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雖然不知道孫權現在又集結了重兵準備來襲,但這一路上他心中始終不安,卻要強作鎮定,別提有多難受了。
經過幾天的跋涉,船終于抵達了襄陽流域,
看著江北滿是魏軍的旗幟,丁奉也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看來…敵人聲勢不小啊。”
劉禪拿出望遠鏡,向江北眺望,只見眾多的魏字大旗中,一個端正碩大的“常”字極其顯眼,其余“王”“陳”“諸葛”等旗幟交雜在一起,高下一眼可判,看來果然如軍報所說,江北的魏軍大將是曹魏的新任征南將軍常雕。
常雕算是劉禪最熟悉不過的魏將。
此人一介武夫,貪鄙粗暴,劉禪第一次領軍作戰時就把他生擒帳下,這廝也立刻不要臉的搖尾乞憐,還在關平的威脅下殺了幾名同僚,留下書信向季漢效忠。
這種不值一提的混子連進功德府接受改造的資格都沒有,劉禪也不認為此人能成為什么大漢的股肱柱石,對他日興復漢室的工作做出什么突出的貢獻。
畢竟歷史上的常雕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一出場就被駱統朱桓斬殺,
可萬萬沒想到,常雕現在在魏國居然越混越好,隱隱有一飛沖天的機會。
所以說人這一生真的是很難預料,當然要靠個人的奮斗,同時也要考慮歷史的…
咳咳。
嗯,雖然常雕現在聲望無兩,但劉禪暫時還是沒有把他列為主要的對手。
可丁奉見魏軍沒有戰船,有心殺殺他們的銳氣。
“太子,敵軍沒船,不如近前叫陣,殺殺他們的銳氣?”
劉禪思考片刻,道:
“好,靠岸!”
江北的魏軍士兵見上游來了漢軍的大船,還隱隱有靠岸的趨勢,趕緊去通知常雕。
常雕這幾日心灰意懶,天天在軍營中縮著不肯出來,
聽見手下傳報說漢軍的大船從上游過來,常雕也懶得理睬。
“管他呢,有本事就打上來,休做口舌之爭。”
監軍曹泰也點點頭,朗聲道:
“叔父說的不錯,蜀賊也只會做那口舌之斗。
他們要是真有膽色為張飛出頭,盡管殺來便是,我大軍在此,定把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等等,”常雕揉了揉鼻子,
“可看清是何人的旗號?”
“好像是蜀賊偽太子劉禪!”
“太…劉禪?!”
常雕騰的一下跳了起來,驚喜地道:
“帶本將去看看!”
曹泰:…
文聘被俘之后,魏軍在荊州方向的水軍已經全軍覆沒,魏軍在收服樊城之后已經完全沒有水軍力量,見漢軍水師大舉來襲,也只能在岸上嚴陣以待,提防漢軍上岸。
劉禪的兵馬不多,可在丁奉的指揮下,船上的眾將高呼“太子萬勝”,也讓岸上的魏軍各個豁然變色,他們的兵力明明占據上風,卻有不少人瑟瑟發抖,幾乎同時起了調頭逃跑的念頭。
“劉禪來了?!”
王凌、諸葛誕、陳泰、鄧艾一齊大驚,趕緊以最快的速度全副披甲,快速來到江邊。
獵獵江風中,船上的漢軍大旗盡情飄舞,霸道十足,而船上的漢軍士卒也各個精神抖擻,一臉煞氣平視江上的魏軍眾將。
雖然人少,但隱隱竟有幾分踏平天下的睥睨豪氣,讓明明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魏軍大氣都不敢喘。
“劉禪居然親自來了!”陳泰滿眼的不敢相信。
劉禪是當前漢軍的最強戰力,成軍以來還沒有遭到過敗績,魏軍已經多次在他手上遭到大敗,甚至連涼州和關中的聯系都被劉禪掐斷。
此人用兵狠辣,猛進如風,是魏軍的頭號大敵。
不止如此…
陳泰聽父親陳群說,劉禪已經堅決拒絕了九品官人法。
在曹魏已經開始推廣以品行和家世為優先的先進的人才選拔制度時,劉禪居然倒行逆施,將品行全然棄之不顧,連江陵縣令這樣重要的位置都交給一個品行低劣,好色如命的鼠輩去做。
這特么也太荒謬了。
要是讓這種人占據天下,朝中豈不是都是一群蠅營狗茍之輩?
可偏偏此人用兵如神,曹魏眾軍在他手上連連吃敗仗,之前聽說劉禪正在隴右勸農講武,準備平定涼州之后再發動東征。
如果讓他徹底平定涼州,魏軍的騎兵優勢將蕩然無存,這是有志于用九品官人法平定天下的陳群陳泰絕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劉禪應該是怕了。”
常雕的親信狗腿張特左手按劍,緊緊盯著船上那個一身朱色戰袍,身形飄逸的少年。
“常將軍剛剛大勝張飛,天下震動,蜀賊定是擔心他人無力于常將軍爭鋒,這才派劉阿斗前來應付。
要我說,這天下能與劉阿斗爭鋒的,也只有常將軍一人了。”
張特這話陳泰當然不服,不過現在不是吵嘴的時候,他也只能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漢軍的大船緩緩靠岸,船上的軍士準備好弓弩,隨時防備魏軍的沖鋒,丁奉則舉起木盾護在劉禪身側,讓劉禪緩步走到船頭。
韓龍也緊緊跟隨在劉禪身后,用一只胳膊費力支撐著麾蓋,看上去模樣頗為搞笑。
不過,韓龍這多少有點表演的成分,
他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并不需要做出如此模樣,
他只是盡量讓劉禪放松警惕,尋找一個可以靠近劉禪的機會。
太子對我非常信任,我若是動手,他肯定沒有絲毫反抗的機會…
只是,太子仁善至誠,乃天下少有仁德之士。
我若是殺了他,固然能救下母親,可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遭受曹魏折磨…
他正胡思亂想,劉禪已經緩緩開口:
“不知貴軍是何人為帥,焉敢追隨偽朝為虐,侵我漢疆?”
