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分布的營地位置并不是固定的,營地會隨時拔營轉向下一個區域,這就會導致營地之間也會不時產生交集——通常來說并不會特別友善。
在看到那么多斑巖營地的人后,陸凝身邊的兩個人立刻就提高了警惕,甚至有了先撤退的打算。陸凝倒是還穩得住,畢竟她又不是必須要殺屠夫,作為外部巡邏的人只要有足夠的情報就可以了。
那些人敢對上兩只屠夫,就說明至少有著相應的水準,無論哪邊勝利,陸凝都能得出一點結論來。
斑巖營地的人當中顯然有一部分主攻的核心,他們身上穿著寬大的黑白色斑點斗篷,動作迅捷,兩人牽制住了人形屠夫,另外一群人直接涌向了那只蝸牛。
這些黑刻全都是精于戰斗的好手,一部分有重型武器的開始砸擊蝸牛的硬殼,而另外一些則開始用兵器撕扯蝸牛的軟體部分。盡管蝸牛那繁多的手足很有些麻煩,卻還沒高速到能抓住這些身手靈活的黑刻的地步。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蝸牛的腦袋就被他們給硬撕了下來。陸凝很快就發覺雖然腦袋開始化為黑色霧氣消失,可蝸牛的身體依然還在亂動。
再生力?
她仔細觀察,卻忽然發現那些黑霧并沒有消散在空中,而是悄然飄向了另外一邊的人形屠夫。
果然有問題!屠夫這種存在通常很難兩只同時出現,而一旦同時出現肯定有些古怪的配合,人形屠夫迄今為止表現出的還是普通的戰斗方式,但接下來可就不一定了。
凄厲的哭嚎聲從那被黃紙層層覆蓋的臉龐中涌出,一些像是液體球般的黑色物質從紗裙滲透到了空氣中,兩名牽制的黑刻迅速拉開距離,在哭嚎結束的一瞬間,黑色的射線再次向四周亂擊,而這次甚至波及到了附近的黑刻,那只蝸牛也猛地縮回了殼里面,任由射線擊打在它的硬殼上。
陸凝聽見那邊的黑刻高聲叫罵著什么,而這次在射線停止之后,人形屠夫也沒有恢復正常的攻擊模式,而是雙手按在胸口,從心臟的位置慢慢抽出一把黑色的大劍,隨著它將劍抽出,整個紗裙也開始慢慢褪色,最后化為了純白的色澤。
這是狂化?不對,有點不像,反而是類似于連攜的特殊機制?
那群黑刻顯然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應對上開始有點忙亂起來,戰斗素養讓他們的隊形還不至于崩潰,但是黑色大劍一揮之間陰氣繚繞,那兩個人已經是有些牽制不住了。
“那兩個屠夫是怎么回事?”
“罕見的特殊戰術型屠夫?”
陸凝身邊兩個人也低聲議論了起來,看起來類似的屠夫確實很罕見。
就在這時,電子眼就出現了新的反饋,來自石林對面的方向,六個模糊的反應正在以一種均勻的速度向這個方向靠近,從數據上看,這個速度可并不慢。
這幾個人在繞過石林的同時便分散了隊形,一些人從正面直闖過來,而另外一些人則從側翼包抄。當先出現的是一黃一紫兩道璀璨的光弧,雙人左右展開了彌漫于黑色大劍周圍的陰氣,緊接著是一支長箭穿透了人形屠夫的心臟,帶出了一股黑色煙霧。蝸牛那邊則有一名身材高壯的男子從石林上方躍下,手持鷹嘴尖錘猛擊蝸牛的硬殼,一片火花在硬殼上炸開,男子的錘子雖然被彈開了,蝸牛顯然也不太好過,重新舒展出了殼里的肢體——它又長出了腦袋。
陸凝瞇起眼睛,即便距離遙遠,她還是能認出這幾個人身上的裝束,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
是游客的隊伍,看起來同樣是黑刻身份,不過他們卻統一選擇了速度型。極端單一方向的隊伍倒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可是這群人的戰斗力卻著實讓陸凝有點吃驚。
首先那些武器上附著的力量絕對不是集散地提供的,其次是這些人不止擁有一件武器。
