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所無法涉及的幻夢之地。
枝干自由伸展自己,婀娜多姿,婆娑樹影指引著從她的寵愛下逃脫的微光,點亮那個在林間盤坐的人的衣袍。微風輕撫,拂袖和長發在綠意中并舞。
那是一個一臉平靜的男人,翹起的嘴角帶著好似窺破天機的驕傲。肆意狂傲的身姿,不識人間煙火。那雙尖長的耳朵,表明了他的身份,一個精靈。屏息凝氣,似仙似俠。他的雙眼緊閉,修長的手指在撫摸放在膝上的寶劍。
風,變了。一片落葉被病風裹挾,像蝴蝶在空中華舞。
在亂發的縫隙中,被隱藏的眼睛動了動。
那是指甲碰觸寶劍的嗡鳴。就像是撥弄琴弦,一道流光在劍身舞動,化作一道銳利的風刃,將落葉斬斷。
男人睜開了眼睛,心中的自鳴得意從心靈的窗口傾瀉而出。他的臉上帶著病態的潮紅。
“我心似劍,無物不斬。”
該死的,被自己帥到了。男人發出沉重喘息聲,他頭頂的標記已經靜靜在虛空中懸浮,就像是人物標牌一樣。
上面寫著。
是的,這是一個虛擬現實的游戲世界。當翡翠龍祭司伊阿宋恩重新為夢精靈帶來巨龍的加護時,一項新的結合夢精靈的入夢能力的技術誕生了,那就是虛擬現實技術。在幻夢之地,你可以體驗新的人生,新的一切。
這個名稱是夢想日更萬字的男人,正是一位職業者,職業浪人,他的專精,是風劍者。
就在男人陶醉在自己的氣場中時,一個和他一樣衣袂飄飄的男子緩緩走近。樣貌比夢姓男子要年輕不少,他頭頂的大字是。
夢姓男子轉頭瞟了一眼,繼續做著那一副高人的姿態。
“尊尼。”
男子站立在他的身后,注視著他的背影,雙手抱拳,但臉色卻一片陰沉。
“夢師。”
夢姓男子微微一笑。
“尊尼,你的心亂了。心亂的人,是握不住劍的。你的修行,還有得練啊。”
尊尼呼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結全部呼出來。
“夢師,您說得對。”還沒等夢姓男子繼續說,尊尼又接著說,“夢師,我以后不拿劍了,我現在就把自己的風劍者裝備交易給你,回報您對我的悉心指導。我打算轉職騎士,世事無常,我們江湖再見。”
夢師還沒回過神來,他的嘴巴大張著。“啊?…啊?!!…啊??!!!”高手氣場維持不下去了,他那件從地上站起來,轉身看著正在操縱著背包面板卸裝備的尊尼。
“不是,有話好好說,尊尼,你受啥刺激了?被別人追殺了?那不是風劍者的家常便飯嗎?還是說引怪坑人已經無法滿足你了?別沖動,我們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把你的困難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尊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臉感動地看著夢師。
“夢師。”
“嗯。”
“我被女生表白了。”
“那個女生恰好是我的暗戀對象,所以,我打算和她確定男女朋友關系。我們談過了,她說,玩風劍者,男德有缺。我想要滿足我女朋友這個小小的請求。所以,我打算轉職成騎士。今天的御劍比賽我打算棄權,花時間陪女朋友。她真的…真的是一個好女孩,她的職業是德魯伊,她和我說,為了彌補我,愿意變形和我訓練騎乘技能。我好感動,我們是真愛!!!”
“夢師,你會祝福我們的吧。”尊尼的臉上帶著花開一般燦爛的笑容。
“…”夢師的臉被隱藏在亂發中,看不出表情。只有微風揚起的發絲能表達他的心思。
夢師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尊尼,你身處業障,還不自知。”夢師的表情嚴肅,臉色陰沉,看著尊尼就像看著一個絕癥患者。
“什……什么?”被自己尊敬的夢師突然這么一嚇,尊尼也開始神色慌張。
“我說你入魔了!那個女孩,就是你的天魔!阻擋你前行道路的天魔!”
