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口,呂蒙收到了士仁的書信,臉上頓時陰云密布。
他從多年前就開始的謀劃在今年已經初露曙光,就差最后一擊。
這些年來,他不斷派細作在劉備掌控下的荊州幾郡暗中觀察,已經詳細觀察好了關羽軍團的種種布置,
包括有多少哨探、多少伏兵、多少人對關羽忠心耿耿、多少人對關羽頗有微詞。
關羽前幾次北伐都忌憚呂蒙這個對手,并沒有全力以赴,
呂蒙也一直耐心跟關羽耗著,等待一擊必殺,徹底屯兵荊州的大好良機。
而今年,他覺得機會已經到來了。
幾個月前,在荊州輔佐關羽的馬良奉命出使東吳。
孫權以招待貴賓的禮儀親切接待了馬良,并重申兩國友好、共同抗敵的原則,
請馬良一定要要把東吳人民的友好帶到劉備和諸葛亮的面前。
馬良歡欣鼓舞的去了,去成都向諸葛亮匯報孫權的友好,
而關羽聽說孫權態度堅定,也認為孫權已經暫時滿足于湘水之盟得到的利益,開始準備用兵北上了。
可為什么偏偏在這時候…
呂蒙把士仁的書信小心翼翼地疊好,瞇著眼道:
“江陵有何動靜?”
“回將軍,暫無動靜。”
“仲翔還沒有回來?”
“沒有,先生還沒有消息。”
呂蒙緩緩地點點頭,道:
“再把子瑜的書信取來。”
呂蒙為人機警,他感覺江陵城中有人似乎已經發現了自己布置許久的殺招,
正在想辦法把一切慢慢撥回正軌。
正是呂蒙決不能原諒的事情。
他手下的侍從很快從箱中取出幾天前諸葛瑾送給呂蒙的書信,
呂蒙把兩封書信一起放在案上,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諸葛瑾在信上告訴呂蒙,他的兒子諸葛喬突然問自己認不認識一個叫陸遜的人,
諸葛瑾沒有聽說過陸遜這個名字,單純覺得這個名字似乎飽含深意,
他了解呂蒙的計劃,故此單獨向呂蒙示警,讓呂蒙心里有數,而書信的原本自然交給了孫權。
“子瑜家的二郎阿喬,現在就在江陵?”呂蒙平靜地問。
“是這樣,”侍從認真地答道,“諸葛喬陪同劉備之子劉禪抵達江陵,
屬下以為,呃,屬下還是不干擾將軍思緒。”
呂蒙一直不喜歡手下打擾自己的思路,他聞言滿意地點點頭,長嘆道:
“不會這么簡單,
我久聞劉禪有天助,一雙眼睛洞若燭火,
劉備還沒回歸,他便急匆匆東來,諸葛亮居然聽之任之,此為不解一;
其東行以來,彈指降服益州諸賊,反手全滅曹仁水師,這黃口小兒焉有如此本事,此為不解二;
吾聞劉備以劉禪為監軍,此監軍不住關羽軍中,反住糜芳府上,此為不解三;
糜芳素來與我親善,這生意往來說斷就斷,亦不派人解釋,煞是反常,此為不解四。”
雖然事有反常必為妖這句話還沒有出現,但呂蒙還是深切明白這個道理。
對付關羽這種敵人,若是不能一下戰勝,只怕后面夜長夢多,會給至尊增添很多的麻煩。
呂蒙必須謹慎小心。
他沉思良久,忽然抬起頭來,問身邊的侍從道:
“若汝為劉禪,該如何放下心來,傾力北伐?”
若是劉禪的到來讓關羽有了準備,豈不是讓呂蒙多年來的準備付之東流?
呂蒙帳下的侍從追隨呂蒙多年,早就了解呂蒙的心思。
他沉思片刻,道:
“只要將軍還在陸口,關羽就絕不會掉以輕心,
若是沖著將軍來的,不管將軍展現何種姿態,他們也絕不會放松江陵的守備。
屬下認為,劉禪甚至有可能親自坐鎮江陵,策應關羽北伐!”
“那樣最好,”呂蒙冷笑道,“關羽此番重創曹仁,數月之內,必然再次北進。
若是他敢留劉禪在江陵,我軍便可一舉建功,活捉劉備之子!”
