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晚的夢境并不太難熬,尤其是趙一酒找到周雪并將她保護起來之后。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瘋子一直在方府中游蕩,似乎不找到他們不罷休,可趙一酒躲在旁邊偷偷觀察的時候也能看出來,瘋子走路的步伐很從容,根本不像表現出來的那么急切。
好整以暇。
這個詞才最適合瘋子現在的狀態。
他不得不帶著周雪隨時改變位置——對方對這個府邸的熟悉程度遠超過他們,躲在某個角落里的想法根本不現實。
好在,他只需要帶周雪躲一個小時,今晚就算過去了。
趙一酒走在周雪身邊,一邊走一邊心理盤算著。
周雪離開這里,危險起碼少了一大半…至于他自己,由于扮演的就是方小少爺的角色,他知道自己八成是走不了的,還得在這個方府中和變態瘋子糾纏,盡可能地收集線索。
“啪!”
陶罐碎裂在身前,即使趙一酒提前有所感覺,把周雪往后拉了一步,周雪還是一個踉蹌,腳腕被飛濺過來的碎片劃破一道血口子。
要是趙一酒不拉她,瓦罐當頭砸下,她只有頭破血流一個下場。
她不由自主地低呼出聲,然后抬頭看去。
這里是柴房前面,她和身邊這位“新郎”進來之前,特意看了一會兒,沒有發現那瘋子的蹤跡。
可事實證明,當瘋子想隱藏身形的時候即使是厲害的幫手新郎也無法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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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的眼睛,正對上屋頂上,瘋子那半張面具下微微勾起的嘴角。
這人沒有半點拿罐子砸人有什么不對的自覺,他手里甚至還有一個,見周雪抬頭,嘴里還笑道:“呀,被躲開了啊”
他說完又看向警惕著的趙一酒:“還有這位…方小少爺,今天你是不是太精神了點?”
趙一酒根本不理他。
雖然這種說話方式挺容易激起人的怒火,可架不住他在虞幸那兒已經聽過不少次,都快習慣了,這個瘋子寥寥幾句還激不動他。
瘋子半躺在屋頂的磚瓦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半晌瞇了瞇眼睛,手中的瓦罐沖著周雪頭上招呼過去,周雪急忙一躲,可瓦罐還沒接觸到她,半途就被趙一酒截胡,用短刀砍碎飛了出去。
“快走。”趙一酒看了一眼時間,只剩下三分鐘了,他覺得他只要護住周雪,三分鐘只是很少的一段時間。
上面那個瘋子…好像更多的只是在玩,還沒有動真格的,否則剛才砸下來的就不會是瓦罐,而是刀尖。
趙一酒和周雪的身影帶著緊迫迅速消失在院子里,戴著面具的男人仍然斜躺在屋頂上,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望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還行,有點意思的小孩。”他纖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腰帶上,一條腿曲起,“可惜…不得不殺了你呢,否則,怎么給阿幸送禮?”
“你的人頭,他一定會喜歡吧?”
寒冷入侵了被子,將周雪活生生凍醒。
她這次醒得還算平和,因為在夢境的最后幾分鐘里,那個瘋子似乎放棄了追趕他們,讓她度過了一個還算安穩的結尾。
用放在枕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她才睡了兩個小時。
周雪卻仿佛睡了七個小時似的,在夢境的刺激下,一點兒都不困了。
她茫然地看著天花板,腦中浮現一片紅色,不同的是,這次想到紅衣,出現的不再是從前夢中的瘋子,而是方府的新郎。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夢里遇到了這個好心的新郎的緣故,雖然那個新郎看起來脾氣很不好,但起碼在保護她,讓她產生了一種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反抗的感覺。
此時,雖然做了離拜堂更進一步的夢,但是她反而處于這一個月以來最安心的時刻。
——只有片刻。
感受到無盡的寒冷,周雪冒出一個念頭,睡覺之前,她不是已經把空調打開了嗎?
