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步。
只要逃出洛陽城,真的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司馬懿捫心自問,自己沒有做過什么太對不起大漢的事情,
起碼跟人品高潔的華歆相比絲毫不差。
而且這次是他殺死了偽帝曹叡,并且讓洛陽一片大亂,為漢軍減少了大量的死傷。
漢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一定會優待自己,徐元直也肯定不會閑的沒事說自己的壞話。
以后最少能混個富家翁,自己的孩兒也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只可惜。
在就差一步就能逃出城去的時候,一支羽箭從后面射來,正射中司馬懿的后心。
司馬師和司馬昭大驚失色,趕緊上前攙扶司馬懿:
“父親,父親,你怎么樣!”
孺子啊…
還能怎么樣?
他吃力地回過頭去,
只見不遠處,渾身傷痕累累的常雕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常雕身邊,曹彰扔下手上的硬弓,抽出腰間長刀,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來。
“快走,快走,去找太子,太子戰無不勝,一定能護佑汝等。”
“不,我不走,父親,父親啊!”
司馬昭見司馬懿中箭,頓時方寸大亂,他拼命想把司馬懿扶起來,可魏軍眾人已經快步殺到,司馬懿知道在這樣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在此處。
他猛地把司馬昭推開,含恨道:
“師兒,快帶二郎回去!”
司馬師看著中箭倒地的司馬懿,眼中的淚水忍不住滾滾直流,他哽咽著抓住還在掙扎的司馬昭,長嘆道:
“父親,別了。”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走,我能殺敵,我能殺敵!”司馬昭手腳并用,不斷想從兄長的懷中掙脫出來。
看著遠處緩緩走來的曹魏眾人,司馬師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們人多勢眾,咱們…咱們找到太子,讓太子做主。”
“不,不,不!”司馬昭還在掙扎,可司馬師已經隨手把他打暈過去,兄弟二人跟隨一群逃難的百姓朝城門奔去,拼命尋找退路。
常雕渾身是血,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可看著司馬懿倒在地上,他還是在文欽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去。
司馬懿見滿臉血腥的常雕靠近,很想說一句狠話,去終究什么都沒說出來。
“公等是如何找到我的?”他慘笑道。
常雕喘著粗氣,獰笑道:
“想知道?”
司馬懿苦笑道:
“算了,我大概也猜到了,
常巨鷹,你是個能人,
不過你還是阻擋不住大魏滅亡,你…”
常雕越發頭暈眼花,他握緊刀柄,大笑道:
“這又如何?
今日殺你,我便知足了!”
司馬懿的弟弟司馬孚之前一直沒有回來,
常雕進城的時候推說司馬孚已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之前司馬懿還以為司馬孚是在回來的路上出了什么問題,現在看看,應該是早早被常雕藏了起來。
看來是因為叔達早早發現了曹彰,所以…
呵呵,叔達是知道這個地道的存在,大難臨頭,出賣了我,也是…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了。
常雕拼盡全身力氣,猛地一刀斬下,司馬懿最后聽見兒子司馬昭的一聲懺哭從遠處飄來,隨即意識全部飄散不見。
司馬懿被常雕斬殺,常雕也像被瞬間吸光了所有的力量,他也軟軟癱在地上,如爛泥一般。
“太尉,太尉快起來啊。”曹彰把已經脫力的常雕攙扶起來,
聽見城門附近傳來一陣歡呼聲,曹彰的面色大變。
“是太子啊!”劉豹眼尖,已經看到了句扶。
是太子的昊天軍,果然是太子親自來了。
他神色頗為復雜地看了身邊的曹彰一眼,曹彰也神色復雜地看著劉豹,兩臉懵逼。
這兩個人本來是奉劉禪的命令堵截鮮卑,雖然嘴上可以找個好聽的理由解釋,但實際上還是接受了漢軍的整編。
現在漢軍回來了,一會兒太子要是高呼一聲讓他們投降,他們是降還是不降?
太子來了?
常雕斬殺司馬懿之后,心中的執念已經開始渙散,他越發疲憊,可聽說太子到來,他又驚喜地睜開了眼睛。
太子,太子終于來了!
我為大漢立了大功,流了這么多的血,
我可以回來了!
太子,太子…
他甩開文欽,一步步向前走去。
文欽頓時打了個激靈,一把懶腰抱住常雕:
“太尉,不可,不可啊。”
曹彰和劉豹這會兒也真是深深鎮服于常雕的勇氣。
劉禪大軍已經殺到了洛陽門口,來的還是從前戰無不勝的昊天軍,太尉這都敢上前沖殺,果然是大魏一等一的勇士。
雖然剛才大家都見識到太尉的武藝也就那樣,
但勇士最重要的是勇氣而不是武藝,能在這種危難的時候還想繼續作戰…
太尉,果然是勇士。
“不能去,不能去啊。”
文欽拖死狗一樣把常雕拖走,常雕渾身上下的傷口牽動著他疼的死去活來,也只能拼命哀聲道:
“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去,讓我過去啊!”
