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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請進。”
牧晴眉推門而入,看著青嵐正在伏案工作,桌上放著一杯冰鎮椰汁。她依舊眉眼如畫白璧無瑕,一身青衣羅裳出塵脫俗,與以前的唯一不同,只有她盤起了一個垂鬟分肖髻,宛如燕尾。
“青嵐姐!”
青嵐抬頭看了牧晴眉一眼,扶了扶眼鏡,微笑道:“你來的正好。”
“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嗎?”牧晴眉關好門坐下來。
“榮曜他們的奴隸解放運動初見成效,現在玄燭郡已經沒人再戴‘恩典鎖’,你們需要寫篇文章,讓大家知道恩典鎖只能用于防止家畜走失,凡是用在人身上都是惡性犯罪。”青嵐遞出一張紙:“重點都在里面,必須都寫出來。”
牧晴眉一看,上面第一點就是「恩典鎖炸掉的斷肢不要扔,帶著去醫官司免費治療,還可以接上去」,奇道:“都拆恩典鎖了,怎么還會有人炸傷?”
“很多人做了一輩子奴隸,恩典鎖對他們而言是真正的‘恩典’,是主家的賞賜,根本不愿意拆除。”
“那就讓他們戴著——”
“恩典鎖是需要特質光能進行補充的,但內城區大火的時候,許多光能補充器也受損報廢了。他們的恩典鎖沒法獲得補充,這幾天就紛紛爆炸了…還有就是恩典工廠那邊趕制的恩典鑰匙太過粗糙,有時候會對不上,強行拆除也會爆炸。”
“還有,”青嵐打開一個筆記本:“臨海軍那邊派人來,說不會追究我們丟失軍費以及護送隊遇襲等事,與此同時他們已經撤離東陽了。現在很多人都害怕臨海人會打過來,這個消息必須刊登在下一期報紙上。”
“好。”
“尹冥鴻那邊的重建工作已經完成第一階段,你通知記者部的人盯緊一點,有什么好消息都直接貼到十字路口的公告板上,糧油店的價格也要每天更新,不要讓民眾有人云亦云突發恐慌的機會,現在大家都風聲鶴唳,一點事都會緊張過度…”
“嗯。”
“文虹那邊的義務教育班已經在籌劃了,雖然只包含幾門戰法,以及天機、術算、機械等基礎理論知識,預計最遲下個月才能開班,但你也要開始為她們準備一個小版塊,在報紙上介紹義務教育的同時,科普一些生活小常識…”
牧晴眉聽著聽著便拿出一個小本本記錄,都快忘記自己過來的目的,直到她抬起頭,看見青嵐在偷偷用眼角余光瞄自己。
視線相觸的瞬間,總編辦公室變得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青嵐端起杯子喝一口順滑的奶白椰汁,若無其事地問道:“對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你有一千個名字一萬件事念在嘴邊,只為了掩蓋心里的那一個。
雖然生活似乎過得充實忙碌,你有足夠的理由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但你沒照鏡子,看不見自己臉上有多么孤獨和期待。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我,如果我就是他…牧晴眉腦海里忽然掠過奇怪的念頭。她搖搖頭,將奇怪的想法甩出腦海,拿出一封信:“我收到一封信,我覺得你需要看一下。”
青嵐接過信,微微一怔:“樹人先生?炎京皇家學院?”
“是啊,我還以為《未來回響》的作者樹人先生還健在呢,所以就拿過來給你。不過…”牧晴眉皺眉道:“我懷疑這是一個惡作劇。”
“惡作劇?”
“你看看就知道了。”
青嵐一臉茫然地抽出信件,她自然是知道樹人先生的真實身份——那只不過是荊正威幾十個筆名里的其中一個。
《未來回響》的每一篇初稿她都看過,他經常會讓她校對一下文字,有時候寫到一半不想寫了,他就讓青嵐自己動——他直接給出一份細綱,美其名為‘鍛煉你的寫作能力’,讓青嵐去續寫。
如果青嵐愿意,她也可以寫一下三個男主角的感情同人騙騙,因為他特別不擅長寫感情線,因此就干脆不寫了。
《未來回響》有幾段特別細膩的故事以及男主角跟女角色的暖心互動,就是青嵐寫的。
甚至就連讀者都看得出來,紛紛認為樹人先生會不會是個女作者,卻不知道作者是個替身使者,有時候自己寫,有時候讓替身寫。
但荊正威完全沒理由用筆名來通知青嵐,隱藏身份對他毫無意義——他不會不知道,只要他一回來,哪怕頭上得頂著呼延絲蘿這位執政官,但他依然是東陽區毫無疑問的第一人。
論名望,論政績,論能力,論白夜對他的信任,他一旦回來就真的是‘銀血會已經伏法,東陽區如何處置,請荊戰神吩咐’的節奏。
難道他不信任白夜?但青嵐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是想將所有產業交給白夜領導的工會,他對白夜的信任,甚至讓青嵐也認為他是不是暗中成為了白夜行者。
因此青嵐也下意識認為這封信是惡作劇了,但至少是一個高明的惡作劇——如果是愚蠢的惡作劇,早就被牧晴眉過濾了,根本來不到她眼前。
直到她將信拿出來。
“你也看不懂吧?”牧晴眉攤攤手:“上面每一個字我都認識,但連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根本沒有語法可言!”