斑巖營地的黑刻雖然不知道這幾個突然殺出來的到底是哪里來的人,但大敵當前還是知道先攜手作戰的。那只蝸牛開始吐出一些焦黃的粘液,同時身上的那些手足也開始四處亂甩起來,然而就在此時,最讓陸凝吃驚的一幕出現了——一個嬌小的人從蝸牛的背后悄悄鉆了出來,雙手按住了最后面的一條軟體手臂,張嘴一口咬了下去。
沒人注意到她,甚至蝸牛本身都沒注意到自己有一條手臂被后面的人吃下去了,它還在噴吐著粘液阻攔眾人的圍攻,那個嬌小的人便開始順著那條手臂啃食向它的軀體,直到開始鉆進殼中的時候,才有人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喂!那是怎么回事?”一名斑巖營地的黑刻嚷出了聲。
“保持壓制啊!這蝸牛馬上就死了!”高壯男人大吼著壓下了所有人的聲音,他握著錘子以最勇猛的姿態沖鋒在前,只要蝸牛片刻停止就會繼續撲上,這番舉動也讓那些黑刻只能跟著他保持對蝸牛的壓制,內心的疑惑卻越來越重。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的黃紫雙刀也成功再次纏住了人形屠夫。這兩人的路數都是輕靈飄逸的路線,但細看卻完全不同。使用紫刀的人刀術守成,是穩定的防守反擊戰術,閃避只是防御的一種手段而已。而使用黃刀的人卻刀刀兇狠,每一刀都務求在對面身上留下傷痕,高速的身手是為了在對方身上找到足夠的破綻。
在陸凝的視角下,還有兩個人在遠方停下了,其中一人使用弓箭已經見到,另一人恐怕也是什么遠程攻擊手段。
這個隊伍的構成已經到了相當完善的程度了。
很快,蝸牛的軀體就開始出現了異常,它噴吐粘液的動作一頓,轉而開始從殼內拔出,這才是真正的狂化——軟體動物逐漸開始融化,變成了一團宛如膠質的生物,也徹底脫離了蝸牛殼。然而那個嬌小的身影也在同時從殼里面沖了出來,一只手抹了抹嘴,另一只手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廚刀。
“干得漂亮小靜!”壯漢大吼一聲,揮動錘子將周圍帶有粘液的土壤全部鏟飛,狂奔著沖向了那團膠質,左手拳頭提起,一圈肉眼可見的空間扭曲在拳頭周圍升起,伴隨著一股白煙從手套內噴出,壯漢一拳砸向了膠質。
茲——
膠質的大部分被瞬間化為了焦炭的顏色,剩余的部分則涌向了壯漢。就在此時,廚刀閃過,無視了那些軀體的粘性直接將它們切成了段狀,而后趕來的黑刻們馬上掏出元素類武器開始焚毀這些被切割出來的膠質塊,大蓬黑霧升起,與此同時,人形屠夫也發出了凄楚的嚎叫,手里的黑色大劍驟然一分,變成了兩把直刀,左右架住了兩名黑刻的攻擊。
就在此時,一聲槍響轟鳴,連陸凝這里都聽得一清二楚。
尖銳的楔狀彈頭以無與倫比的螺旋沖刺撕裂了人形屠夫的頭顱,在它黃紙覆蓋的臉上穿出了一個螺旋狀向內卷入的洞,哪怕子彈已經呼嘯著消失,那個洞依然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向內卷入,將屠夫的每一寸都向內擠壓。屠夫尖嘯一聲,反手一刀揮出了大量黑色射線打向子彈射出的方位,就在這一瞬間,紫色的刀從肋下斜向上切出,而黃刀則攔腰斬過,兩名刀手的攻擊從來不放過一絲破綻,屠夫僅僅是放出了一次遠程攻擊,便被瞬間劈成了三塊。
那邊已經燒毀大部分膠質的黑刻們也分出了幾人沖了過來,拔出武器協助二人將人形屠夫大卸八塊。這兩個屠夫的生命力確實頑強許多,直到幾乎被燒成灰切成碎末才終于化為黑霧消散在了空氣中。
戰斗結束了。
兩名使用遠程攻擊的人也走了過來,那名黃刀刀客和斑巖營地的眾人進行了一些交談,之后這些人便撿起地上的戰利品快速離開了。
“陸凝,他們走了,不過這樣來看,斑巖營地一定搬到了這附近,我們得去匯報一下。”一名同伴對陸凝說道。
“嗯,剛剛發生的事情你們也看到了,做好那幾個人加入斑巖營地的打算,如實匯報。”
“呃…你不跟我們一起?”