她撐起身體往周圍看去,發現窗戶有一條小縫,冷風不斷從外面擠進來,而空調不知為什么罷了工。
房間里時常出現一些怪事,周雪已經習慣了,對她來說,只要不危及到生命,像現實里這些小小的意外,已經不值一提。
反正太在意除了會讓她特別害怕導致失眠以外,沒有別的用處,還不如放寬心,好好想想這事怎么解決。
她輕輕下了床,抹了一把在夢里憋出來的冷汗,覺得全身都黏黏糊糊的,但她還沒大膽到半夜去浴室洗澡的程度,只能拿毛巾擦了擦,然后觀察空調發生了什么事。
“插頭被拔了…”她喃喃兩聲,重新插好插頭,把空調打開。
在等待房間重新溫暖起來的間隙,她坐到了床頭,摸了摸涼絲絲的睡衣,想起了夢里瘋子的臉。
這是唯一一次,她醒來后還清晰地記著夢中人的長相。
那個瘋子,很好看,渾身上下透著股矛盾感。
他似乎很注重儀態,但在做出殺人動作的時候,又是不管不顧,活像個變態。
本來就是變態!
可是他…長得和公司里那個方幸真的好像啊。
等等,方幸?方府?
長得像?
周雪眼睛睜大,感覺自己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想想看,他們這個“夢魘”項目組成立的時間,亦不過是大半個月前,而在此之前,方幸因為另一個項目的關系,常往她這個部門跑,如果說,她身上的異常不是去掃墓導致的,而是方幸偷偷做了什么小動作——
完全有可能!
這么想著,周雪回憶起今天白天方幸對著鬼新娘的照片所提的意見。
裁紙刀,紅指甲…
越想越像。
她吞了口唾沫,抱緊了自己。
“之后還是少和方幸接觸好了,起碼得好好看看他有沒有表現出異常。”雖然方幸平時看起來哪兒哪兒都很異常…
空調的制熱很快,周雪卻感到渾身發冷,她的困意重新襲來,不一會兒,就摸著頸間的白玉沉沉睡去。
一覺到天亮。
天光泛白,外邊傳來了小區里早起的大爺大媽晨練的聲音。
就在周雪隔壁,虞幸聽到臥室床上的趙儒儒正在悄悄嘀咕,從地鋪上坐了起來,眼皮懶懶地不想睜開。
“你在干嘛?”他從周雪房間探查回來后放下半顆心,實打實睡了一覺,此時聲音帶著剛起的嘶啞和慵懶,“占卜嗎?”
趙儒儒被子還蓋著腿,頭發也是松散下來的,虞幸看過去,只見她手里拿著一把不知名的豆子,撒在床單上認真地擺著圖。
“嗯,占卜,你先別說話,噓。”趙儒儒瞇著眼睛看撒出來的圖案,好半天才發出一個有些疑惑的音節:“咦,沒問題?”
“什么啊。”虞幸掏手機看了一眼,被上面的六點半亮瞎了眼,他又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頭,聲音變得悶悶的,“有什么問題我應該能感應到的,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說哦,昨天晚上你先睡了之后,我本來想守夜來著。”趙儒儒的聲音從被子外面傳來,“可是我居然就這么睡著了!還睡得特別香!這簡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在推演里放心大膽睡過,除非被鬼物影響。”
“啊…”虞幸一時無言。
原來是覺得這件事不對勁才占卜的么…他翻了個身,沒搭話。
這個是他得到不死能力的后遺癥之一,近幾年才出現的,凡是夜晚和他離得近的人,都很容易陷入沉睡。
換句話說,他可以稱得上是一個人形自走強力安眠藥。
之前在棺村的時候,肖雪宸好像也因此受到了影響。
虞幸蒙在被子里,他知道由于一片漆黑,直播間的鏡頭八成切的也是被子外,所以他現在很可能處于一個不被注視的狀態。
大概是因為剛起床還不清醒,他的眼神微微放空,有點怔住。
趙儒儒說…她從來沒有在推演里睡過好覺,除非被鬼物影響。
被鬼物影響…
他的能力和鬼物真的這么像嗎?
體內的氣息被熟悉鬼物的許樹認成厲鬼,靈堂里趙儒儒也以為他被鬼附身,再加上愛麗絲地獄里讓鏡鬼都害怕的恢復能力,以及亦清說過,鬼物之間可以互相感應,而他對詛咒、祭品、鬼魂這些東西的感知能力都遠超過一般推演者。
或許某種意義上,他的確是厲鬼一樣的存在?
這個認知從來沒有在他腦子里出現過,今天不知為什么,以往的種種細節都浮現上來,讓虞幸少見的有些不確定。
萬一很久之前伶人的那些研究員對他做的事,就是把他改造成鬼物呢?