是的。
這是一封亂碼信。
譬如第一行是‘狗聽日打刀塔二不更新啦’——什么亂七八糟的。
更可怕的是,整封信沒有隔空,沒有分段,整整一頁滿滿當當都是2040的文字,看得人頭暈眼花。
但青嵐注意到,信上有很多黑色的圓點。黑點很規律地分布,并非墨水不小心滴下去,似乎是寫信人的故意為之。
她又看了看信封,發現信封上有奇怪的涂鴉。幾個正方形格子在信封背面陳列,互相相隔得很遠,不遠處有兩個黑色的圓點。
洶涌的回憶如洪水般襲上心頭,青嵐下意識呢喃道:“超級冒險小虎隊…”
“什么?”牧晴眉眨眨眼睛。
青嵐沒有說話,拿出一把剪刀,將信封背面剪下來,然后將正方形格子和黑色圓點也剪出洞口,不一會兒她就得到了一張有正方形洞洞、黑色圓洞的卡片。
就跟記憶里的一樣。
那是一個無聊的晚上,青嵐心情很差——她忘了自己為什么心情不好,總之就是心情不好,打了十盤戰牌一次都沒放水,十盤連勝將他給零封。
不過他也沒生氣,或者說青嵐都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
他沒有說話,自己爬到書桌上干活。這樣令青嵐更加生氣,心酸地想著我都這樣了你為什么還不來抱抱我,果然是不愛我了云云…
不一會兒,他就拿了一張滿是亂碼的紙和一張有洞的卡片過來,青嵐別過頭不理他,他示意青嵐用卡片對準紙上那兩個黑色的圓點。
懷著一絲好奇,青嵐將卡片對準黑點,便發現卡片洞口漏出來的字可以組成新的句子。
「恭喜你達成超越神靈的殺戮/獎勵一個我」
在約莫一個小時后的中場休息時間里,青嵐好奇問他怎么會知道這種秘密聯絡小技巧,他說他是小時候從一本書里看到,那本書的主角們叫超級冒險小虎隊…后面青嵐就聽他說了一晚上冒險小虎隊的奇妙故事。
那張紙和卡片,早已在大火里化為飛灰。但那份共同的記憶,以及無數個共同度過的日日夜夜,已經化為她成長的養分,推動著她走到今時今日。
青嵐將這張新做的卡片,對準信上的黑點蓋上去,便看見空格里出現語法正常的句子。
她讀得很慢,很認真。
牧晴眉在一旁看著,她一直注視著青嵐的臉龐,上面出現過疑惑,出現過驚訝,出現過喜悅,也出現過不爽。
等青嵐抬起頭,牧晴眉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有…那個人的消息嗎?”
青嵐沒有回答,而是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打火機,將信封和信件都點燃了。
“青嵐姐,是不是知道他在哪了!?”牧晴眉激動地挽起袖子:“告訴我,我這就找人把他帶回來,保證天黑之前送到你床上!”
“不是。”青嵐嗔怪道:“而且你說法好怪,編故事歸編故事,日常說話別用你編故事時的口吻。”
“那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啊?是不是樹人先生寫的啊?”
“說了什么呢”青嵐坐在椅子上晃來晃去:“其實樹人先生只是在信里寫了一個故事。”
“什么故事?”
青嵐站起來走到窗戶旁,看著臨街的車流行人,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他說,這世上有一種生命,每一次死亡都是為了重逢。”
“什么意思?”牧晴眉一臉疑惑:“有什么暗喻嗎?”
青嵐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展顏笑道:“不告訴你!”
回眸一笑百媚生。
牧晴眉感覺自己仿佛在喝一碗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人都看迷糊了。
這時候青嵐忽然想起什么,點著嘴唇說道:“晴眉,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啊?哦,是啊是啊,能不能減少點我的工作…”
“我不是說工作。”青嵐不好意思說道:“這些日子都麻煩你跟我一起睡覺…但我總不能一直麻煩你,我又不是小孩子,以前也是一個人睡覺,只是被他寵慣了…”
牧晴眉眨眨眼睛:“所以…你睡了我幾天就膩了,想拋棄我了?”
青嵐噗嗤一聲笑了:“但你總是跟我黏在一起,我怕我耽誤你啊。畢竟你也是二八芳華的好女孩,也該談談甜甜的戀愛了。我看好像有不少人對你有意…”
“切,那些人連我都打不過,還敢打我主意。”牧晴眉吐槽一句,大吐苦水:“其實我晚上回家也沒什么事干,還不如陪青嵐姐工作看書聊天,而且青嵐姐你的床比我家舒服多了,我更喜歡跟你待在一起…”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那就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青嵐眨眨眼睛:“感覺像是多了一個可愛又厲害的妹妹,以后就靠你保護我了。”
“你永遠可以信任白夜牧晴眉!”牧晴眉一本正經地抱拳,噗嗤一聲笑道:“以后就由我來保護青嵐姐了!”
哪怕只是作為他暫時的替代品。
哪怕只是小女孩點燃用來取暖的火柴。
哪怕只是一個注定要帶到墳墓里的秘密。
但只要能守護這個令人怦然心動的笑容,那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