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吐出一口長氣,陳錯緩緩收功,睜開了眼睛。
頓時,他一雙眸子中精芒閃爍,隱隱能見金光。
于陳錯而言,便是屋中纖毫畢現。
“果有奇效!”
再一品味,那無形壓力盡去不說,更多了幾分身輕如燕的清爽,他不由欣喜,舒展身軀,就要起身。
噼里啪啦!
頓時,陳錯渾身上下響起了鐵鍋炒豆般的聲響,那澎湃勁力,竟是從各處奔涌而出!
他當即精力充沛,竟比連睡一日還要舒暢!
“妙極!這套吐納法果然精妙!”
贊嘆一聲,陳錯念頭一動,也不急著起身,感悟心底一道青紫色模糊虛影。
方才他雖是吐納,但心念觀想之事,竟是一念回憶,在心里勾勒起鬼面臉譜,現在再想,不僅沒有畏懼,反多了坦然。
“既已習練,便無需瞻前顧后了,大不了重來,也無甚大不了的,若能將惡鬼引來,在這寺中將之鎮壓,除了后患,也值了,畢竟我本凡人一個,幾日根基換他惡鬼伏誅,去了后患,脫出枷鎖,倒是賺了。”
一念至此,陳錯又想到夢澤中的臉譜原型,便有計較。
他心中的模糊輪廓,是吐納的時候,回憶模仿夢澤中的臉譜,在心頭勾勒,如同臨場作畫,因此多有出入,正要再看原型,找出差異,得再入夢澤,一探究竟。
結果尚未動作,陳錯這肚子里卻“咕咕咕”的叫個不停,竟是饑腸轆轆,幾日沒有吃飯一般!
“修行這吐納法,竟是這般饑餓?”
房外。
金光彩霞已然散去。
閉目盤坐的老和尚睜開眼睛,對知客僧慧智道:“上前敲門吧。”
慧智點點頭,就要走上前,但心里忐忑,看著廂房那扇門,還有幾分驚懼。
此刻,他已沒了天眼通的神通,但方才眼觀金光彩霞,著實震撼,余韻尚在心中,再看那平平常常的房門,居然覺得有幾分高深莫測。
陳海又站了出來,他有些畏懼的看著宛如精鋼鐵鑄的一排武僧,卻依舊擋著前路。
慧智見狀,合十道:“施主,小僧此來,一為致歉,二為告知君侯,寺中誠心請他留宿,還望能給通融。”
陳海一愣,見著對方勢弱,多了幾分膽氣,冷笑道:“笑話!當我家君侯是什么人?一會說讓走,一會又讓留,未免太不恭敬了吧!”
慧智面露羞慚,有心解釋一二,但不好直言轉世,偏又不能打誑語,有幾分進退維谷。
那老和尚開口出言:“先前讓君侯離去,乃是老衲之令,確實有欠考慮,是以親自過來與君侯賠禮。”
簡簡單單一句話,但陳海卻莫名生出幾分畏懼來,宛如面對老夫人之時。
他登時不敢大意,問起老僧身份:“這位老法師是?”
慧智就道:“這位乃敝寺上座。”
“上座?”陳海大吃一驚。
他出身王府,被選為侯府管事,也是陳母覺得他見多識廣,能給陳方慶查漏補缺,因此,陳海對寺廟內的諸多門道,也略知一二。
南朝自梁武帝后,佛門之勢日盛,與權貴糾纏愈深,利害關系逐年增長,是世家豪門之外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這上座之稱,初為榮譽之職,代表地位尊貴,多為年高望重者,如今更有實權,為綱領寺眾的重要僧職。
在南朝,能擔任上座的和尚,出身往往也非同一般,或鄉品甚高,或生為耆年,或出身名門望族,絕非陳海一介家奴能隨意品評的。
陳海不敢多言,只好悶悶點頭,道:“既如此,我去通報主君,看他如何定奪。”他轉身敲門。
門中本來寂靜無聲,過了一會,傳出陳錯聲音,詢問緣故。
陳海就把情況說了一遍。
“既是長者來,我當親自相迎。”
屋里響起了腳步聲。
門外,慧智長舒一口氣,轉頭再看上座老和尚,后者也舒了一口氣。
吱呀。
房門打開,露出了陳錯的面容,他見屋外幾人,先行禮,后讓位,請幾人進去,期間不時揉了揉肚子。
老和尚見著,已然明了,開口卻道:“老衲來與君侯賠禮,因著寺中緣故,讓君侯受了委屈,實是我等之過。”
“不敢。”陳錯搖搖頭,思量著寺中前倨后恭的緣故,“法師既有決定,當是有思量的,無需過來賠禮,寺中有不便的地方,我等能理解,不會強留,方才困乏,小睡一會,現在既然醒來,這就走了。”然后就要呼陳海去準備。
老和尚正色道:“老衲乃是真心,更是實意,不如君侯先用一頓齋飯,老衲讓人收拾一間院子出來,給您暫住,敝寺后山之上,有幾座獨院,沐浴佛國光輝,有驅邪鎮念之效,君侯既然來了,何不一住?此處玄妙,君侯一住便知!方圓十幾里,該是沒有第二家有這般益處的。”
陳錯一怔。
老和尚話中意有所指,所謂驅邪鎮念,若真有奇效,不正好應對惡鬼局面?是無意說出,還是有意點醒?