“我調查一下戰斗區域,多獲得一些情報。”陸凝沖兩人笑了笑,“別擔心,我的本領你們知道,打架可能不行,跑路是一流的。”
那兩人會意,向陸凝比了個拇指就轉身快速離開了。陸凝等到人走了一段時間之后才站起身,走向了剛剛的戰場區域。
黑色射線燒焦的部分還殘留著,不過在荒原上也過不了多久就會因為狂風慢慢消失。地面上也殘留著粘液,這倒是有點奇怪,畢竟屠夫和它產生的物質一般是同時消失的,那個大蝸牛殼就在屠夫死亡的時候一起化為黑煙了,這些粘液倒是有點特殊。
陸凝走進石林,隨手扎死幾個小鬼之后,便發現了兩名屠夫曾經活動的地方。石林的中間居然有一片修得還算不錯的墳塋,在石林的遮擋下除了刻上去的字被風化了以外整體的完整性還是保留了下來。墳塋附近的土掀開,也不知道是屠夫從里面出來的還是挖開了土鉆進去過,總之從洞口大小上看來不像那只蝸牛能爬進爬出的樣子。
此前陸凝就有過相關的想法,屠夫的誕生大概也有些原因,只不過要找這個答案可能會很麻煩。
她走出石林,拉動長袍,進入了影像記憶中的世界內。
只要陸凝真的見過的部分,這片“昨日記憶世界”就能將一切都顯示出來。就像之前她本身對于石碑上流淌出血液這件事并沒有印象,但是發生在了她的視野范圍之內,于是她就可以通過回溯再次看到。
現在也一樣。
陸凝漫步在無數重疊影像所包含的世界之中,兩名遠程攻擊時她沒能見到,也就無法還原,但是剩下四個人卻都是在視野內進行的攻擊。他們使用的武器非常特殊,如果不是去外城專門定制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他們先做了遺跡任務,并用那里的財寶武裝了自己。
首先是兩名刀客。
紫刀使用者皮膚略黑,是常年日曬的痕跡,而黃刀使用者面目白凈,堪稱英俊。陸凝定格在二人距離人形屠夫稍遠的地方舉起武器的時刻,靠近了他們。
果然,奧妙并不在武器上。
紫刀刀客的手上戴著一個手鐲,在出刀的時候略微晃出了一點,陸凝也得以從這里看到手鐲上的文字。同時,黃刀刀客則是腰帶,比起手鐲來說更加明顯一些。
手鐲上是尋血而至——他們又來了,他們聞到了生鮮的血的味道,這些人的心智早已粉碎,余下的不過是一群饑餓的野獸而已,是時候放棄了。
腰帶上是易子而食——那個母親依然在抱著嬰兒的白骨哭泣,她知道那并不是她的孩子嗎?也許知道,也許沒有區別。
這個格式應該是財寶無誤了,不過看上去仿佛比陸凝等人之前找到的多了一點關聯。
同樣的方法,她也找到了壯漢的手套和嬌小女孩廚刀上的字。
灼鐵烹鍋——我們找到這位廚師的時候,他還在努力將能找到的東西投入鍋里,考慮到他所制成的那些“食材”,我們只能處理掉他。這是手套的描述。
饑荒攝入——最后,什么都沒有留下來,所有一切都被吃掉了,活著的吃掉死的,死者又吃掉了活著的,最后兩個人互相啃食掉了對方,事情…解決了。
陸凝看完這把刀的描述后,確信這一批游客是探索了一個和饑荒有關的遺跡后取得了相應的財寶。她回憶了一下之前讓寫出來的公開遺跡中并沒有類似的,也就是說這屬于非公開遺跡。
她倒是不怎么羨慕,畢竟合適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不過這樣看來,每個遺跡其實都是有故事的,如果說主線和支線從來都是互相有些關聯或者輔助作用的話,埋葬國王這個任務的完成或許就和這些遺跡里掩埋的過往有關。
想到這里,陸凝隨手一會,就像扯掉幕布一般,周圍定格的景物和無數虛影化為流質,然后匯集成一張張相片卷入她的手心,最后融入了“忽然昨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