讓我過去!
讓我過去!
我要見太子,我要見太子啊。
“太尉啊。”曹彰淚流滿面,“不要再打了,你為大魏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不要再…不要再打了。”
許褚斷臂,常雕遍體鱗傷,曹休苦戰之后舊病發作難以動彈,曹宇和曹植兩個人一口氣沖殺了一陣現在已經嚇得六神無主。
現在,一切也只能由曹彰做主了。
看著已經快要入城的漢軍,曹彰嚅囁道:
“我…我要帶著大家先離開洛陽,不知道左賢王愿不愿意跟隨我等一起?”
劉豹就等曹彰這句話,他連連點頭:
“愿尊任城王調遣。”
劉豹知道了那個遙遠的北國存在后,就一直想去那里開創一塊新的天地,讓匈奴擺脫給大漢做附庸的下場。
想要去北國,還是要借助曹魏的力量。
盡管洛陽的魏軍已經被打的稀巴爛,但他們現在還有河北的一些根基,
而且看得出劉禪很欣賞曹彰,以后去北國搞不好還要跟大漢搞一些貿易。
到時候少不了讓曹彰從中斡旋。
如果他愿意開口,自然是最好不過。
也只能…辜負太子了。
兩人一起點頭,隨時伸手抓住常雕的雙臂,
常雕疼的哇哇大叫,他失血過多,眼皮已經越發沉重,
可看著城門口的漢軍,他還是強忍著睜著眼睛,發出一聲聲難以言說的悲鳴。
“放…開…我…”
放開我啊。
我不想去北國,
要去你們自己去!
我只想當個富家翁。
我才不要去那里受苦。
為什么要我受苦,
我為大魏斬殺了司馬懿,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啊。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最后終于失去意識。
帶著濃濃的遺憾和失望,常雕終于告別了洛陽,此后的人生中,因為種種原因,他再也沒有返回這片留下了無數傳奇的土地。
劉禪軍雖然兵少,卻還是選擇猛攻洛陽——
城門都開了,魏軍和城中的百姓都在逃,再不入城搶占城樓那可真是太蠢了。
劉禪軍匆匆占據城門,大量的百姓紛紛涌來,見來的是漢軍,他們居然就地開始驚喜地吶喊,好多年長的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喃喃地念著“你們終于回來了”。
簞食壺漿迎接王師。
這是所有軍隊的夢想。
現在沒有簞食壺漿,但看著百姓的這副模樣,劉禪還是覺得值了。
只是…太不方便入城了。
他明明遠遠地看見一群魏軍,似乎還是魏軍的要緊人物,可被一群百姓阻攔,他卻沒法追趕過去。
他心心念念抓幾個要人問問匈奴毒蠱之事。
可惜讓這些人跑了。
哎,總不能把百姓都推到一邊去吧。
“各位父老,孤…吾乃大漢太子劉禪,今日吾率大軍重歸洛陽,還請諸君稍退,待我等逞兇鋤奸,為公等討回公道來!”
劉禪是沒想過進入洛陽還要靠自己好言想求,城中的百姓聽了這話更是潸然淚下,紛紛添油加醋描述魏軍的種種暴行,劉禪聽得腦袋不斷膨脹,生怕再聽一陣腦袋就要卡住城門了。
不過,作為一個未來的明君,他還是很謙恭的聽著大家的哭訴,又爭取一波民心。
這些百姓見劉禪如此從善如流,也都紛紛稱贊有人主之姿堯舜之相,聽得劉禪苦笑著連連點頭。
“我家世代忠良,代代為大漢盡忠效死,家父血勇,藏匿徐元直,竟遭兇頑殺害,還請太子為家父做主啊!”
在一片哭聲中,劉禪分明聽見徐元直三個字,
他趕緊排眾而出,只見兩個粗衣短褐的少年人跪在自己面前,兩個少年都已經哭成淚人,見劉禪過來,年紀稍大的那個趕緊稽首行禮,哭求道:
“還請太子做主!”
年紀小一些地則挺直腰桿,指著城中含恨道:“求太子給我一支兵馬,我把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洛陽兵變,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城中,
他們的父親藏匿徐元直,想來是大漢一等一的純臣義士。
這樣的人,真是不多了。
那個大一些的少年跟劉禪年紀相仿,劉禪和顏悅色地道:
“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家父姓司馬,諱懿,求太子為我等報仇了!”
劉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