一念至此,陳錯不由沉吟起來。
這番表態,從大寺上座口中說出,無疑是友善、示弱的表現,話中的彌補之意幾乎溢于言表了。
但最大的疑惑,是歸善寺為何突然改了主意,乃至上座親自來道歉,過來挽留,一驅一留間,有什么變化?
心念一動,他想到了方才吐納時,隱約能見金色光輝,沐浴全身,溫暖平和,莫非與此有關?
咕咕咕…
肚子再次叫起來。
一番權衡思量,再看對面老和尚的真誠面容,陳錯最終點頭。
他是被對方的誠意打動的。
老和尚微笑起來,合十感謝,又吩咐寺中僧侶,趕緊去準備齋飯款待,最后對知客僧慧智道:“你領著君侯先去用齋,等會老衲讓人去找你,盡快讓君侯入住。”
慧智也松了一口氣,領命點頭,又小心看了陳錯一眼。
陳錯有些奇怪,他這次吐納過后,本來感知就敏銳了幾分,自然注意到,這知客僧對自己態度有了明顯變化,原來只是客氣,如今似乎有幾分敬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過,這群和尚明顯不打算明說,他也只能暗自思量。更何況,他現在腹中饑餓非常,也顧不上其他,跟著慧智就是一頓飽餐。
“齋飯倒是頗香。”
待得一頓吃完,陳錯有幾分回味。
但慧智與陳海等人,看著那一堆空盤子,卻是一陣疑惑,怎的這位君侯的胃口,竟是這般大?這一頓,怕是吃去了五六人的分量!
“就是寺中武僧,怕是都沒有這般飯量,但武僧打熬體魄,還要吃肉,這頓齋飯卻是全素的…”
慧智還在想著,那邊消息已經傳來,他不敢耽擱,趕緊就領著陳錯前往后山。
一行人穿過幾座殿旁側門,到了寺廟后院,連過幾座客房,開始爬坡。
但走著走著,陳錯眉頭一皺,那種無形壓力居然重新襲來!好在吐納效用還未散去,能抵擋一二,可他心里自是十分在意。
果然有門道!
一念至此,陳錯便問起來:“方才老上座一番話,說此處不與他處相同,不知有何緣故,法師可能講解一二?”
慧智一聽,遲疑起來,吶吶不語。
陳錯也不勉強,笑道:“不便說,不說就是,法師不用為難。”說著,身上壓力愈盛,就想著等會入了院子,別的不說,先得吐納一回。
慧智又有幾分慚愧,道:“君侯大度,此乃寺中隱秘,不好外傳,但以君侯之姿,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吧。”
“這是何故?”陳錯一問,見對方又是為難,便一笑置之。
等眾人來到一座獨院外,慧智簡單介紹,便送陳錯入內,自己則急急告辭,尋得上座復命。
“弟子已送君侯入院,途中君侯詢問了幾次,該如何回答。”
老和尚盤坐低語:“無需多言,只管安置,他住在山腰,若真是轉世仙人,過幾日陸憂來時,自然見分明,眼下只需等待。”
當當當!
忽然,外面響起幾聲厚重鐘聲。
慧智錯愕。
老和尚長舒一口氣,道:“寺主終于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