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俊楠眸光盯著輿圖說道,“我現在來說,周起于西岐,那么鎬京自然是國都嘍!但周初營建成周,所取的原因是威壓東上,這大周的陪都也給西周東遷以及后來建都提供了土壤,大秦一統之后定都自不必說,經營多年的關中和咸陽自然是不大可能變動。從經濟和軍事上全方位考慮,關中一方面四塞之固,一方面量其富,什居其六,這種絕對優勢讓漢高祖劉邦想不繼承都難。”
“說到軍事,圍繞著關洛地區的,函谷關位于上陽城、潼關關中的東大門、虎牢關也就是汜水關,洛陽東邊門戶和重要的關隘,因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徐文棟黝黑的雙眸看著他們說道,
“嗯嗯!”大家齊齊點頭,對于軍事重地他們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
“那咱定都長安唄!”唐秉忠想也不想地說道,“有這些關隘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秉忠,長安咱還沒打下來呢!”徐文棟提醒他道。
“早晚都是咱的。”唐秉忠炯炯有神的雙眸看著他們說道。
“聽我把話說完,你就不這么想了。”姚長生好笑地看著他說道。
“快說,快說。”唐秉忠看著他催促道。
“東漢之時遷都,原因是光武帝在洛陽登基,彼時關中尚不在手,收復長安之后,長安也是以都城對待,因此可以說周秦漢魏晉都是雙中心的關洛都城。原因當然是優厚的天時及地利條件。”姚長生話鋒一轉道,“西晉一變,因為五胡亂華,一個城郭不可能同時作為幾個國家的都城,東晉以東吳的建康建都。原因是建康在軍事上和經濟上確實可以做到統合兼顧三吳和淮南。”指揮棒,指指輿圖上面的位置。
“除了東晉,漢趙,后趙,前后燕的都城多次變化,驟興驟亡,除襄國外,大體也都是傳統的都會城郭,且襄國也被后趙放棄。石虎將都城遷徙至鄴城,至于其他出現的小國,就不說了,可以忽略不計。”頓了一下又道,“南北朝后,從洛陽遷徙到了鄴城。主要是從軍事上考慮的。”指著輿圖道,“這天下局勢再度一變,要到了隋唐時期了。隋朝定都關中,又把鄴城和建康摧毀。建康隨著南方興起,又是一番景象,可是鄴城卻從此一蹶不振,甚至很少聽說過了。經濟向北移動到了冀州也就是燕趙大地。”
“由于幾百年戰亂,瘟疫,饑荒,此時的關洛已經不能再像秦漢魏晉那樣全方位的壓制天下了。”姚長生眸光清冷地看著他們說道。
“不會吧!那可是令人向往的長安和洛陽啊!盛世氣象耶!”唐秉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說道。
“長生說的是真的。”郭俊楠精致的雙眸看著他們說道,“洛陽周圍都是山,沒什么平原,自身不產糧食。關中平原已經無法供給足夠的糧食給長安日常嚼用。”
“這個…”唐秉忠眼睛瞪的如銅鈴一般。
“別那么驚訝,盛唐時期,關洛需要依靠漕運從江淮和冀州引導物資流入。”姚長生在輿圖上指了指,“《新唐書•食貨三》中說:江淮漕租米至東都輸含嘉倉,以車或馱運至陜,之后走渭水抵長安。”努努嘴道,“這說明隋唐時期,關中和洛陽,對幽云和江淮的依賴程度很大。”
“以軍事上來說,扼制住運輸要道,就能將長安和洛陽困死。”郭俊楠直言不諱地說道,“所以安史之亂對唐朝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
“因為沒有糧草啦!”唐秉忠倒抽一口冷氣道。
“原因有很多,但可以這么說。”郭俊楠點點頭道。
“而且不單單如此,這運輸成本也十分的高昂。在黃河、洛水、澗水、上陽城、渭水這條道路上,如果走水路,”姚長生點點上陽城,“因為上陽城的險要,貨物常常十去ba九。”扭過頭看著他們說道,“有個詞叫‘中流砥柱’說的就是上陽城三門砥柱山,舟船在此經常失事,而進了渭水,也因為水流不暢而難以通行。”頓了有一下又道,“唐漢在此修造廣通渠進行漕運,但是因與黃河相通,受影響很大。必須要時常清淤泥,因此成本很高,如果不走水路,而走陸路呢?陸運‘才三百里,率兩斛計傭錢千’一樣是價格非常高,因此隋唐之時,一旦關中遇災,皇帝就會率領大臣們到東都洛陽久住。因為長安糧食不足以支撐龐大的廟堂中央及其各部衙門,這種情況叫做‘就食’”
“嗯嗯!神都洛陽嘛!”唐秉忠忙不迭地點頭道。
“逐糧天子。”李道通開口道,“為何唐朝以后成為了廢都?唐中宗一句逐糧天子,道出了真相。西安能成為國都,主要依賴于關中平原物產資源。西周秦漢時期,都城人口少,物產還可以維持。到了隋唐時期,關中平原不足以供給長安。關中平原地方狹小,人口稠密,很難供養大批的官僚貴族。”
“這么說,隋煬帝修大運河也是為了糧食問題。”唐秉忠樂呵呵地說道,這種感覺很神奇,“不是為了南下揚州玩兒嗎?”