不過,呂蒙很快就想到劉禪手下那支戰力強橫的鐵軍。
細作來報,說這支鐵軍裝備了劉備軍最為精良的武器,
大概是這種兵器生產太過復雜隱蔽,現在也只裝備了百人,作為劉禪的護衛隊。
這一路上,劉禪正是憑借這樣的兵器摧枯拉朽無堅不摧。
呂蒙盤算片刻,笑道:
“算了,給他一個面子。”
他伸了個懶腰,道:
“再過些日子,我就向至尊稱病,調回建業,
我不在,想必江陵會開心許多。”
侍從恭敬地道:
“將軍猛虎搏兔依舊小心謹慎,想必劉禪定然會落入將軍彀中。”
呂蒙淡淡一笑,沒有在說什么。
他心中仍然藏著一個疑惑——
如果劉禪果然察覺到自己的動向,那東吳內部,甚至自己身邊就有大問題了。
呂蒙不相信益州的諸葛亮會突然起意,在劉備都沒有回歸成都時便急匆匆的派幼小的劉禪歷經險阻直奔江陵。
是不是他們也在我國有密探,已經察覺到了我的主意,所以派地位崇高的劉禪來壓制糜芳?
又或者…
呂蒙再次拿起諸葛瑾的書信,看著江東陸遜幾個字,他又陷入了沉思。
陸遜,
劉禪身邊的諸葛喬為什么會問這個人。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江陵。
士仁戰戰兢兢講完自己和呂蒙談笑風生做生意的往事,恐懼地瞥了劉禪一眼。
他還以為劉禪這會兒定要勃然大怒,就算不殺自己,也得用監軍之權免了自己的將軍之位,
沒想到抱著滅火器的劉禪居然長長地松了口氣,道:
“這樣啊,我還以為多大的事情,嚇我一跳。”
士仁:???
諸葛喬:…
“倒賣軍需,乃糜子方之過,
將軍不過是依計行事,
公等是落入呂蒙算計啦。
好在沒有出事,不需恐懼,快快起來吧!”
士仁的膝蓋昨天摔得生疼,他剛才跪在劉禪面前哀嚎,本來已經怕的想死,
沒想到劉禪居然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讓他大感意外之余,膝蓋也不怎么疼了。
“公子,多謝,多謝公子了。”
12歲的劉禪還遠遠做不到風輕云淡,只是聽聞士仁并沒有出賣太多機密,
知道呂蒙現在應該還沒有做好全面動手的準備,這才放下心來。
呂蒙在三國演義中用兵狠辣非常,劉禪這輩子估計拍馬都追不上。
就算有一堆千年后的武器,劉禪對守衛江陵,面對呂蒙依然有點心虛。
如果能讓呂蒙知難而退,那是最好的選擇。
他思索再三,道:
“和東吳做生意嘛,倒不是不行,
將軍回去之后,告訴呂蒙孫劉兩家乃是姻親,我劉禪愿意交他這個朋友。
他想做生意,就光明正大來,何必偷偷摸摸。
嘿,要是他殫精竭慮偷襲我等,我也不怕他。”
“如果呂將軍愿意,我劉禪愿在江陵略備薄酒,好生招待呂將軍一番。”
士仁聽得瞠目結舌,朝旁邊的諸葛喬看了一眼,
見諸葛喬面色一緊,隨即恢復釋然,尷尬地笑了笑,道:
“這,這,呵呵,好的好的,好事好事。”
他心說公子該不會是想故意放出風聲,讓呂蒙知道自己有準備好知難而退吧?
怎么可能。
呂蒙性情堅毅,若是真的許久之前就做好準備突襲關羽,那肯定上升到東吳國策的高度,斷不會輕易放棄。
真按公子所料,作為少數幾個讓張遼吃過虧的東吳名將,
要是呂蒙知道自己的計劃暴露,會不會直接提前動手?
大公子這是害我啊。
想到此節,士仁訕笑道:
“大公子,油江口要地,大公子不宜親往,
但要不要派一二心腹前往查探,好…好…好…”
劉禪心道士仁這老小子還是會做人,知道自己的丑事泄露,這是故意給我一個安插心腹的機會。
話都說到這了,劉禪自然從善如流,
他溫和地一笑,道:
“好,派…嗯,派長金去!”
“呃,長金是哪位?”
“鄧銅啊。”
“哦哦,”諸葛喬撓撓頭,心道自己怎么聽見鄧銅的名字有股不詳的預感。
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士仁看了一眼諸葛喬,見諸葛喬并沒有阻止劉禪的意思,雖然滿腹狐疑,但還是只得照做。
大概,這就是天命之人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