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馬背上旳顛簸不息,身體宛如散架一般,耳側除了呼呼的風聲外,她還能隱約聽到赫爾斯哭叫的聲音。
即便他還是個小孩子,這個時候已經本能察覺到了危險和害怕。
莉莉想在這最后關頭安慰下孩子,然而胸肺如使用過度的風箱,一種劇烈的拉扯疼痛,喉嚨的干澀,讓她說不出清晰的話語。
她緩緩伏下身子,松開韁繩,兩手將自己這唯一的孩子環抱,慢慢閉上眼睛。
身后的馬蹄聲已經近了,或許只有幾秒的時間了。
腦海中有些空白,不知再念想什么才好,她只能用自己的臉頰蹭蹭赫爾斯,感受這個小小生命的溫暖和稚嫩,讓他最后時刻能稍微好受點。
狹長的軍刀在風中游移,刀刃劃過空氣,帶起絲縷無色的氣流,淡淡的寒光閃爍,在戰馬逐漸接近那對母子時揮下,濺起鮮紅的血珠。
刀鋒那冰冷的觸感瞬間刺痛莉莉的神經,讓她壓抑不住發出聲音,但很快有強制忍住,淺紅的魔力自身體溢出,開始治愈傷口。
雖然沒有太高天賦,但她好歹也曾是埃梅納斯的學生,如今也有一定實力。
然而敵人并沒有留給太多的反應時間,一個又一個追兵跟上開始和她平行環繞,接連的刀光再次斬下,這個時候即便莉莉再怎么躲避抵擋,效果也不大了。
血光飛濺,馬匹悲嘶,她帶著深可見骨的傷口滾落于地,兩手緊緊將赫爾斯護在身前,在草屑和泥土中轉了數圈才堪堪停下。
這個時候,那些追兵們也拉起韁繩,調轉馬頭,在地面劃過小段距離后,開始回頭,然后又將那軍刀逐漸舉起。
“嗖——”
冷厲的穿空聲打破這殺戮的剎那,一支狼羽箭穿透那揮劍的手腕,帶起一朵血花。
隨后,接連的破空聲響起,一支支箭矢射出,讓這些精銳的騎兵們不得不暫避鋒芒,揮劍格擋,亦或者藏身馬下,以免暴露在箭矢之中。
一輪箭雨之后,不等這幾人反應過來,一陣迅疾的馬蹄聲就從大地另一邊傳來。
寒鋼所制的長槍在疾馳中放下,直接將那戰馬和身后的騎兵直接貫穿,隨后抽出,帶起大片的溫熱血水。
紅色的血將地面的積雪融化,留下凹陷的痕跡,然后又滲入白色的雪花顆粒中,讓大地呈現出一種淺淺的紅色。
夾雜著寒風和雪粒,一眾北境騎士終于趕到,他們圍成一圈,將莉莉保護包圍起來。
外面的戰斗依然在繼續,而一位騎士解下深灰的披風,小心的將快失去意識的莉莉包裹起來,而這時她懷中才傳來赫爾斯那撕裂的哭泣之聲。
黏濕的血染紅這個孩子的臉頰和頸部,他的手心和衣服上也滿是暗紅,那和莉莉相似的深色眼瞳中,充滿著對世界的害怕和恐慌。
“抱歉。”看著這一幕,幾位騎士懺愧的低下頭。
他們當中都是擅長奔馳疾行的騎兵,如今沒有擅長治療的人,為了讓莉莉盡快得到治療,這一行人快速行動起來。
一位騎士將赫爾斯抱在懷中,然后用披風包裹捆好,另外一位則給莉莉簡單包扎,然后也將其小心放上馬,隨后前進。
十來位北境的騎士將兩人護在中央,開始向北方返回,一道信箭在大地升起,穿過冷干的大氣,發出尖銳的嘯鳴聲。
為了尋找莉莉母子,他們南下的隊伍分成了數支,如今也到了收攏的時候。
在這行人騎著戰馬,快速在雪地中疾馳時,遠方的一座城寨中,駐守的帝國士兵也聽到了那升起的信箭。
“那是…”這位瞭望的士兵還沒來得及和同伴述說討論,一道黑影就閃過身側,站在了他的面前。
望著那高大的背影,這位士兵收攏原本要喊出的嗓音,轉而用恭敬的話音低頭:“達爾西將軍。”
達爾西佇立在城墻上,看著遠方天空升起的渺小信箭,深深的皺起眉頭,隨后一陣風的消失在此處。
急促的鐘鳴之聲響起,城中駐扎的騎兵們開始快速匯集,伴著軍官那催促的聲音,這些人拿上武器,騎上戰馬,開始魚貫出城。
很快一片鮮紅的披風就在白雪的大地上蔓延,展開,數百位序列5以上的高階騎士們在達爾西的帶領下,向著那信箭升起的地方奔馳而去。
