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龍拆掉和夾板,最近一直生龍活虎,總想找人打一架。
現在康僧會送上門來,韓龍自然不能輕饒。
他捏緊拳頭躍躍欲試,準備跟康僧會狠狠較量一番。
康僧會自幼跟隨父親走南闖北,練就了一身不錯的武功,他根本不理韓龍幼稚的威脅,一臉誠懇地沖劉禪道:
“大漢疆土遼闊,物產豐饒遠勝天下諸國,
交州荒蠻,山地縱橫,百姓無隔夜之糧,無蔽體之衣,風俗與上國大異。”
“士公全家在交州四十年,深得交州土人所仰,素來恭順朝廷,
太子若以三郡太守賜士公三子,千載之下,必是一樁美事,還請太子三思。”
康僧會在來之前借著幫滿寵驅鬼治病的名義已經好好查探了一下漢軍現在的情況。
他知道劉禪這次的兵力不多,顯然他不愿意把寶貴的民力投入在征服交州這片土地上。
滿寵手下有一大群郁林人,滿寵承諾他們到了郁林之后就解散為民,不用再戰,劉禪再繼續向南挺近肯定非常困難。
如果劉禪能答應士燮的要求,那肯定再好不過。
如果劉禪不答應,還想搶奪士家在南三郡的利益,士燮手上的戰兵數量也遠遠超過了滿寵他們的部隊,除非劉禪派大軍征剿,不然很難一舉消滅。
如果是統一的大漢,進攻南三郡還能得到不少稀罕物和更靠南小國的供奉,
何不趁機跟大漢談談條件,說不定…
這南三郡以后就是士家的江山了。
劉禪沉默片刻,看著康僧會一臉真誠的表情,突然笑出聲來。
這讓康僧會有些莫名其妙。
“僧會,你的漢話還算不錯,但這說的前后矛盾,倒是不知道該讓孤相信你哪一句了。”
康僧會一怔,隨即虔誠地道:“愿聞其詳。”
“你說士公在交州深得民心,又說交州荒蠻,百姓無隔夜之糧。
試問百姓連隔夜之糧都沒有,又如何談得上民心?
到底那句才是實話,到底如何才是交州實情?”
“交州乃我大漢故土,寸土不可輕讓,
孤不相信士公全家治交州數十載,居然把交州治成這般模樣。
倘若士公無能,孤為太子,不可坐視不管。
便是戰事緊張,也當力勸農桑,興修水利,救百姓于水火,焉能坐視不管。”
他看了看康僧會一臉驚奇的模樣,沉穩地道:
“昊天上帝曾言道,若萬民苦難,當身率百姓救天下于水火,
若是一跑了之視而不見,這大漢朝廷又有何用處?”
康僧會沉默片刻,溫言道:
“交州百姓安貧樂道,尊奉天道,皆受神明護佑。
士公年長有德,愛惜民力,百姓都愿為士公效死。
若郡守換做他人,只怕郡中民怨沸騰,群賊為亂,政令難行,到時又要勞太子大軍征剿這荒蠻煙瘴之地。
便是太子所向無敵,所得不過尺寸之地,些許麩糠,難道要以太子要憑一時血勇義憤令交州涂炭,萬民倒懸,耽誤北伐大計?”
康僧會說的這話也挺有道理。
不讓士燮一家當太守,大漢又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一個戰亂不停的南三郡?
南三郡又有什么產出值得你們全軍前進?
是椰子?香蕉?玳瑁?還是那一丟丟米糧和幾萬弱小民眾?
還是單純大漢對大一統的渴望?
劉禪看著康僧會一臉“我為你好”的表情,又想起出征之前戚金金曾經告訴自己的話。
交州南三郡自古便是大漢所轄,決不能讓此地再落入他人之手。
否則后患無窮。
他輕輕嘆息一聲,頗有些感慨地道:
“高僧這么說,那這南三郡就再不能任由士公處置。
這交州富庶,四通八達,多有煤鐵,外人不知道便罷了,士公生在交州長在交州,治交趾四十載,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還是明明知道,卻不想報告朝廷?”
康僧會這下直接暈了。
交州富庶?
多有煤鐵?
鐵我知道,煤是什么?
但…但是這鐵也不多啊。
那一點點鐵礦你還要費勁運出去,真的值得嗎?
