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老者離去之后不久,一艘飛舟飛至,卻是奚然來了。
“師父,我來的時候,遇到了止水觀的韓師叔,他是要長住了不成?”
小丫頭入了堂中,也不客氣,直接跑到了道隱子的身邊,伸出白蔥小手,給老道士捏起肩膀來。
道隱子舒服的瞇起眼睛,笑道:“他呀,是為他的兩個徒弟,來咱們太華山尋個機緣。”
“那他可就來錯了。”奚然咯咯一笑,“您老人家可是連自己都虧著,有靈果都舍不得吃,哪里還能便宜了旁人。”
道隱子笑道:“為師好生培養你等,等你們本事大了,有哪個步入世外,還不得好生孝敬為師。”
“您老人家真是機智!”奚然一邊說著,一邊按著,很快就將那前因后果給問了出來,便道:“那韓師叔真是打得好算盤,卻被您老人家三言兩語就給推得進退不得,要么三年,要么兩年,看他還有什么理由賴著不走。”
道隱子輕輕搖頭,道:“他固然是沒了留下來的理由,但要說你的小師弟真要待滿兩年,卻也未必。”
“小師弟的天資這般高?”奚然眼珠子一轉,問道:“我聽八師兄提過,我這小師弟,真的是轉世仙人?”
道隱子卻笑道:“無論來歷如何,這悟性終是自己的,讓他入書山,主要是要讓他認清自身的不足…”說著,道隱子撫須點頭。
奚然已是明白,拍手笑道:“我懂啦,您又要殺殺弟子的傲氣,日后好教授啦。”
“小小年紀,哪來這么多權謀念頭?”道隱子笑著點了一下小姑娘的額頭,“書山之旅,既能體現一人之潛力,若是悟性高的,還能收獲長生愿景。”
奚然卻道:“那您老人家,何必讓兩位師兄過去幫襯?”
道隱子笑道:“為師是要點醒他,不是為難,更不是要他困于山中。雖說為師亦看好他,知他天賦慧根上佳,但凡事皆有例外,若他一開始就在太華修行,必然穩妥,但之前自行摸索,無人指點、善誘、修剪,根基有些不穩,為師總要多想一些,真要有個意外,有你兩個師兄相助,你那師弟縱入山中歧路,也能迅速歸于正途,不出一年,就能出山。”
“入個書山,居然要用上兩三年之久?那里聽名字,應該就是放置藏書、典籍的地方,還不是想走就走?”
另一邊,那清瘦老者回到住處,便招來兩名弟子,說了情況后,那李家男子眉頭一皺,直接就問了出來。
“其中有些緣由,公子,小姐,請隨我來。”老者態度恭敬,領著一男一女走出屋舍,來到了院中,就指著遠處道:“那座就是書山。”
二人順著看過去,目光掃過諸多懸峰,最后落到了最大的那個上面。
清瘦老者就道:“這太華山的書山本身就是一件靈寶,價值非凡,其中最為寶貴的者有二,其一,自是幾千年傳承、累積下來的典藏,其二,就是那書山之徑,此路又被稱為問心之徑,其實就是錘煉道心、精粹精神的煉心之寶。”
那獨孤姓女子詫異道:“這座懸空山,居然是一個靈寶?”
“不錯,”清瘦老者說著,瞇起了眼睛,“此山煉心效果極佳,但凡能通過此山,道心境界一日千里,日后道途亦通暢許多,更是長生捷徑!”
那李姓男子頓時來了精神:“長生捷徑?此話怎講?”
清瘦老人就道:“長生之路,性命合一,因人而異。哪怕是傳承千年的門派,亦沒有一套完全法則,能令人修行之后,必然長生,因人不同,經歷不同,心境、精氣神、筋骨皮膜盡不相同。每個想要性命合一之人,都要將自身研究通透,制定一個最適合自己的混元策略,然后定心用勇,一次成就,否則失敗一次,性命就各自留下缺陷,再想長生,難度倍增,越來越難!”
女子問道:“這書山,能幫人測度自身?”
“書上路徑,玄妙入心,能明智慧,能顯道心,福緣深厚之人,甚至能窺見長生奧秘!”清瘦老者聲音幽幽,“所謂長生奧秘,即令未得長生之人,感受自身長生之影,宛如跨越時空,看到未來長生的自己!”