銀白的金屬盔甲,暗紅的瓔珞,鮮紅而印有薔薇的披風,這些騎兵乃是帝皇新組建的薔薇騎士團,其成員皆來自貴族家庭,而平均實力也都在序列5以上,紙面數據基本和往日那些傳說的騎士團一致,例如當年西風的‘疾電騎士團’。
戰馬嘶鳴,大地顫抖,金屬盔甲碰撞的聲響不息,鮮紅的披風在雪地中宛如波浪般急速滾動,當這一行騎士加速到極致時,有如烈風過境,雪水為之融化,白色的大地上開始出現一片青翠和枯黃斑駁的顏色。
帶著莉莉母子的北境騎士很快發覺那遠方傳來的喧囂和顫鳴,他們互望一眼,開始加速。
時間又變得緊迫起來。
兩方都在竭盡速度,在這漫漫原野上疾馳,那馬蹄踩下的瞬間,濺起一片粉碎的雪粒。
但是,相比長途跋涉的北境騎士,剛出發的薔薇騎士團明顯有更好的體力,兩方的距離也在漸漸接近著。
從最初的十多公里,到后來的7公里,5公里,3公里,最后乃至視線中都能隱約看見對方。
而這時,那追逐的隊伍中,一道身影首先殺出,其迅猛無比,身形如鋼,其散發的氣勢讓人為之心寒。
“達爾西。”看著那溢散的魔力碎粒,一位北境騎士低沉的念出這個名字。
即便是在北境,‘三勝將’之首,達爾西的名字依然家喻戶曉,這得多虧愛曼克在位時,以其為榜樣,激勵那些平民子弟參軍。
惡魔序列6的黑魘戰馬托著達爾西,高速的在大地上穿梭疾馳,對于這只擅長奔跑的魔獸而言,這樣的速度能保持數天而不息。
感受那即將抵達寒鋒,幾位北境騎士不得不轉頭過來阻擊。
他們先是從隊伍中脫離,然后分兩側繞開弧線,然后回轉方向,開始沖鋒。
古樸陳舊的騎槍在手中托起,鐵灰色的三角旗飄揚,隨后這四人開始向著達爾西高速接近。
透過面罩的縫隙,這幾位騎士看著對面那個男人的在視野中急速放大,騎槍尖開始纏繞螺旋的立場和寒霜。
當他們四人騎著戰馬駛過雪地時,那騎槍的螺旋尾流在大地上帶起大片飛濺的雪花,一時之間竟有山呼海嘯之勢。
隨即,四位序列6的北境騎士有如沉重的列車一般,撞向達爾西。
尖銳的摩擦聲自槍尖發出,閃爍的火花在飛雪中繽紛灑落。
達爾西手握長槍,如鋼鑄一般,直接刺向那突進的騎槍尖端,將那金屬的槍身撕開,隨后抖動槍尖,讓其偏向一側倒下,之后旋轉長槍,以槍尾撞開突襲而來的另一柄騎槍,讓其偏斜,隨后回轉的槍刃劃破大氣,將一位北境騎士直接斬殺,最后一槍突刺,將那邊奔向自己的北境騎士直接捅穿。
北境騎士善戰,但他更加擅長,無論是在學院,還是畢業后進入軍方,參與遠征,他經歷的戰斗不計其數,軍陣交鋒,生死往往就在剎那,這副身軀早已適應。
不管和自身交錯后的剩下兩人,達爾西再次加速,向著那遠處的殘兵沖鋒而去。
知曉無法擊敗這位名將之后,剩下的北境騎士開始兩兩一組脫離,然后回轉阻擊,以求拖延更多時間,而大地上也留下一處處慘烈的血跡。
最后這行北境騎士只剩下兩人,那也是抱著赫爾斯和莉莉的二人。
他們在雪地間奔馳,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風席卷過大地,帶起陣陣雪霧,讓人不禁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待到兩人逐漸靠近時,這才發現,平坦的原野已經走到了盡頭,前方是一處向上的山坡,零星的針葉林生長在山丘之上。
心瞬間落到湖底,一片冰涼,但此刻也無法回頭,兩人只能奮力揮動韁繩,驅動身下的戰馬向著山坡前進。
黑色的戰馬在達爾西的駕馭下仰頭嘶鳴,隨后奮力躍起,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弧線劃破大氣,突向那艱難向上的兩位騎士。
即便還沒回頭,兩人已經覺察到危機。
他們直接從馬上翻滾,抱著懷中的關鍵人物躲避。
