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說完后,用一種平靜又枯槁的目光看向抱壁靠在一邊,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虞幸。
他雖然是在對趙謀交待,可大概是某種變了異的雛鳥情節,或者是虞幸的狐妖身份對他來說威懾力太高,只要虞幸在場,他就總認為只有虞幸才能下決定。
“我身上有‘眼睛’,還有…麻煩的傳信任務,即便如此,你也要…帶走我嗎?”
少年磕磕巴巴地問著,他身上一直都有一種很矛盾的氣質,包括問這句話時,別人幾乎能從他的身上看到兩種他所渴望的答案。
一種是肯定,一種是否定。
誰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是希望虞幸能將他拉出這個泥潭,還是希望虞幸就此放棄,不要再給他擺爛的生活踹進更危險的深淵。
虞幸和少年對視,望向少年的眼底。
他能察覺到,少年情緒中的復雜絕不僅僅是他自己說的那些而導致的。
“你好像沒有完全說實話。”虞幸輕聲道。
少年卻堅持道:“沒有更多了。”
虞幸便聳聳肩:“這雙鞋,我在不少人腳下看見過,你說它的作用是控制你的行動,并且向萬般大石那邊暴露你的位置。”
“恐怕不止如此吧。”
少年一言不發。
虞幸的手指在手臂一側沒什么規律地輕點著,輕聲但篤定地說道:“萬般大師修習過靈魂類的禁術,擅長在人的魂魄上做手腳,你腳下這雙鞋艷如鮮血,就像是用人命浸泡出來的顏色一樣。”
“我猜它能控制的不只是你的身體,還有你的靈魂,針對身體的控制有很多種解法,尤其是像你這樣擅長變化與戲耍之法的,只有針對靈魂的控制,才最難辦。”
“你沒有反抗的意志,其實是因為你知道反抗沒有用吧?”
他眼看著少年有想要逃避的動作,伸手將少年的下巴抬起,固定住他的臉,幽藍色的“狐貍眼睛”無情地戳穿少年不愿提起的絕望。
“你覺得自己逃不掉,除非萬般大師死了。但你又有一絲期望,希望我有法子解決這雙鞋帶來的問題。你還在害怕,怕如實告訴我們后,我們會因為覺得麻煩而收回帶你一起走的想法。”
虞幸幾句話將少年矛盾的心理剖析干凈,少年再沒有秘密可言,有些結巴地問道:“狐妖,是會,讀心嗎?”
“你并不難懂,對我來說你就是個小孩罷了,我這種老東西還能讀不懂你?”虞幸調侃地回應著,而后狹長的鳳眼微微瞇起,忽然間帶了些威壓,“一個問題,你會不會易容?”
話題突然轉換,少年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虞幸的態度讓少年覺得,或許能否得到自由,就在這個問題的答案上了。
在虞幸、趙謀和角落中鬼酒的注視下,少年壓力山大,勉強道:“我會、會一點。”
虞幸重復:“一點?”
“不算擅長。”少年有點緊張:“我會的東西雜,但,沒有,專門去學過易容…”
在少年的解釋下,虞幸很遺憾的確認,雖然少年擅長聲東擊西和視覺幻術,但的確不算會易容,頂多是讓旁人在遠處乍一看,將人認成另一個人,但若是離近了,就會露餡兒。
他可以讓已經易過容的人更不容易被發現,卻無法用自己的方式完全代替易容之法。
解釋到最后,少年還嘀咕呢:“你想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穿人皮…就可以了啊。”
虞幸:“…”
他要真是狐妖,那確實,看中誰的人皮就去穿上得了。
問題是他不是啊。
“有點難辦,還是得去抓一個會易容的。”趙謀聽完全程,心中有了計較,“你知不知道誰擅長易容術?”
趙謀認為,少年雖然是萬般大師那邊的邊緣人物,但在監視這種任務上已經駕輕就熟,“眼睛”遍布小半個風頭鎮,在信息量這一方面,少年絕對算得上是情報網最廣泛的一類人了。
果不其然,少年聽完便立刻回答:“錢三。”
少年口中的錢三已經三十多歲,是個骨架勻稱、相貌還算端正的中年人。
他常易容成別人的樣子坑蒙拐騙,以前和少年一樣都是風頭鎮的人,但是在萬般大師來了之后,主動做了萬般大師的下屬,在組織里混的風生水起。
錢三是真正融入組織的,和少年這種邊緣人不一樣,這些年靠著組織,錢三得到了不少財物,所以在鎮上富人聚集的區域購置了一套宅院,離趙府比較近。
除了像少年這種消息靈通的,鎮上的普通百姓都以為錢三是個有本事的君子,壓根沒有將錢三與鎮上的騙子聯系在一起。
錢三一直沒有娶妻生子,媒婆們常替姑娘家游說,但是錢三都會拒絕,捏造了個少年時期刻骨銘心愛慕著、但早早病逝的女子,以深情為借口,維持著一個人住一整個院子的生活。
這樣方便他行騙。
少年說,錢三偽裝起別人來幾乎天衣無縫,曾經還假扮過美艷女子去騙組織里一個地位比封老爺還高的年輕成員,差點就成功。
萬般大師不僅沒罰他,反而很欣賞他,賞了一些厲害法器。
所以,錢三挺難對付的,因為他手里的寶貝多,誰也不曉得他有多少底牌,要真是去錢三的住處抓人,必須得特別小心。
少年提醒完,忐忑地攥著衣角。
“這么說來這個錢三還真有點意思。”虞幸饒有興趣地琢磨著,沒理會少年腦袋里在想什么,收起了放在少年身上的詛咒黑線。
少年猛得抬頭,聲音嘶啞:“你還帶我走嗎。”
會不會抓錢三就不抓他了?因為他不會易容,他沒用。
虞幸聽出少年現在已經是想跟著他們走了,盡管少年的能力不能一步到位,但也利用情報幫了忙,虞幸還是想將人帶走。
在此之前,得先解決紅布鞋的問題。
其實他有一個想法,堪稱一勞永逸。
只是不知道少年肯不肯,或者說不知道少年想要擺脫這種控制的愿望有多么強烈,愿不愿意付出些代價。
少年被虞幸的眼神盯住,打了個冷顫。
然后他就聽到虞幸說:“你這雙腿,應該不是非要不可吧。”
聽了半天的鬼酒也搭腔,一開口就充滿了搞事的意思:“他不是想擺脫控制嗎,為了自我,就算把腿砍了,也是能忍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