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醫院時,歐陽已經輸上液了。
是徐舸、連筱雪與其他人,一起把他送過來的。
看他臉上已經毫無血色。
嘴唇是蒼白的。
蘇清越站著不動,這已經不是歐陽第一次喝進醫院了。
看看夾克衫晾在病床一處,臟兮兮的,估計是摔倒了。
上面還有很多污漬。
醫院很簡陋,墻圍刷著讓人心悅的淺綠色油漆,燈光是冷白色的,有些發暗。
感覺像回到十幾年前懷文的地方醫院。
身旁連筱雪和他說:“大夫說他輸點葡萄糖就好了。但老這么喝,身體會出問題的。”她說,旁邊徐舸幫忙補充:“說老這么喝,容易胃出血,會出人命的,以后還是要小心。”
“我知道。”
蘇清越心情不好,指指歐陽的夾克。
“拿去賓館干洗。”他對周子友說。
身后秦少峰走進來,用紙巾擦衣服:“吐了我一身,等他醒了,他得賠我。”他半開玩笑地抱怨,見高士賢拿著瓶礦泉水,又道:“給我用用。”說著,又拿出一張紙巾。
“少峰!回賓館,一并洗。”他說。
長嘆了口氣。
看著床上的歐陽,嘴里嘟嘟囔囔說著什么。
又回想起第一次聚餐,他講起自己的故事。
最后感慨說:“老大!大恩大德!”
還有他在死亡角落,汗流浹背認真工作的樣子。
把每條重要反饋,做成卡片。
別人問他,為什么不用電腦。
他總說,卡片可以隨身攜帶,隨時做記錄。
在浪淘沙,有時看歐陽睡覺。
蘇清越都怕他醒不過來,他太拼了。
還有剛才,他紅著眼眶對自己喊:老大!我和你走!
如果把他給了李霖。
他當然還是項目經理。
但也就是個工具人了,人生再無機會。
還會和其他人一樣背鍋扛雷,一生郁郁不得志。
這肯定不是歐陽要的結果。
回頭看,項目組兄弟全都在。
還多了引擎部徐舸。
想起田之中和他說歐陽:像他們這樣的人,機會有時比命重要。
蘇清越意識到,歐陽不是簡單的喝多。
他是感覺,這次調整要誅滅他的心火。
尤其是自己辭職,更是絞殺了他的希望。
他不甘心這樣,不愿意承認這個現實。
他想繼續拼,拿命拼。
雖然自己有所暗示,但這種蜻蜓點水式的說法,無法彌補內心的疑惑和迷茫。
再看看其他人。
蘇清越明白,現在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兄弟。
責任重大。
他有義務告訴他們自己目前的真實想法,雖然還不成熟。
“出去抽煙嗎?”田之中問他。
蘇清越點頭,兩人離開急診室。
外面更冷了。
他想著,接過田之中的煙。
王欣杰也走出來,拿了一根。
深吸一口。
白色的煙在白熾燈下盤旋上升,在光源外的黑暗夜空緩緩消失。
田之中說道:“你也看了,這些兄弟需要你。”
“我知道。”蘇清越回。
“不是所有人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他們需要團隊,需要指引…”他說:“你說過的,會帶著兄弟們一起!”
“我會的。”蘇清越說,已經暗暗下定決心。
要帶著這群兄弟,沖進黃金時代。
想了片刻,又說:“有些話,你要和兄弟們說,說得越清楚越好。”
“你說。”田之中點頭。
“第一,現在大家都喝了酒,情緒激動容易出格。要告訴大家,不要一時沖動,做出不理性的決定,現在先保持現狀。”他說,看看田之中。
后者點點頭。
他又繼續:“第二,我有想法,但還不成熟。盲目帶你們沖擊一個未知的目標,等于把兄弟們推向火海,這不是我的風格也不是正確的做法。”他說,又補充:“所以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保持團隊保持穩定,等我!在此之前,任何的不滿和出格行為,都是節外生枝。”
“放心吧!老大!我們肯定等你!”
后面傳來齊刷刷的聲音。
男女都有。
蘇清越猛地回頭,這才注意到大家竟然都出來了。
站在門口。
眼圈都是紅的。
本來不想再重復講什么。
可最后還是忍不住又說:“謝謝你們!人生有你們,是我的幸運!”
他語罷,樓道里忽然傳來喊聲。
是歐陽的聲音。
眾人立刻沖回到病房。
看到歐陽正坐起來,大喊:“老大!你不要我了嗎?”
他語罷,想下床。
周子友忙摁住他,連筱雪在旁邊大喊:“小心針!”
蘇清越有經驗,第一時間把輸液器關掉了。
接著田之中和王欣杰,也上前按住他。
歐陽繼續大喊:“別攔我!我去找老大!”
“我就在這呢。”蘇清越說:“趕緊躺下!”
他走過去。
歐陽一怔,立刻發誓:“老大,帶上我,我肯定拼全力!”
“我知道,你先輸了液。”他說。
歐陽這才躺下。
但跑針了,手立刻腫起來。
護士進來,只能換另外一只手輸液。
剛要出門,看他們十幾個人,護士說道:“你們這些人太吵了,留下兩三個陪床就可以了。而且他也就過三小時就好了,不要這么多人!”
“都回去吧!我和子友在就可以了。”
蘇清越讓大家都離開。
稍微爭執,田之中也決定留下來。
其余人離開。
蘇清越把連筱雪墊的藥費還給他了。
往外送大家,看她和徐舸在一起,甜甜蜜蜜的,小鳥依人。
蘇清越笑說:“徐舸,你可要珍惜。”
“哈哈,放心吧,那是一定的。”徐舸笑起來,湊近他:“我感覺這次慶功,我是唯一有收獲的。”他說著笑起來,又道:“不過,我就不等你了,因為我的辭職信早上去了。”
“什么時候的事?”蘇清越詫異地問。
“前幾天,我準備去游獵鷹了。”他說,和蘇清越握握手:“但還是兄弟。”
“當然了。”蘇清越點頭。
他們語罷離開。
看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路燈外。
嘆了口氣,返身回到急診室。
歐陽還在睡,但安靜很多。
身旁周子友說:“你和田老師也先回去吧,我一個人足矣。”
“不用,我在這里陪著。”
蘇清越說,緩緩坐下來。
旁邊田老師拿出手機,打起貪食蛇。
他們就這樣陪著歐陽,一直到外面的天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