他沉默許久,雙手合十,認真地道:
“不知太子是聽何人所說,小僧敢說,這是謠言。”
“你們的神佛沒有告訴你嗎?”
康僧會緊咬牙關,痛苦地道:
“不曾。”
劉禪冷哼一聲:
“那不巧,昊天上帝說那煤鐵便在交趾。”
借口。
這準是劉禪想要進入南三郡找的借口。
康僧會這會兒已經有點發抖,他還不敢在這種信仰問題上跟劉禪硬剛,也只能選擇繼續沉默。
劉禪見壓住了康僧會,心中也是大定,他朗聲道:
“韓兄,把可樂拿來,孤帶僧會去看看昊天上帝賜下的法寶。
見了神物,高僧定能明白中原圣朝方為天命所在。”
可樂?
康僧會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東西。
他還以為是什么武器,可見韓龍端著一個木盤上拖著兩個赤紅色的鐵罐,不禁有些發懵。
“這是什么?”
韓龍一副關愛的表情看著康僧會,又恭敬地把可樂送到劉禪手中。
劉禪拉開拉環,輕輕抿了一口,笑道:
“走,去看法寶。”
“這不是法寶?”
“這是昊天上帝賜下的仙飲,雖能延年益壽,但要說法寶嘛,倒也不算是。
真正的法寶能改天換地,救萬民于水火,孤這就帶高僧一睹。”
劉禪軍駐軍靈渠上,一眾漢軍軍容嚴整,威武不凡。
康僧會見一群士卒和工匠正在兩岸一起伐木,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后來他才明白,這是要建造船只。
“昊天上帝賜下妙法,能造龍骨大船,不懼海浪顛簸,千里大洋盡可去的。
等大漢一統,孤乘船出南海,交州的煤鐵盡可送至中土。”
康僧會看著緊鑼密鼓的造船場面,一時也看不出劉禪是不是在吹牛。
這年頭的船都是平底船,近海航行綽綽有余,可遠洋航行卻又巨大的難度。
若是劉禪能解決遠洋航行的問題,交州的產出還真能沿著漫長的海岸線大規模運輸。
可愣說這個是昊天上帝賜的法寶,康僧會可絕不相信。
劉禪也不指望幾艘還沒建好的船就能讓康僧會心服。
他拍拍手,高聲道:
“承淵,可以開始了。”
遠處的丁奉之前接到劉禪的傳訊,要給這個士燮的使者開開眼界,他聽說這個僧會跟當年的笮融是一個教派,更是拿出十幾分的本事,要讓他見識見識昊天上帝的厲害。
他叫士卒在一處山崖下方開鑿了十幾個空洞,將一筒筒黑火藥仔細塞到空洞中。
那些漢軍士兵一邊塞火藥一邊頗為不解的道:
“將軍,為何要給那夷人看我軍的秘法,若是讓他有了防備,豈不是糟糕至極?
再說咱們手中也沒有多少火藥啊。”
丁奉嘿了一聲,溫和地道:
“太子常說,這叫震懾力。
這夷人妄自尊大,不服王化,如果我們頻頻征剿,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的心力。
他們藏在山中,就算咱們有火藥,挨個山炸也要花費很多時日。”
“見過這玩意,要是能一次唬住他們,定能少花費不少心力,到時候真打起來,也能讓他們相信太子真是昊天上帝的化身。”
那個漢軍軍士一怔,奇道:
“將軍這話說得,難道太子不是昊天上帝所化?”
丁奉自知失言,趕緊道:
“太子自己說他是受昊天上帝寵幸,這化身之說都是周群那廝諂媚之言,太子可沒有這么厚的臉皮。”
這幾年的相處下來,丁奉已經確定劉禪有天神相助,可那位天神雖然極其強力,可算不上法力無邊。
而且按照太子自己的說法,天神所賜的這些東西都能按部就班造出來,包括那些仙飲、方便面、武器、護甲都能造。
在認識了所謂的數字之后,丁奉看著泡面包裝上的廠名廠址和生產日期后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太子認識的不是天神,而是另一個世界,或者千年后之人?