長槍在空中劃過艷麗的紅弧,沉重的馬蹄如炮彈一般落在地面,濺起無數泥土和雪花,待到兩位騎士抬頭時,達爾西已經騎馬橫在了他們上山的道路中間。
原本的兩匹戰馬如今已被分成數截,倒在雪地山坡上,一些山野上枯草為之染紅,一片凄涼。
望著前方這如鋼鑄一般的高大身影,兩位北境騎士喘息著放下兩人,抽出腰側的長劍,遙遙相對。
瞬息之間,達爾西駕馬疾馳,那長槍如幻影般揮舞斬下,絢爛而凄厲。
一位騎士疾沖上前,舉劍豎斬,以求傷換傷,但在剎那間連人帶劍直接被分成兩半。
這時最后剩下的那位北境騎士也漸漸壓低呼吸,他湛藍的眼瞳注視著這一步步靠近的男人,然后將魔力灌注到手中的長劍之中。
死亡并不可怕,作為崇尚死靈序列的北境之人,他們從小就清楚明白,每個人都會,也注定迎來死亡,但問題是死亡之前,能否完成自己的承諾,達成心中的祈愿。
真是遺憾啊,如果自己的死亡能改變一點結局也好。
他心中默嘆著,隨后重重揮下劍身,和那斬下的槍刃相撞。
劍刃斷裂,魔力潰散,殘破的碎片濺如面罩,于臉頰上留下淺淺的傷口,絲絲滑膩的溫血順著脖子流入頸部。
然而并沒有死亡。
他以一種詫異的感覺審視自身,這讓他有些不可置信,他從不認為對方是心慈手軟之人,會在這時候留他一命。
那就是,有對方不得不暫且收手的原因。
一道道箭矢的破空聲穿過空氣,射入那山坡上的身影,其箭尖帶著倒鉤,箭身有著紋絡和溝槽,兼具附魔和放血的效果。
達爾西揮動槍身,回轉身體,將那大部分箭矢掃開,格擋,但也有少部分直接射入盔甲之中,讓他微微皺眉。
這樣的傷口不足以讓他死亡,也對他的戰斗影響有限,但此刻出現在山坡上的情景才是讓這位名將皺眉的原因。
一面面鐵灰的旗幟,在寒風中飄動,在這山坡之上,一位位盔甲古樸的騎士們沉默佇立,那衣襟的邊角可以看到磨損發白的痕跡,而這些人的打扮也能看到一種上個年代殘留的風格。
這些盔甲和披風帶著霜雪的騎士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有如萬年不化的寒冰要塞,凝望著下方那冷酷而強悍的男人。
為首的黑騎士揮下手臂,又是一陣密集的箭雨貫射而下,帶著有如狼嘯的尖銳破空聲,奔向那站立的身影。
戰斗再次開始了。
一輪箭雨之后,那些山坡上的北境騎士駕馭著戰馬呼嘯而下,金屬碰撞的聲音有如冰河碎裂,他們沖鋒中,體內的超凡核心就全力運轉,冰冷的魔力連成一片,宛如風雪和幽魂一般,直接撞上那位絕世名將。
一種靈魂上的絞痛和冰冷隨即傳來,達爾西在這鐵灰色的潮水中左突右刺,將一位位北境騎士擊倒,但他的眉頭也越皺越深,臉上的血色也漸漸消退。
不愧是大陸聞名的永暗島遺民,即便相隔千年,那水銀王朝遺留下軍陣肅殺之術,依然如此恐怖。
發現暫時無法力敵后,這位名將直接掃開一個短暫的空地,然后駕馬躍起,向著來的方向退卻。
他無需在這里和這些北境騎士搏命,薔薇騎士團的成員馬上就能抵達,而這些長途跋涉的北境騎士,注定是無法逃離他和麾下騎兵的追殺。
望著那身影暫且遠去,剩下的北境騎士也止住腳步,將莉莉和赫爾斯小心救起。
“抱歉,陛下,我們來晚了。”
一位灰衣的女巫翻身下馬,跪坐在昏迷的莉莉身前,她用手輕輕按在莉莉的額頭,閉眼默默祈禱,淡淡的治愈魔力隨即傳遞,將那身上出血的傷口漸漸愈合。
之后,這位女巫又幫小王子赫爾斯檢查了下,發現他只是受了些驚嚇,這才擦了擦他小臉上的血水,松了口氣。
“總算是趕上了。”
不過,就在他們松了口氣,稍微放下心的時候,一陣喧囂的馬蹄聲再次在天邊響起。
那飄揚的披風和旗幟上,鮮紅的薔薇在純白的世界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