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塔這一落,有如九天落下,其勢甚急,更挾著十山之力!
玄黃甲士縱是神威蓋世,亦不得不出手抵擋,雙手上舉,生生擋住了下落的寶塔!
寶塔膨脹,玄黃甲士的身子也隨之增長,轉眼之間就像是頂天立地一般,但那寶塔卻依舊膨脹,總要比玄黃甲士大上許多!
偏偏無論兩者如何增長變大,連這座懸峰內部的靜室都不曾漲破!
雖說此處本就被陳錯施展了陣法禁制,與秘境法則結合,所以靜室空間已然和外界不同,但到底有著一個極限,但眼下那座高塔,依舊是還是凡間七層浮屠的大小,但在玄黃甲士的感知中,卻在不斷變大,也引得自己不得不隨之增長,但事實上,卻是玄黃甲士在不斷變小!
“功德道當真玄妙,我不曾修行,只是借著這座玄黃寶塔本身的威能,就能混淆了對方的意志,操縱對方的行為,還讓其人無從察覺…”
在這一刻,陳錯的心底竟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并且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神通“森羅繭房”。
“就算是森羅繭房,也不過是靠著無窮無盡的景象判斷,將對方完全包裹,順著敵人的思路衍生景象,讓其人沉迷其中,漸漸不知外事;但這個玄黃寶塔配合玄黃之氣就厲害了,是直接誤導對方的感知,引導對方的思緒,還讓對方覺得是獨立思考、自行抉擇!”
看出這一點后,他反而對傳說中的功德道有了興許。
“功德,功德,過去我不曾接觸的時候,本以為這套法門理應是走的萬家生佛之路,靠著不斷踐行、完愿,獲得眾生的寄托與感激,方能不斷修行,與香火道有相似之處,但現在結合那部《天地玲瓏功德教化真經》與這座寶塔來看,這功德道的水,恐怕遠遠比我想的要深,還頗為邪性,天地為玲瓏,掌教化而為功…”
看著那座一邊鎮壓玄黃甲士,一邊兀自吞納著玄黃之氣的寶塔,陳錯瞇起了眼睛。
“我現在生出要借機凝聚本命桃源的念頭,也有可能是被玄黃之氣引導!不過,說到底,這件事也確實拖不得了。”
這邊,他念頭落下,四周濃郁的玄黃之氣居然一下子稀薄了許多,竟有半數都被納入了玄黃寶塔之內!連帶著原本涌出扶搖峰,蔓延了小半個太華秘境的那些個明黃色之氣,也被無形之力牽引著、拉扯著重新回卷于扶搖峰內,并且進一步的朝寶塔中匯聚!
頓時,這七層寶塔再次沉重了幾分!
“不妙!”
玄黃甲士首當其沖,身子被生生壓落了幾丈,渾身鎧甲亦顯化出裂痕,構成鎧甲的玄黃之氣隱隱飄散,也朝寶塔之中匯聚!
“此消彼長,不可持久!可惡啊!!!”
玄黃寶塔的第四層門窗也亮了起來。
四面虛空之中,一道聲音遙遙傳來——
“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隨著這第四層的寶塔門窗亮起,四周洶涌澎湃的景象,仿佛在這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陳錯心底奮勇不斷地念頭,也在這一刻平緩了許多,意念澄凈,心思通明,仿佛隨時都可以睡去。
“這一句‘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是說把自己擺在最后反而能領先,后發先至,將生死置之度外反而得以保全,跳出了藩籬!這是明顯的超脫之意,是超脫于當前之事,一眼觀全局、觀趨勢、觀影響,是真正的執子落棋的心境!這部功法還真有可能是道主所著,畢竟這等人物毫無疑問乃是布局博弈之人!”
這般想著,他漸漸將這一句的內涵與那《天地玲瓏功德教化真經》相互印證,更有心得收獲,而后看了一眼逐漸被玄黃寶塔鎮住的玄黃甲士,又掃過那不斷朝著寶塔匯聚的玄黃之氣。
“一千一百年的積累,恐怕也只能助力這座寶塔開啟第五層,那第六層和第七層,已是力有不逮。好在我亦不需要六層、七層,本就是作為借鑒,并未要仗之晉升,畢竟這本非我的本命法寶!”
念頭至此,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立刻安定下來。
淡淡的、稀薄的、微不可查的灰霧從其七竅與全身上下八萬四千個毛孔中滲透出來,漸漸纏繞身軀,覆蓋體表。
陳錯的意志像是忽然落入水中,不住的下沉。這水很是溫暖,竟帶給他一種宛如歸于先天母體的錯覺。
“安眠則生夢,桃源便是修士之夢,我欲得桃源,要先觀己夢。”
身在他處的幾具化身,在這一刻都安定、平靜,順勢盤膝打坐,一副對外界變化不聞不問的樣子,身上散發出陣陣奇異漣漪。
漣漪所過之處,萬物生靈皆是心情平靜,心生困意、倦意,好些個更是當場睡去。
大運河邊上。
“夢中仙?夢中仙!”