“天魔,仙俠劫難中摧毀道心的天魔?不!不會的!夏亞她是個好女孩。”
“癡人!你深陷情劫,自不自知!就讓我來點醒你!”夢師表情嚴肅,他圍著尊尼旋轉幾圈,最后開口。
“愛情,其實只是生命生育繁殖在腦海中形成的化學反應,任其操縱你的大腦只會讓你像一頭本能驅使的野獸。那個女孩其實在你心中,占的比例并不大。”
“不,我喜歡她。”
“真的嗎?女朋友和游戲,你選哪個?”
“我都要!”
“…你和女孩見面的時候,會想到風劍者的快樂時光嗎?”
“當然,我們見面的時候就是我拉怪去坑她的時候,她和我表白的時候,正好是用跑尸的靈魂形態和我說話的。”
MD,這小子怎么回事?這都行?
“那你在作為風劍者馳騁幻夢之地的時候,你有想過她沒有?”
尊尼低頭沉思,但從他不斷困惑最后懷疑自己的樣子,夢師知道了答案。
當然,打游戲的時候,爹媽都忘了,還會記得女朋友?
夢師下達了最終的判決。
“尊尼,你,更喜歡游戲啊!!!”
無法反駁,尊尼深深低下了頭顱。
“你再好好想想,尊尼,你當風劍者的時候,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尋。你擁有的是整個世界。但是,當你成為一名騎士,你得到的是什么?是戀人的陪伴?錯!是束縛!你被局限在一平米不到的馬鞍上,之后的你還是你嗎?主導你們方向的,是她!你只是被她放在身邊操縱掌控的傀儡而已!你放棄了無限精彩的世界,把自己鎖在了名為愛情的鳥籠里。”
“你,入魔了!”
尊尼跪倒在地上,一身冷汗,口中還在不斷低語著。
“我,入魔了?夏亞是我的天魔?身陷業障,還不自知…”夢師似乎很有道理的話在自己的心里想起,尊尼漸漸迷失了方向,沉溺在迷茫中。在這種感受自身渺小無為的情況下,他想起了自己的導師。夢師,在自己剛剛接觸風劍者這個職業時,自己的引領者。他傳授給自己風劍者的技巧,如果拉怪物群不死,甚至不讓怪物摸到自己的衣角。如何轉移仇恨,哪怕是是一個路過的奶媽,風劍者都能把仇恨轉移到治療職業的身上。最后,是如何他們尸體的墓碑上刻字,用最簡短的語言把他們氣得掉線。這是屬于風劍者最基本的樂子。回想著過去的種種美好時光,這一次,尊尼依舊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夢師。
“夢師,我該怎么做?”
“劍斬心魔。”
“可是,夢師,還沒有開始,我的心,已經開始疼了。”尊尼的臉上帶著落寞,他再也找不回曾經的快樂了。
夢師拍著他的后背,就像曾經鼓勵他一樣。
“長痛不如短痛,尊尼,我們得到了什么,就會失去什么。去參加御劍比賽吧,你需要激勵,來真正地拔除你的天魔。現在的你,說不定能做到破而后立,大放異彩。”
“我…明白了。”尊尼從草地上站了起來,他裝備上自己的寶劍,這個大男孩變成了一個帶著憂郁氣息的成熟男人,雖然緊皺的眉頭足以讓人心碎。
“長路漫漫,唯劍作伴。吾道孤寂,唯義可鑒。夢師,我去了。我和夏亞約定好了,會在繁星映湖幽會,請您去…幫我訣別吧。”尊尼化作一道虹光,切碎樹影,直沖云霄,不見蹤影,只能聽到他在森林中回蕩的似鳥獸哀鳴的怒吼。
夢師看著那個被切割的詩意破碎的缺口。
“我是不是,過分了?”
