緗羽派,焚緗洞天。
這里是專屬于緗羽派的洞天秘境,高矮不一的山林間,層層緗黃的樹葉相疊,一片絢爛,整個世界都為這緗黃的樹葉層林所環繞,高大的林蔭間,一條石板道路蜿蜒延伸,通向山林的深處。
道路兩側是一盞盞半人高的古樸四角石燈,地面和石燈上落著不少淺紅和鵝黃的樹葉,只能通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下面隱約的青色石板。
一陣微光在林中浮現,隨后三個不同衣著的身影落在這林間的道路上。
少許氣流將腳下的樹葉吹動,然后又落下,為首的那位身穿緗黃紗衣走在前面,為后面兩人介紹。
“兩位師弟跟我來吧,掌座師姐如今正在那紅椿之樹下授課。”
“是。”后面兩人拱手,然后跟著他走在這落滿樹葉的道路上。
相比于外界,秘境中的世界有種遠離塵世的安寧,只能聽到少許風拂過樹葉的聲響,就連鳥鳴也很少。
三人先是走過長長的林蔭道,穿過那紅木所成的大殿,然后轉過幾個彎角,才看見遠處的場景。
高高的紅椿之樹立在一片草地上,其中的樹葉緋紅如火,但又給人一種靜謐的感覺,一片片樹葉下,是清晰可見的樹枝和軀干。
此刻,有位身著淺紅衣裙少女坐在那林蔭下的樹樁上,樹樁略高,即便少女坐著也比下方草地上的一眾學生要高,有如紅葉的衣裙和那頭頂的紅椿樹葉渾然一體,給人一種別樣的和諧。
微風偶爾拂過,那裙擺也微微搖曳,露出下面那淺色的鞋子,其中纖柔的腳踝在裙擺間隱約可見,對于這些事情,洛蘭希爾并沒有在意,此刻她正認真的講述著手中的書冊,那姣好的嗓音,如細細流水,讓人不禁沉眠其中,渾然不知時間的流逝。
圍繞著這位少女,是在座的三十多位學生,這些學生的年紀有大有小,此刻正跪坐在地上,聚精會神的聽著這位少女講述,他們膝蓋上放有書冊筆記之類,偶爾會記下一些不想忘記的東西。
因為洛蘭希爾的精力有限,不太可能教導派中的每一位弟子,如今能在這紅椿之樹下聽課的,都是鹓鶵四脈中優中選優,特意挑選出來的弟子,其中不少都是八階‘登臨境’的存在。
無論是何種修行法門,修習到序列8就是盡頭了,接下來的路就得靠自己探索和尋找了,每個人的特質、經歷,性格,追求都不同,也會讓他們成就不同的序列9,之所以說序列9是生命的極致,是因為抵達這個階段大概就是將自我的一切潛能激發到極致,達到沒有缺憾的地步。
也是因此,晉升序列9的道路對于每個人而言都如在迷霧中摸索前進,這位少女雖然不能提供他們萬能的解答,但卻能教會他們如何一步步的剖析自我,尋找出其中隱藏的陰影亦或者閃光,直至達成澄澈光明,內外坦誠如一的境地。
如此,晉升序列9之后,整個魂體和意志,有如清澈的玉石,堅硬而無瑕,即便穿行在混沌幻影的海洋中,也能保持住自我,不被其腐蝕侵襲。
“好了,今天就講到這里吧。”
焚緗秘境內沒有白天黑夜的交替,這里永遠停留在下午的時刻,那陽光并不熾烈,澹金的光穿過梔黃的樹葉灑在衣服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謝掌座師姐教導。”眾人一起起身,彎身行禮,然后才慢慢退下。
等到這些弟子逐漸散去,在一旁等候的三人才走上前去。
洛蘭希爾此刻正在膝蓋上的筆記上寫著一些東西,其中一些是今日大家問的問題,還有的是一些她覺得需要再細想和探索的點。
合上筆記,這位少女抬起頭來,看到三人走近,然后從樹樁上輕躍而下,淺色的鞋子踩過地上的落葉發出輕微的聲響,當三人彎身行禮的時候,前方傳來少女那輕柔的嗓音。
“你們來是有事和我說吧。”
“是,掌座師姐。”
三人抬起身,看向這位容顏傾城的少女,心中微微感嘆,即便不是第一次,但每次和這位師姐相見,都會感到一種震撼。