海岸上,一身濕漉漉、剛從水中被人撈起的虞世南,察覺到自身困意,隱約能見得一道模糊身影,竟是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而后半點也不抗拒心底浮起的困意,甚至顧不上暖身,找快干草地便順勢躺下。
“莫非我能如叔父一般,也能經歷一次夢中游?”
淮地,壽春。
一座獨院之中,幾位奇人異事打著哈欠,一個個睡眼惺忪,幾乎要頃刻入眠。
但旋即各自心頭一驚,對視一眼,皆露驚容。
“莫非…”
院外,滿城百姓一個個無精打采,仿佛都有幾日不曾安眠,好些個不甚忙碌的,當場就找了地方睡下,其他人亦只能勉強維持精神,介于半夢半醒。
呼呼呼…
狂風忽起,咆哮不休!
太華山的天上,漸有烏云匯聚,一道道電芒在其中跳動不休!
秘境之內,扶搖峰中。
正被玄黃之氣吞沒籠罩的南冥子、窮發子那復雜的心緒,在這一刻安寧下來。
漣漪擴散,轉眼掃過四面八方。
太華秘境之中,因玄黃之氣擴散而產生的諸多喧鬧、煩躁、驚恐、混亂,就像是一個個突然竄起的火苗,在這一刻又一個接著一個的熄滅。
“這股感覺…這是什么感覺?”
眾人恍恍惚惚、半夢半醒中,卻也有幾人驟然清醒過來,其中就包括了南冥子新收的弟子楊靈兒。
她看著周圍異象,感受著身上異狀,又看向被明黃色霧氣籠罩的扶搖峰,忽然一咬牙,架起遁光,徑直前往!
邊上的李定疾等人本就迷迷糊糊,心神不定,待反應過來,已來不及阻攔。
“她瘋了不成,怎的這般沖動?便是擔心掌教叔祖,可以她微薄修行,過去了也只能拖累…”李定疾滿心不快,正待再說。
轟隆!
天上猛地一聲爆響,卻是一道刺目的雷霆一閃而過!
這道雷霆貫穿天空,雖是有一瞬,卻是將整個秘境都照得刺目,更是激起連綿雷爆!
“不好!我居然也著了道!因與功德道近乎一體,以至于身在山中,難見全貌,才會為他所趁!”
這連綿之聲同樣傳入了扶搖峰內,將逐漸深陷于對抗僵持的玄黃甲士驚醒,他心有所感,急急去看陳錯,見后者神色安詳,雙目微閉,似醒非醒,而后更是察覺到縈繞于周圍的那一道道奇異漣漪,不由臉色一變!
“好個陳氏,你居然…”
“要凝桃源!”
另外一個聲音,從靜室深處傳來,緊接著便是“叮叮當當”的鎖鏈聲響起,緊接著許多玄黃之氣就朝深處匯聚,最后被一只手撕開,接著雙面殷子從中走出。
一道道漆黑鎖鏈還纏在他的身上,但其中幾根已然脫落,讓他得以掙脫束縛,而其人身上的許多異變,這時平息了許多,但那張代表殷郊的冷峻面孔上,依舊還有些許紋路和詭異痕跡。
“魍魎之軀?不對,你還未完全轉變,你是…殷商太子?”
“你還有功夫來管我?”殷郊的面孔冷笑一聲,而后心有余悸的朝另一邊看去,“當下你最大的麻煩,恐怕不在我身上!”
另一邊,淡淡的灰霧已然凝聚成慶云模樣,將陳錯承載起來,他斜躺其上,似已深睡。
“哼,這正合我意。”玄黃甲士冷哼一聲,“即便他能一夢入境,內衍桃源,也是被功德之法侵染了道路,走岔了路,一聲困于功德!”
殷郊卻冷笑道:“天下間居然有你這等蠢貨,肆意資敵,不加掩飾,就算他困于功德,難道就沒有超脫的機會?天下間,可不止你一個功德天道!”
玄黃甲士身子一顫,緊跟著像是醒悟了一般,原本被層層迷霧、雜念蒙昧的真靈驟然清醒,身子一晃,就有一顆星辰從中破出,當空釋放光芒!
那星光破開了層層玄黃,跟著猛然回卷,急急的朝陳錯沖去!
嘩啦!
玄黃甲士身軀崩裂,變作最為純粹的玄黃之氣,被寶塔一口吞沒!
但星辰理也不理,反而綻放光輝,將周遭的玄黃之氣拉扯過來,似乎要重新收攏!
“正等你來!”
突然,閉目中的陳錯輕笑一聲,也不睜眼,手上一晃,竟是多了個小葫蘆,沖著那顆星辰猛地一吸。
“收!”
頓時,一股強勁的吸扯力落在那顆星辰之上。
與此同時。
那寶塔倏的一轉,吸引力立刻狂飆突進,瞬息之間就將散溢在外的玄黃之氣,吸了個九成九!
而后,第五層門窗,泛起光輝。
冥冥中,一道蒼老之聲低吟道——
“歸根曰靜,靜曰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