御劍比賽的場地被設定在天冠森林,這里的巨大樹木向上筆直生長,直插云霄,設定上,這些天冠樹的頂端,是沒有盡頭的。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夠對天下任我行的風劍者起到一定限制。在巨大如球場的葉片上,一個個渺小如螞蟻的人影正在活動,他們是風劍者,御劍比賽的參賽者。
從背包里確認準備的道具,確定武器耐久度,或者找就近的鐵匠強化一下。在這樣一個對于風劍者來說重要的節日,每個人都會全力以赴,因為御劍比賽的優勝者,會得到一個獨有稱號,一個獨屬于自己的稱號。
一道劍光落下,銳利的鋒芒好像出現在周圍人的眼球里。
“是尊尼獲加!又一位種子選手!該死的,今年的御劍比賽居然沒有人缺席。果然風劍者在今天都會沒事做嗎!”
在劍癡長老的裁判監督下,沒過多久,比賽就在他斬落飛舞的三片落葉時開始。
風劍者化為一道道沖刷天幕的流光,直沖霄漢。
投擲暗器,毒氣釋放,震撼手雷,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限制道具。爬升不到百米,風劍者就像下餃子一樣落下。御劍比賽沒有任何規則,正如同風劍者奉行的萬事皆允,他們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不擇手段就是最大的手段。
當然,他們比拼的內容,主要還是技能的熟練程度,游戲世界,技巧稱王。尊尼在一群人工和非人工障礙物中閃轉挪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在夢師的教導下,自己的飛劍技術絕對是最頂尖的那一批。很快,尊尼就超越了像是彈幕一樣擋路的人群,沖進了第一梯隊。
在技巧都差不多,沒有那種神仙高玩的前提下,武器裝備會起到很大的作用。尊尼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武器。風劍,龍蛇二型。比尋常風劍要細長的劍身讓自己總能先手攻擊,出色的飛行靈活性,有著在御劍姿態完美躲避遠程攻擊的變態被動。想要在御劍比賽擊敗自己,只能貼身近戰。
周圍的人,都是自己的熟人,對彼此都知根知底。高階的搏殺很快就開始了。
首先發動武器技能的是頭頂的人,小白船的風劍技能是御風。想要讓尊尼這群風劍老司機飛劍出事當然是不可能的,小白船也沒有那么蠢。他操控中前方的清風,勉強干擾了所有人的飛行軌跡,所有人都不出所料地身邊靠近了另一個人。這就是小白船的目的,讓他們彼此廝殺完成減員。就像上帝之手掌管著比賽。
這是陽謀。雖然風劍者都有點不爽,但也并不排斥將身邊的競爭者干掉。尊尼的對手是一個比他稍弱的人,顯然他也了解尊尼的能力。結果,了解并沒什么卵用。遠程全部躲閃,連爆破手雷的余波都躲了,是要鬧那樣啊。忍無可忍,準備近戰,結果被尊尼發動了先手攻擊直接一劍捅死。
這樣的擂臺賽持續了三輪左右,一道劍光將小白船斬落馬下。那是另一個隱藏技能,類似于沖鋒技能,但是對異常狀態的豁免權相當高,無法打斷。那個風劍者遭遇到不可力敵的敵手,最終使用了隱藏技能,干掉了操盤手小白船。
局勢再次混亂,亂戰在剩下的十幾人中繼續。
最后,只剩下的尊尼,和他的老對手。
西卡留斯的風劍帶著絢爛的光芒,就像一把光劍一樣。
尊尼的表情凝重,那是風劍剪翼者的技能,十風,剪翼者會隨著自己的飛行時間逐步疊加攻擊力和攻速,這個數值能累加到恐怖的百分之二百。光芒,正是他的狀態疊加到滿層的標志。
西卡留斯發出了狂傲的笑聲。
“尊尼獲加,你本來該阻止我的。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接招吧,十風撕裂!成為我勝利的墊腳石吧!”剪影者恐怖的攻速,讓它比龍蛇二型更快,耀眼的劍光在尊尼的眼中放大,很快,他的頭顱就將落下。
是砍空的聲音。
西卡留斯茫然地看著原本尊尼存在的位置,完全想不明白他怎么憑空消失了。
花瓣,從空中輕飄飄地落下,高空撒下了一陣花瓣雨。淺粉色的色彩編織甜美的夢,在這樣一場美麗的場景里,西卡留斯被美景震撼。
“好美。”
“擁抱之花,一個情侶道具。在確定情侶關系之后,系統會直接發送到你的背包里。當你對一個對象使用時,她的視線會被美麗的花瓣充滿,而你本人,也會閃現到使用對象的背后。這本來是用來給予驚喜擁抱的道具,它相當適合背刺。我知道,你對這個好用的道具一無所知。那是因為,你們都是一群沒有對象的傻吊啊!!!!!風劍者不需要女朋友啊!!!!!!!!”
