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無為子同時撲出的那一瞬,整個井底像被某個遠古而無名的神靈緩緩吸了一口魂。
不是風被牽動,而是空間的肌理在起伏,整個世界像從沉睡中睜開一只看不見的肺。
黑暗如同一張腐舊卻仍活著的黑色綢幕,在那呼吸間被悄然拉開,露出縫隙深處翻卷著的無光。
而就在那呼吸的縫隙里,兩個無為子以完全相同的角度、姿態、笑容,朝海蘭珠方向的三人撲去,動作輕得像在無光的祭桌前跳一場無聲的獻祭舞。
另一個無為子則如同察覺到某種命運的震顫,詭異轉頭。脊骨“咔、咔咔”連響,像是有人在倒放一具被折斷再折斷的尸體。
然后,它向暗魔、妙廣方向“爬”了過去。
那情形甚至好似他們剛一動,便已跨越數十丈。
明明動作是“爬”,卻帶著神明俯瞰著螻蟻般的輕蔑。
空氣在他們接近前一瞬如同只會一種情緒,那就是尖叫。
無為子的動作剛一動,暗魔的瞳孔便猛地一縮,那一刻他心底深處,那條被壓制的某一根弦好似被瞬間扯斷一般。
他雖然仍是冷哼,但魔息已經如被撕碎的戰旗一般從腳下炸開。
那感覺,就好似他絕不允許那東西靠近半步。
故此就見得剎那間,他腳下黑霧化作千萬魔影。像是從他骨髓里活剝出來的魔嬰,纏住他全身的骨骼、血肉、神識,拼命撕裂自身,只為了讓他說出一個字地道:
“走!!!”
而隨著魔影爆炸。
暗魔反震出去,整個人化作一道扭曲的血紅閃電直撞向井壁。
他賭的不是速度,而是以“大能之存在”強撕命運的紙頁,撕出一條他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通過的縫隙。
然而,井壁像提前讀完了他未來所有可能的動作。甚至連他想賭的那一息,都被提前抹掉。好似如同無光井溫柔地告訴他,你連‘嘗試’這種念頭都沒有資格擁有。
以至于在他撞上井壁前的那一瞬,井壁好似緩緩張開一道紋路,不是裂縫,而是.......像有人用看不見的毛筆,提前在世界的褶皺上畫出一條吞噬他的軌跡。
就如同他撞上的不是褶皺,而是被“寫好”的命運之口。
“咔嚓!”
褶皺沒有將他咬斷,卻將他的速度、方向、沖勢…全部吃掉。
就像是:“你的逃跑意志,我已經提前刪去。”
暗魔整個人像被釘在那條紋路里,永遠都難以再動彈一般。
他的血液在逆流,他的魔意像被人關進了箱子里。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是被阻攔,而是被世界本身輕描淡寫地“降格”。
“這…這是…什么…?”
他聲音發顫,像一個大能第一次發現,自己連“動念”都比不上井底的呼吸。
世界開始在他眼中變慢,甚至都不是他真的慢了,而是好似是無光井在決定,他只能慢。
而幾乎同一時間,妙廣也動了。
他比暗魔更冷靜、更狠。
只見他袖中靈序一閃,便化作七重虛身,宛若七道被撕裂的圣光同時朝七個不同的方向逃遁。
原來這竟然是靈族秘法“七序分身”,在絕境中能強行把“命脈”切成七條,讓天道都暫時失焦。
哪知七個妙廣剛飛出半息,井壁上,七條井紋如同七根預備好的墓志銘般同時亮起。
不是追蹤。
不是判斷。
而是如同,你們的七條命路…我已經替你們寫好。
而就在七道分身撞上七條井紋的一瞬,那聲音輕得像七根骨頭在空心墓中折斷。
七條命路像七篇提前寫好的死亡詩篇,而分身們,只是乖順地回到詩中空白的死亡行間。
真正的妙廣剛要反應。
“咔!”
井紋輕輕一卷。
他像一頁紙被翻回書頁,整個人被井底“收走”。
他那自以為精妙的逃遁術,此刻恍若是他獻給無光井的貢品,被對方輕輕接過,順手擦去。
妙廣臉色瞬間雪白地道:“這…這是…把我的…逃路…預寫了?!”
暗魔在一旁同時發出壓抑的嘶吼地道:“它…它提前…知道我們怎么逃?!”
妙廣渾身發冷,像被冰封的尸體地道:“不…不是提前知道…”
他抬頭,看著井壁如同神明遺留的紋理般地道:“是…它寫的‘路徑’。”
“我們…只是沿著它允許的命運…爬了一段。”
下一瞬,黑暗輕輕震動,像是笑,又像是譏諷,像是神在審判凡人的掙扎。
那輕顫的黑暗像在嗤笑,你們所謂的逃亡…不過是我翻開的幾頁空白稿紙。
你們奔跑,只是為了把自己的身影,按我的要求,填在指定的空格里。填得好不好,都無所謂,因為這冊書最終都會被我撕掉。
而就在暗魔與妙廣被無光井“寫死逃路”的同一剎那,另兩個無為子已經以鏡像般的姿勢貼近海蘭珠三人所在的方向。
他們的動作輕得近乎禮貌,卻像是禮儀之中藏著深淵,一步,便讓光與影的距離縮成一寸。
海蘭珠衣袂鼓動,心跳如在冰水中佇立,她察覺到自身的靈海,像是被無光井提前宣判了“微弱”,那是一種連反抗都被削弱的絕望。
而就在兩個無為子的黑影拉開最后一尺時,突然,他們身前的巫俑動了。那感覺,就如同是,他踏出的那一步,像從一座千年未曾翻動的祭壇殘碑中走出。
甚至那感覺都不是醒來,而是被喚醒,像某種被遺忘在黑夜中的守衛者,被塌陷的天光重新召回戰場。
巫俑一步跨出,他身軀枯朽,靈骨碎裂,動作卻像在踏著自己的葬禮陰影前行。他沒有看海蘭珠,也沒有回頭看軒轅一絕。
他只是抬起頭,朝兩個無為子張開的詭異軌跡走去,像主動踏入命運的刀鋒一般。
海蘭珠心中一震地道:“巫俑…圣主…”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決定這一刻出手的,就是千云生。就如同像是某個主人派出的棋子,在看不見的彼端,做出無聲卻絕對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