敵軍的主將邀請己方主將當面答話基本是這個年代雙方正面對壘的常態,
只是劉禪的地位高、戰績強,有他當面誰也不敢口出狂言,生怕被這個強大的大漢太子盯上。
鄧艾偷偷打量著這個大漢太子,心中波瀾萬千。
他聽說劉禪用人不拘一格,曾跟自己有一面之緣的石苞功利心極強且好色如命,這都被劉禪委以重任,這讓石苞頗為羨慕。
可惜啊,恩公啟用我,我就要為恩公效力,以后也只能跟太子做對頭了。
眾人都默默無語實在是一件很傷士氣的事情,
陳泰的地位雖然遠不及王凌,可見王凌神色復雜,顯然不敢徹底得罪劉禪,他心中頗為焦慮,索性排眾而出,朗聲道:
“潁川陳泰,見過劉將軍!”
劉禪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他舉起望遠鏡,饒有興趣地看了看陳泰,朗笑道:
“原來是玄伯賢侄,不必多禮。”
陳泰:???
陳泰的年紀雖然比劉禪大,但劉備可是跟陳泰的祖父陳紀平輩相交,劉禪也老實不客氣,直接認下這個大侄子。
魏軍眾人都想笑又笑不出,也只能聽著陳泰和劉禪磨牙。
這一句賢侄倒是讓陳泰本來攢了一肚子的話都被憋了回去。
他素來知曉劉禪擅長用間,他開口就是一句賢侄,萬一以后再有人認為陳泰跟劉禪有什么牽扯就出大事了。
畢竟當年陳群跟劉備混過一段時間,只是兩人的觀念實在不合,最后分道揚鑣。
見陳泰突然一聲不吭,劉禪也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索性得勢不饒人,繼續大聲道:
“賢侄父子皆為大漢純良之臣,我天兵到此,何不早早卸甲倒戈拱手來降,
家父素來仰慕令尊大才,若能再有機會共謀天下大計,豈非天下萬民之幸?”
天可憐見,
王凌和諸葛誕在之前的戰斗中都做好準備,萬一敵不過就抓緊投降。
可陳泰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投降劉禪。
九品官人法是父親畢生心血的結晶,是匡正天下的大道,
潁川陳家跟劉禪的理念差距太大,絕對沒有媾和的機會,現在…
“劉將軍此言大謬。”陳泰郁悶了半天,這才嚅囁道,
“大漢享國四百年,氣數已盡,我太祖武皇帝平定宇內,掃滅群兇,合該受禪…”
“大膽!”不等陳泰說完,丁奉已經扯著嗓子高聲道:
“放你母親的屁!”
“你…”
“你也放屁!”
“你…”
“你全家都放屁!”
陳泰:…
這個人受的什么教育啊,也太低俗了。
陳泰自以為辯才不錯,滿以為跟劉禪辯論一下天命應該不落下風,
沒想到丁奉居然這么低俗,上來就罵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哼,劉禪帳下果然都是這種鄙夫,
之前他們都說有個人罵的文欽喪失理智,看來文欽也是個鄙夫,不然正常人怎么會被罵兩句就喪失理智。
等九品官人法推行下去,就能把這些鄙夫都趕出朝堂,自然不會再有什么問題了。
想到這,陳泰居然擠出一個笑容,冷冷地看著劉禪的船不說話。
丁奉罵了一陣,也感覺自己好像沒有鄧銅的天賦,尤其是看劉禪和韓龍都是一臉關愛的看著自己,他也只好訕笑著閉嘴。
“承淵啊,罵人這種事罵不好反而會傷自己士氣,以后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吧!”
丁奉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表示下次再也不敢了。
經過丁奉這一鬧,劉禪也沒心情跟他們繼續扯淡。
眼看天色不早,還是抓緊去襄陽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丁奉吩咐大船調頭,緩緩向江南的襄陽駛去。
見漢軍的大船離開,魏軍眾人也都松了口氣,
他們剛想各自散了,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高亢的咆哮聲,
眾人齊刷刷的轉頭,只見常雕在曹泰的護衛下氣喘吁吁地奮力跑來——真的是撒丫子跑過來的。
常雕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見眾人都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不禁大怒:
“太…太熱了,那個,那個劉禪呢,劉禪去哪了?”
張特顫顫抖抖地指了指已經緩緩向江南駛去的漢軍船隊:
“劉阿斗許是看見了將軍到來,故此奪路而逃。”
“一派胡言!”常雕毫不客氣地剜了手下的頭號狗腿一眼,看著劉禪離去的身影,心中頗為落寞。
太子從隴右趕來,這是我給太子闖禍了啊…
常雕是深深相信劉禪有昊天上帝襄助,跟劉禪對抗指定沒有好果汁吃,
他也不知道劉禪是不是真的發火了,會不會親自提兵來滅自己。
站在江邊,常雕竟平白起了幾分恐懼。
曹泰也被自己這個便宜叔父搞得一愣一愣的,見常雕一臉迷茫的看著遠走的漢軍船隊,覺得自己這個監軍不說點什么也不好。
“剛才劉禪到來,可曾說過什么?”
眾人齊刷刷的后退,目光齊刷刷投降孤零零的陳泰。
陳泰見狀趕緊連連擺手,道:
“我…我什么也沒沒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