噗呲。龍蛇二型的劍身捅進了西卡留斯的身體里。不可逆轉的巨大創傷,西卡留斯,落敗。
擁抱之花的道具在尊尼手中消失,他輕拍西卡留斯的后背,就像安慰情人一樣。
“我的花,很美吧。”尊尼看著自己的風劍,在西卡留斯股間的毀滅性傷口像是火山爆發一樣朝外噴著血。“你的花,殘了。”
尊尼將龍蛇二型從西卡留斯的身軀里抽出來。看著他抽搐的身軀朝下方墜落。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罷百花殺。”
尊尼閉上眼睛,沐浴在自己的花瓣雨中。
“天魔已斬,我即天劍。”
天冠樹不知名的頂端降下璀璨霞光,將尊尼完全包裹,他的名稱前端,一個新的稱號正在生成。
花殺劍,尊尼獲加。
沐浴在對于風劍者來說無上光榮的光芒中,尊尼感覺自己正慢慢空虛。
不自覺地打開私聊窗口,看著那一紙空白,尊尼的眼光變得暗淡。
“我心,即劍。”關掉了聊天窗口。尊尼腳踏飛劍,在青天之上似瘋似傻地咆哮。
“我是自由的!!!”
翌日。
尊尼如同往常一樣,來到夢師常待的樹林。他的表情就像一張空洞的玩偶,僅僅被內在的動心駕馭,就像一臺機器。
“夢師不在嗎?那我冥想好了。”
學著記憶中夢師的坐姿,尊尼放空心神,想要沉浸在自然的氣息之中。然而內心的雜念卻在不斷變大,在尊尼的腦海里,那張面孔卻在不斷清晰。
“夏亞。”心中的悸動死灰復燃,那個女孩的音容就像銘刻在自己的心里一樣。尊尼感覺自己的修行還是太弱了,心魔沒有斬除干凈。
就在尊尼獲加以為自己又入魔的時候。
被綠葉阻擋的視界里,居然下起了粉色的花瓣雨,充滿了自己的面頰。
“好美。”
修長的手臂從身后遮擋住他的眼睛,記憶中的聲音與現實重合。
“尊尼,我很想你。”
清泉流水潑灑在潔凈石板上。
夢師側臥在溪水旁,聽著從幽靜山谷傳來的水流聲,將杯中酒水一飲而下。他抬起眼睛,看著在遠處樹枝上緊靠在一起的一對黃鸝鳥。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既然這幻夢之地本就是過眼云煙,我所記述,盡善盡美又有何妨。”
夢師掂量著自己攜帶的酒壺,終是沒了。遂伸展身姿,于天地間小憩。姿態慵懶,卻又夾帶一絲文人風骨。沉入山水,終隱其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