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接過來吧。”四阿哥想了想,吩咐道。
他沒說“人”是誰,可蘇培盛立即就心領神會了。
然后一掀簾子就出去叫人了 小茍子正值守在門口,見蘇培盛一重重簾子出來,他上前兩步,湊到蘇培盛身邊,憨頭憨腦地小聲問道:“師父?”
蘇培盛沖他上下溜了一眼,皮笑肉不笑了一瞬,然后一招手,吩咐小潘子過去接寧格格了。
小茍子默默退后了一步,低頭無言。
寧櫻屋后,月光燈火之下,幾個小板凳放了一地,婷兒正吃力地幫寧櫻套上一件圍裙。
這也是寧櫻讓清揚找了一塊厚一些的布料,特地縫出來的圍裙,專門用來在做菜的時候穿上。
寧櫻這幾天特別想吃炸薯條。
尤其到了晚上歡樂夜宵時段——簡直想得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雖說眼下才是康熙年間,但其實這個時候,土豆已經傳進了中國,并且有了各種各樣的名字:有叫薯仔的、有叫洋番芋的、也有叫山藥蛋的。
比如這個時代有一本書叫松溪縣志,上面就稱呼土豆為“馬鈴薯”——因為土豆的形狀酷似馬鈴鐺。
馬鈴薯耐寒耐瘠,不嬌氣,易種,高產——因此成了百姓充饑的一個重要選擇。
所以寧櫻讓清揚趁著提膳之時,順便要兩只馬鈴薯回來的時候,膳房總管范太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新得寵的貴人,放著山珍海味不要,怎么就看上了荒年充饑的馬鈴薯?
還特地差人來要?
不過范太監轉念一想:這位寧格格喜歡狗——沒準兒這馬鈴薯是做狗飯要用到的食材。
這么一琢磨,范太監立即就讓人去挑了七八只上好的馬鈴薯。
清揚沒忘了寧櫻的囑咐——又帶了幾只笊籬回來。
這東西和漏勺差不多模樣,油炸或者水煮的時候,從鍋里把食材撈出來,瀝出水分,很方便。
回到屋里,清揚將東西放下來,就見寧櫻已經把瓶瓶罐罐放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
清揚過來婷兒一起幫忙打下手。
寧櫻接過了洗得干干凈凈的土豆,仔細去皮、切條:每一條都比手指細一點。
不能切的太薄了,要稍微厚一點點——這樣不容易斷,并且口感好。
也不能切的太短了——因為一會兒下油鍋炸,土豆條乍然遇到高溫,會回縮。
所以現在就要留下余地。
將土豆條切好之后,清揚已經將梅花爐鍋上的水燒開了。
眼看著鍋里的熱水咕嘟咕嘟地翻滾著,寧櫻一臉認真,將土豆條分兩次放了進去,眼看著在開水之中燒滾了兩分鐘之后,寧櫻用漏勺把土豆條撈起來,放在一旁瀝水。
然后就要等土豆條晾干了。
婷兒尋來一把蒲扇,對著土豆條賣力地扇風。
趁著這時間,寧櫻簡單地把從空間里拿出來的調料整理了一下,從中找出玉米淀粉,撒進土豆條之中,又均勻地顛了一會兒——確保土豆條每一個切面上都沾滿了淀粉。
接下來是最重要的油炸步驟了——大火、熱油。
寧櫻用長筷子夾著土豆條放入鍋中,一邊放,一邊輕輕地將土豆條攪拌開,避免互相粘連。
自制薯條一般要炸兩次。
等到炸第二遍的時候,土豆條的顏色已經變得微微焦黃,誘人的香氣也撲面而來。
眼看著差不多了,寧櫻伸手示意清揚將笊籬拿來。
她撈起土豆條,攤開在油紙上,均勻地撒了一點椒鹽粉,又舀了一勺番茄醬,配在小碟子里。
“嘗嘗吧!這個趁熱好吃。”
寧櫻一邊招呼,一邊自己就先伸手拈了一根薯條,沾上番茄醬送入口中。
…太美味了!
清揚沉默了:這種做法她還從沒見過,怪了,格格是從哪兒學的呢?
一旁的婷兒是個小饞嘴,這時候聞著薯條的香味,早就眼巴巴的轉不開視線了,見格格指著碟子示意自己嘗嘗,她趕緊跟著拈起了一根薯條,然后學著寧櫻的樣子,蘸了一些旁邊的“紅醬”,送進嘴里。
寧櫻笑瞇瞇的看著她:“好吃嗎?”
婷兒眼睛越睜越大,隨即鼓著圓圓的腮幫子,拼命點頭。
有人在屋門口敲門,婷兒一邊戀戀不舍地放下薯條,一邊擦了擦手,起身就過去應門。
片刻之后,她歡天喜地地跑了回來:“格格、格格!是四爺院里來人接格格了!”
寧櫻正在吃薯條,聞言手一抖——四葫蘆可真會挑時間啊…
一陣急促的忙碌之后,寧櫻臨出門之前,吩咐清揚提了一只小食盒過來,上面墊上油紙,連著碟子把薯條一起放進來。
下面一層則放上番茄醬。
本來她還琢磨著再配個什么水果茶,湊成一個歡樂夜宵套餐。
可是四葫蘆傳召太突然——也只能這樣了。
出了院門,只見月色滿庭,如水空明。
到了四阿哥前院書房前,一溜奴才在階上給寧格格行了禮,小潘子敲了敲門,自個兒一貓腰,先進去低聲稟報了幾句。
不多時,小潘子出來將寧櫻引了進去,隨即就輕手輕腳的帶上了門,退出來了。
書房很深闊,房里房外,都是沉水香氣。
重重簾幕低垂。
寧櫻低著頭,幾步走到書桌前,規規矩矩地屈膝請安——然后感覺有點不對勁。
她微微歪了歪腦袋,余光一掃,才發現書桌后面壓根兒沒人。
寧櫻哧溜起了身,向后一轉,然后險些撞進了身后一個懷抱里。
四阿哥微微垂了眼,眼皮撩了一下,遮住了深邃的眸光和眼里一閃而過的笑意。
面前的少女今天穿了一身淡海棠色的旗裝,大概是急著出門,頭發倒只梳了個最簡單的發式,但是滿頭烏發之上,插了一根他賞賜的花枝簪子——繁簡相映,反而不俗。
他的視線掃過寧櫻懷里抱著的食盒上,伸手微微將她向自己身前攬了攬,這才聲音低沉地問她:“這是什么?”
寧櫻把食盒摟在懷里,小聲地回答他:“是…是妾身親手做的夜宵。”
她說完,半抬了眸子,滿臉期待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軟軟地問他:“四爺要不要嘗嘗?熱乎乎的,剛剛才出鍋呢!”
四阿哥聽她這么一說,忽然就想到上次的水果涼粥——那清爽可口、酸甜正好的味道仿佛還在喉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