當然,能認識這樣的人物,而且讓他也加入興復漢室的隊伍就已經是極其了得的事情,
高情商的丁奉發現了領導的小秘密,更覺得復興大漢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
他相信,有人會跟隨他們一起堅持奮斗下去。
他們每個人都有光明的未來。
這真是一件好事啊。
火藥安置完畢,丁奉和手下士卒一起將十幾根引線點燃,
僧會從遠處眺望著,不知道這群漢人在做什么東西。
他只能看見一道道火苗緩緩升起,鉆進山腹,
他好奇的把頭伸過去,可下一秒,他聽到了平生從沒有想過的恐怖聲音。
轟隆!!
巨大聲在之前埋放火藥的山中不斷響起,強大的沖擊力如遠古巨人揮動開天大錘狠狠砸在山上,震得土石亂飛,草木齊搖,連康僧會腳下的土地也發出一陣陣恐懼的抖動。
隨著爆炸響起,滾滾濃煙沖天而起,大量的山中鳥獸紛紛奪路而逃,難以置信的看著這恐怖的場面。
濃煙漸漸散去,康僧會驚奇的看著面前被炸得塌下了大片山巖久久說不出半句話來。
這山崩地裂的場面在他的常識看來也只有神佛才能做得到…
龍編城雖然經過了士燮幾十年的層層加固,可也絕對頂不住這樣的爆裂沖擊。
有了這個,士燮引以為豪的一切防御手段都將不值一提。
有誰能跟神佛戰斗呢?
“這就是昊天上帝賜下的…法寶?”
“準確的說,昊天上帝賜給我們的法寶是一種‘術’,
有了此術,這些法寶我們可以自己造出來。”
“這,這是自己造出來的?”
如果是昊天上帝賜下的神物,康僧會也就接受了。
可昊天上帝居然還懂得授人以漁…
有了這個,天下哪有什么人能阻擋大漢,只怕西域諸國的雄關、鐵軍在這種法寶面前也要立刻灰飛煙滅。
見康僧會一臉恍惚,劉禪還得意地呷了一口手中的可樂,嘚瑟的道:
“此術,不止能造武器,還能制造醫治瘧疾的靈藥,可以讓萬民飽暖的水稻,不還有…蒸汽機。”
“蛤?”
見識到了山崩地裂的恐怖場面,康僧會不相信世上還有什么比這火藥更神奇了。
聽太子說的鄭重其事,他好像一時接受的信息太多,也做不出太熱情的反應。
劉禪負手走向剛才點火爆破的丁奉等人,昂然道:
“交州土地豐美,風景如畫,面朝大海能溝通諸夷,實乃人間一等一的好去處。
只是這里缺少道路,開墾不足,所以才成了荒蠻之地。”
“士燮本是蒼梧人,駐守交趾多年,是朝廷對其信任有加。
可這么多年他都不曾讓交州改換模樣,還想讓自己兒子統領南三郡,孤若是他,便沒有這么厚的臉皮。”
“告訴士公,念其勞苦功高,孤愿舉其一子為安遠將軍、九真太守,
士公經營多年,可封衛將軍、龍編侯。
既然士公多年都治不得交趾,孤便另請高明吧。”
若是沒有見到火藥強大的威力,康僧會還能再跟劉禪打打機鋒,可見了這恐怖的力量,他下意識的感覺劉禪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好厲害的術。
康僧會歆羨非常,這樣的法術如果能學…
我也想啊。
許久,他才雙手合十,頹廢地道:
“不知此術,小僧愚鈍,能否研習。”
“自然可以。
昊天上帝有教無類,凡我大漢子民皆可研習。”
他拍拍手,道:
“郁生,高僧遠來辛苦,把前幾天從南中送來的那本經書,還請高僧回去的路上一觀。”
經書?
康僧會早就從士燮那聽說荊州那邊現在大力普及紙書,對弘揚經義很有幫助。
劉禪賜書,康僧會自然欣然接受,只是他下意識地感覺這本書里的內容似乎跟自己的常識有些違背。
“不知是哪位大儒高人所著?”
“并非高人大儒,是南國蠻人董荼那所書,名曰《東游記》,記述身毒王子來圣朝求教之事。
雖然荒誕不經,卻有幾分神妙,孤這幾日讀來頗有些感悟,
若是士公喜歡,孤再送他幾本共同參閱。”
“孤此番來交州是帶著經卷和保衛大漢的刀劍來的,但愿士公不要讓經卷從我手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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