣已經無聲無息地滲透了進來。當安佑熙和瞿奕已經默認了天氣變冷的這個事實之后,冬的訊息就已經開始顯現出真實的模樣了。
現在,陸凝又注入了“燭”。
對不知情的人進行信息引導實在是很容易的事情,畢竟夜晚本來可視度就一般,眾人又沒有特殊的能力,看不清暗處的東西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在這段訊息被認知了之后,更多的事物也隨之而變得模糊了起來,地上蛇人的尸體甚至也變成了一團肉塊。
當然,安佑熙和瞿奕體會不到這些細微的變化,更體會不到其中更加深層的意義。
——毒素。
盡管陸凝不清楚對方是秉承了什么樣的真言,可冬與燭本身就攜帶著非常兇殘的侵蝕效果,在通過現實化手段用真言改變了地上的蛇人尸體后,再讓那片血肉樹林吸收,這些毒素就會隨之進入對方的軀體。
如果對方已然蘇醒,那么這么一些僅僅是知識碎片程度的東西只能是被吞噬的命運。但在陸凝的“嗅覺”中,這里的一切都還在沉睡。
那么…就安息至死吧。
她的內心涌動著一絲陰暗,目睹著蛇人的尸體被分解,吸收,隨后對安佑熙和瞿奕說:“你們在這里稍微躲藏一下,我再去看一下那個樹林的情況。”
“喂,不要冒險。”安佑熙勸阻。
“沒關系,我不會靠得太近,不過有一些想要再研究一下的東西,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還可以打開那一側的路。”
“你有把握?”安佑熙又問。
“放心,我不會隨便用性命冒險的,我很惜命。”陸凝笑了笑,“反而是你們,別在我回來的時候死了。”
“躲這種事我還是辦得到的。”安佑熙拍了拍胸脯,“我挺擅長躲的。”
“請盡快回來,如果離開太久,我們會認為你出了什么意外。”瞿奕低聲說道。
陸凝隨意擺了擺手,然后快速越過了森林,跑向了血肉樹林的附近。
饑餓感已經逐漸轉化為了獵食的興奮,陸凝都不知道自己的理性究竟還占據了幾分,她已經知道自己留下的一點東西已經進入了那沉眠的真言之內,寒冷正在她的周圍起舞,光芒模糊了她的身形,即使用最快速度奔跑,她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如神明附體一般的感受,而且很奇妙,陸凝知道自己的力量沒有一絲一毫的增加,但是她根本不畏懼那些兇殘的怪物了,反而是用那種看待渺小生物的眼光看待著這些怪物。
愚蠢的混沌,依然在盲目前行,向早已沉眠的事物奉上自己的一切,甚至化為了飼料卻依然不知。
她看到了霧,霧凝聚為冰,然后落成了霜。
她看到了明亮的光,在叢林的深處,光芒的周圍只剩下了黑色的剪影。
她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旅行斗篷的人,佝僂身軀,手持長杖。
寒風破墻而入,死亡如影隨形,燭光模糊現實,幽影沉入彼岸。
視覺切換回了現實之中,陸凝已經看到了血肉的樹林,更看到了樹林當中那些冰冷的脈絡正在擴散。
侵蝕和污染,最終讓陸凝找到了對方的名字,緊接著,寒風忽然從地面卷起,陸凝張開嘴,吐出一口白霧。
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展露出鋒利的牙齒。
“——多謝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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