萬一只有他一個人一廂情愿地認為,他還屬于人呢?
許樹是許家極為出色的推演者,和鬼物的親和力最強,對方真的會因為一眼看錯就來找他試探么?換做是他,只能是有很大把握才會這么做。
被子里太悶,虞幸倒也受得住,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想得太多了。
事到如今,他是人是鬼還是怪物,重要嗎?
不重要了。
他只要做完自己該做的,最后的結局是什么,是打破扭曲的規則回歸塵土,還是稱謂心智不全的鬼物,得到的是救贖還是更多的罪,都無所謂。
他只要完成自己該做的。
“啊啊啊,不可置信,怎么算都告訴我無惡無災,難道真是我忍不住睡著了嗎。”趙儒儒又算了好幾次,最后暴躁起來,一掀被子,“好了,我要起床了!”
因為在直播,兩人睡覺的時候都只脫了外套,趙儒儒爬起來后還想把打地鋪的虞幸揪起來,遭到了嚴厲的拒絕。
“起床了大佬!”
“不起。”
“喂喂喂在推演里賴床你也太牛逼了吧。”
“謝謝夸獎。”
“我給你做早飯?我做完你就起來吃哦。”
“我不吃,別吵我。”
由于虞幸堅決表示不睡到八點他必不可能起,趙儒儒又不敢真鬧他,只能一個人嘀嘀咕咕去洗漱、做早點。
就在他們平安度過第一晚的時候,觀眾們紛紛散到了其他人的直播間。
由于時間流速,仍處于第一階段任務的隊伍能讓觀眾很好的消磨掉沒有劇情的時間,免得疲勞。
直到臨近中午,快到趙儒儒和周雪約定的去墓園的時候了,觀眾才一窩蜂涌了回來。
幸的心理素質我是服的啊?十一點了,不會剛醒吧剛醒談不上,他起床之后就一直在寫寫畫畫,寫的什么鏡頭不放大看不清,只知道他畫畫的時候真的很認真,原畫師本師說不定人家現實里就是畫家,我看他氣質上就很有藝術氣息樓上新來的?你看到的不一定是幸本身的樣子哦這邊沒有冷酒那邊好看,不知道推演系統怎么想的,這邊還有空睡覺,冷酒那邊直接逃殺n小時,太不公平了冷酒和那個npc,或者說boss,不至于現在還在對抗吧沒想到吧?還真就沒怎么歇過,我總覺得怪怪的,那個npc體力比冷酒好多了,明明都是鬼魂身份不然怎么叫boss,我懷疑這個階段的難點和死亡點就是大家一起入夢和那什么大師玩逃殺了,還得帶著周雪這個拖油瓶沒辦法,保護型任務就這個鳥樣,祝好運所有隊伍都結束第一階段了,哇,趙嫣然失去男朋友之后反而爆發了誒,她的組和另外兩個組幾乎同時進的會議室那長桌時間豈不是很熱鬧進度漸漸追回來了 三大家族的成員不愧是推演者中的精英,在死亡平行線中,他們往往能憑借更強的智力或天賦拉底死亡率。
第一階段結束,除了趙嫣然組的外姓成員,剩余的二十六人,全員存活。
在后面的組憑借時間流速差狂追進度的時候,趙儒儒已經收拾好,與周雪一起出門了。
墓園離市中心遠,位于遠郊區,高鐵通不上,于是兩人決定先坐高鐵到最近站點,再打車去,畢竟…開自己的車去總不太值得,萬一出了什么事,人最后活著,車毀了,周雪也是會心疼的。
從窗戶目送兩個女生離開,虞幸好整以暇地接了杯水,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番他上午寫的東西。
當然不是在畫原畫。
他怎么可能在有很多線索需要整理的前提下,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扮演上。
整理好之后,虞幸把紙塞進書桌抽屜,起身走出房間。
他套上外套,打了輛車,報上了墓園的地點。
趙儒儒一直在手機里和他通報路程進度,看起來,應該是兩個女生會先到。
虞幸捏著手機,面朝窗外看風景,偶爾回應兩句司機師傅的閑聊話題,終于在某一刻——
趙儒儒不回他了。
整個人如同消失了一般,突然沒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