“這人的兩片嘴,怎么說都行。白的說成黑的,活的說成死的。”姚長生不客氣地說道,“人云亦云,大多數人不過是隨波逐流。”
李道通詫異地看著姚長生,這位可真是啥都敢說,就差指著人家的鼻子罵:沒腦子了。
“他爹隋文帝在位時就修渠,結果運糧問題沒解決就遇上災年,所被迫到洛陽去就食,成為了第一個逐糧天子。”林觀邦看著他們認真地說道。
“隋煬帝興建了大運河,在大運河洛陽段附近修建了洛口倉,回洛倉。僅回洛倉倉城的儲糧總數可達3.55億斤,他不用擔心吃糧問題。洛口倉和回洛倉在洛陽城外,隋末瓦崗寨占領糧倉,造成京城洛陽缺糧。唐太宗將糧倉改在城內,在洛陽城內興建了含嘉倉,含嘉倉儲糧總數可達5億多斤,占全國倉儲一半,成為天下糧倉。”郭俊楠繼續說道,“唐朝時期,唐太宗和唐高宗多次來洛陽居住,繼續上演逐糧天子。永淳元年四月,唐高宗最后一次到達洛陽,當時關中饑荒,長安城中人相食,甚至皇帝的隨從也有被餓死的,可以說這是一次大逃難。第二年,唐高宗病逝于洛陽皇宮紫微宮貞觀殿。武則天當政后,長期住在洛陽城,當皇帝后定都洛陽,不當逐糧天子。”
李道通看著他們說道,“安史之亂后,藩鎮割據,大運河疏于管理,長安城糧食危機更加嚴重。唐德宗的時候,長安再次出現饑荒,禁軍沒有糧食吃,只得到街頭去乞討,后來糧食到達京城,唐德宗跑到東宮對太子說:米已至陜,吾父子得剩矣。”
“這長安廢都,不要,不要!”唐秉忠搖頭如撥浪鼓似的,“長安米貴!”
“現在只怕更加凋敝了。”姚長生輕嘆一聲道,“于是造成的悲劇的結果就是,再也沒有對北方草原狼產生防范效果,自唐以后,草原狼徹底崛起,多次扣邊進犯中原。”
“不是關中平原不是很富饒嗎?”徐文棟看著他們說道。
“人口太多,再富饒也經不起這么多人吃啊!”郭俊楠精致的眉眼看著他們說道,“據史書記載,長安是第一個人口過百萬的城市,鼎盛時期超過兩百萬。”
“我的天這么多,咱幾萬人馬就為糧食操碎了心。”唐秉忠忍不住咂舌道,“咋那么多人呢!”
“天下太平,自然就能生嘍!跟兔子似的,一窩一窩的。”姚長生笑呵呵地說道。
“關中怎么那么多災害呢?”徐文棟不解地看著他們問道。
“原因有很多,之一就是樹砍多了。”姚長生雙手扶在椅背上看著他們說道,“單就蝗災來說,我查過史書,從唐至五代的340多年里,共發生蝗災45次,平均約7.6年一次。其中包括同一年中發生多次蝗災和一次蝗災持續時間橫跨兩年的情況。如果將同一年中的多次蝗災按一年計算,災情橫跨兩年的按兩年計算,那么,按照年份來計算的話,共有42年有蝗災發生,平均約每8年爆發一次。秦漢蝗災平均8.8年一次,兩宋為3.5年,大燕為1.6年。”
“這么頻繁?”李道通驚訝地說道。
“不然咱們干嘛扯旗起義呢!就是因為過不下去了。”姚長生苦笑一聲道,“這還沒算旱災和水災呢!它們也是頻繁光顧。”
姚長生頓了一下又道,“就唐代蝗災的發生地域而言,按開元十五道的行政區劃,如果將同一年中發生于不同道的蝗災各算一次的話,則可知:關內道4次,京畿道8次,河南道15次,都畿道8次,河東道5次,河北道14次,隴右道1次,淮南道4次,江南東道3次,江南西道1次,山南東道3次,山南西道1次,劍南道1次。由此可見,北方發生55次,南方發生13次,蝗災在北方爆發的頻率明顯高于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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