千年前,那時的人們面對坐在火梧樹下的鳳凰時,是否也是這般感受呢,一種靜謐而沁入心脾之美。
“依照掌座師姐的指示,我們已經將信送到了西南諸洲的各大派系,其中上門六家,各州大派十七家,洲郡派系一百二十六家,再往下一些人數不足千的小派就沒法通知了,不過相信他們也會很快得到消息。”
“大家是什么反應呢。”洛蘭希爾手指捋過身前的發絲。
“反應各不相同,有的惶恐,有的擔憂,有的坦然接受…但依照我們所見的情景來看,除去幾家上門還在猶豫,其他派系都會照做,不敢怠慢。”
“這么順利嗎?”洛蘭希爾有點不信,她原以為會有不少人跳出來反對,認為她的行為太過強硬,或者說很‘囂張’吧。
雖然灼日緗羽派是上門大派,但活動的范圍也并非遍布西南諸洲,不少地方派系在當地有著根深蒂固的勢力,這些勢力盤綜錯節,無論是官府,民間,商人,游俠等等,都會有所牽連。
在這超凡的世界里,無論窮人富人還是平民貴族,都會對力量渴求,而超凡派系則黏合了各個階層,能將觸手伸到各個角落。
就拿回祿洲來說,雖然回祿洲及其周邊的吐火師不過是民間很普通的職業,緗羽派也不會特意派人去教導和管理他們,但即便這樣每年這些吐火師都會上繳一部分收入,給緗羽派的外門。而如果緗羽派有什么需要,也能輕松的召集和指揮這些人去做一些事。
如果是第一次見,或者身處前世那種信息時代的人,可能不太理解這種模式,但在當地,或者天下各州各郡看來,這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一切力量都有源頭,如今東方大陸的修習體系追朔到最古和最早,大概都能和五鳳,或者那位鳳凰的魔女聯系上。
五鳳將完整的修行法門傳承下來,形成各大派系,而這些派系內的弟子聚集在一起,有了最初抵抗妖獸和入侵的力量,慢慢形成各自不同的部族,而后國家在此基礎上漸漸出現。
每個人的資質不一樣,有的遲鈍,有的敏銳,并非每人都能修習復雜而高深的法門,或許他們只需要一些專業的技能,用來生活就好,也是因此,一些以職業或者謀生技能為共同目標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些專業的派系,比如脫胎漕幫的‘陀獅堂’,醫師聚集的‘青鹿原’,染布坊聯合而成“九色坊”,魚師們的派系‘魚青塢’等等。
再往下,可能連高深的專業技能也難以修習,只能從事簡單的技藝來謀生,比如回祿洲的吐火師們,他們雖然沒有派系,但一身的技藝追朔到源頭,可能就是幾百年前某個緗羽派的外門弟子,因為想著讓家人也能活的好一些,傳下了一些修行技藝。
這些超凡技藝或許粗糙,但在他們幾百年間的傳承里,也不斷琢磨,用各種道具工具輔助,也形成了一套較為可靠的體系,能夠對付許多不強的妖獸,這也大大滿足了一些偏遠村落和小鎮的需求。
當遇到難以對付,強大無比的妖獸時,這些吐火師也能將信息上報給緗羽派的外門組織,如此請來高手相助,解決問題,而因為緗羽派的存在,其他洲郡類似吐火師這樣的人員也不會隨意過界干涉,這樣最后形成穩定的社會結構。
如過是在以往的太平盛世,緗羽派向各派傳信通知,確實是很強硬的行為,可能會被各州派系反感,甚至排斥。
但現在的情況卻又不一樣,天下大亂已經是明面上的事情,龍脈之禍已經在各地發生,以目前以鹓鶵四脈之強,西南諸洲的派系還真的升不起什么反抗之心,更何況,傳說中那位新的掌座乃是天子敕封、赤鳳認可的金雀巫女,有著調理天下龍脈之能。
凡是有遠見之人,都能隱隱感知到一個事實,那就是西南諸洲在今后可能都會歸在這位金雀巫女之下,無論實力,大義,還是各州百姓對安穩的需求,都導向這個結果。