男女二人都是一驚,繼而心馳神往。
清瘦老者見了,搖搖頭道:“若有可能,我更愿意讓兩位入那書山,只是此山乃是太華要地,鎮壓氣運的根源,輕易不讓外人入內啊。”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山上,“而且,那道隱子新收的徒弟入了山中,不知何時能出,咱們或該換個要求…”
女子卻問道:“如何能知,那人何日可以出山?”
“這太華門人如果入了書山,無論福緣多寡,一路攀登,行走書徑,總要有些收獲的,而一旦心中感悟,觸動了書山禁制,那山頂就有異象出,那就說明此人離山頂不遠,可以出山了。”
“太華秘境果然玄妙。”
走在漫長山路上,陳錯回憶著在長恩村的遭遇,漸生感悟。
“魯余等人衣食無憂,借著挪移而來之人,能知曉太華秘境處處之事,但困于一山之中,并無離去的念頭,也不知是好是壞。”
陳錯一邊想著,一邊繼續加快腳步。
按著他那小師姐的說法,這書山要一直攀登到頂上,才能窺見此山玄妙,不過只是半腰之處的村寨,就已讓陳錯很是感慨。
只是走著走著,沿途越發死寂,茂密竹林越發陰暗,更有淡淡霧氣飄蕩。
“那魯余說山中有飛禽走獸,但我這一路走來,不僅未曾見過,這沿途反而越發死寂,林中寂靜無聲,更不像有生靈的樣子!”
這個念頭一起,周遭景象驟然變化,蜿蜒小路頃刻消失,徹底變成了一片竹林!
陳錯頓時停下腳步,心中道人渾身靈光跳動,感受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突然!
前方勁風撲面,陳錯身子一轉,閃到一旁,頓時,身后的地上便出現幾道抓痕,似有猛獸揮爪劃過!
“隱身猛獸?”
陳錯眉頭一皺,隨即心里又有警兆,一股子兇狠念頭憑空落下,其中充斥混亂與野性,竟讓他回想起,在夢澤中面對兇獸時的感觸。
若是他人,驟然遇到,被這兇惡念頭沖擊,難免心神震蕩,思路迷離,但這林中兇念尚不及夢澤兇獸一成,于是陳錯不慌不忙,思緒如常,從容后退。
那兇狠念頭卻如影隨形。
不僅如此,周邊的兇惡之念,竟是越來越多,似乎有越來越多的無形野獸聚攏過來。
但陳錯并不著急,他靠著心中感應,輾轉騰挪,閃避如風,倒也從容,心里更是逐漸平靜,分析局面,漸有思路。
“我既然身在書山之中,所遇所見,肯定和書相關,要破困境,這關鍵,肯定也在一個‘書’上。”
頓時,他的腦海中,閃過了那一個個坐而讀書的身影。
“我若是那長恩村人,讀書就是為了吃飯穿衣,為了傳宗接代,若繼續在南陳,讀書可能是為了養望,是為了揚名,是為了做官,是為了清譽,那么我若在此處,又是為了什么呢?”
這般想著,他念頭越發清晰。
“無論玉簡、竹簡、帛書,還是紙書,其實都是媒介,是前人的經驗、道理、感悟、理論的載體,得了書中之意,則…”
思緒通暢,陳錯心中的人念金書震顫起來。
他眼中精光一閃,周圍便有一道道兇猛身影逐漸清晰過來。
山腰屋舍之中,垂云子二人見得陳錯迷路失徑,居然精神大振。
垂云子笑道:“咱們這師弟雖然天資過人,入了那長恩村,但看來并無多少收獲,反而輕信他人之言,以至于胡思亂想,于是心獸臨身,如此,念頭就得混亂,進而迷失于竹林。”
“那說不得,咱們很快就能過去點醒他了,”白眉男子點頭道:“是啊,他尚還沒明白,只有認知清晰,才能看破虛妄,認清世界…”
可這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隨即二人心有所感,齊齊轉頭,朝著山頂看去,進而神色恍惚。
那書山巔峰之上,慢慢泛起一點微弱白光,籠罩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