如果這樣的結果成真,那么今日的反抗違逆在將來可能就成了笑話,甚至就是愚蠢。
這也是為何,即便實力不遜緗羽派多少的其他幾家上門,如今竟然也如此低調猶豫的原因,論派中弟子和實力,他們并不會弱緗羽派多少,甚至也有各自的洞天秘境。
但,人心所向,大勢所趨之下,真的要為此搏殺,乃至分個生死嗎,我看那位金雀巫女的要求,貌似也不過分吧,不就是停戰不參與王朝之爭嗎。
聽完三人的解釋,洛蘭希爾慢慢理清思緒,這才明白為何如此順利的原因。
“這樣看來,還真是很幸運呢,能免去不少刀兵之禍。”少女輕聲感慨,她在西大陸可是見過了不少戰爭,如今能避免一些,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之后又了解一些細節后,洛蘭希爾才問起另外一個特別的勢力。
“那戴王現在是什么反應呢?他大概會很討厭,或者恨我吧。”洛蘭希爾看著一旁的紅椿之樹,心中想起十多年前,在燒尾宴上的情景。
那時的戴王也有出場,但兩人并沒有什么交流,她只記得戴王看起來有些發福,興致不是很高的樣子,貌似是那時天子把懷南王扶持起來的緣故。
“戴王…”三人相互看了下,然后繼續說。
“戴王其實…其實戴王已經沉淪不堪,日日飲酒放醉,不理事務很久了。”
“自從那日進攻洛京失利,損兵折將大敗而歸后,戴王就失了心氣,而后各州叛亂,不少洲郡也不再支持戴王,如今還依附在戴王麾下的只有六洲了,即便這六洲也是人心惶惶。”
“這么脆弱嗎?”洛蘭希爾略帶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似乎有些意外。
在她以前的想象中,那位戴王應該是位老謀深算,利欲熏心之人,怎么就這么放棄了。
“似乎…是的。”
幾人見洛蘭希爾再度詢問,頓時也有些忐忑起來,以為是不是他們露了什么細節,讓這位掌座師姐不滿,或者不接受,看來這次回去后,得加派人手去監視戴王府,萬一這位真的是在裝傻,圖謀什么大計劃,讓他們沒有覺察就糟了。
如今一想確實也是,這西南諸洲,除了戴王,還有誰能掀起大波浪呢,他們之前受傳聞和表象影響太深了,幸虧這次掌座師姐提醒,不行,之后得更嚴格一些,甚至還得親自走一遭,派幾位八階‘登臨境’的同門去監察戴王,若是這戴王膽敢聯合其他上門違逆,那就不能怪他們無情了。
聽到三人回答,洛蘭希爾倒是沒想太多,只是簡單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樣的話…應該也差不多了,我們這邊也要開始準備了。”
“時間就定在下個月十五,我會帶領大家舉行祭天儀式,先將這回祿洲附近的龍脈穩定下來,之后就是巡游式一步步平息西南各州的問題。”
“是,掌座師姐!”聽到這里,三人也振奮不已,面露喜色。
“另外,外門的工匠們準備的如何呢?”洛蘭希爾問起另一件事。
“稟告掌座師姐,如今我們已經征召回祿洲、還有附近三洲的各類工匠,共計四萬三千余人,如今已安置妥當,并且沿河的工坊排屋也基本建造完畢。”
“按照昔年的設計,加上不久前雁行門送來的圖紙和人員改良,新的浮空龍船將這個月底定稿,全力開工打造下,大概在明年就能造出第一批二十三艘黃櫨龍船,工藝熟練后,下一年的產量大致能翻倍,待到后年第二代紅櫸龍船,約有四十艘能夠升空,組成巡游天下的艦隊。”
“就這樣吧,時間緊迫,早一日平息這天下的災禍,就能早一日恢復安定。”
洛蘭希爾看著漫山遍野繁葉層林,那背影為紅葉和余輝所染,聲音中帶著長久的感慨和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