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滿手血腥 孫長仲是怎么溜出府的沒人知道。
昭寧帝于金殿上金口一開,變相責罰,叫孫其在家里教子三月,照說來憑孫其那樣偏心的人,回了家不把孫長仲打個半死,至少也不可能放任他隨意出府走動。
是以辛程在鳳翔樓遇到孫長仲時,是真的感到意外的。
何況他嘴里不干不凈。
實際上薛閑亭卸了他兩條胳膊,也只是脫臼,硬生生把他肩膀處給拽下來的。
那天把人送回家,請了大夫給他正骨,也沒什么大礙。
說是傷筋動骨一百日,不過孫長仲自己跟沒事人一樣,這會兒坐在鳳翔樓二樓雅間里,拉著他三五個狐朋狗友,美酒添盞,侃侃而談。
原本辛程根本就沒看見他,是從雅間外路過時聽見里頭人說起什么宋大姑娘,他第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等駐足下來聽,果然里面人是賤兮兮的笑著說宋樂儀如何不端淑,是個女夜叉一類的話。
他登時臉色難看,元寶探著腦袋試圖往里面看了一眼,當下一怔,扯了扯辛程袖口,一雙眼瞪圓了,壓低了聲音幾乎附在他耳邊:“是孫家三公子,他怎么在這兒?”
辛程眉心蹙攏,還未及有所動作,簾后那道讓人聽來就很想揍他一頓的聲音又傳出來:“要不憑著她那死了的姑母,她也敢在京中豪橫?你們是沒瞧見她那天的架勢,好一副狗仗人勢的德行,我呸!”
元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分明聽見了自家主子捏緊了拳頭,骨節咯咯作響的聲音。
他來不及攔著,辛程已經大步流星邁出去,長臂一揮,垂下大半遮擋雅座內情形的簾就被拉開了。
“什么——”
孫長仲臉色驟然一變。
圍坐在他身邊那幾個,辛程一一掃量過。
他冷笑:“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狐朋狗友不外如是。”
辛程背著手站在門口,根本不進門。
那幾個見他這臉色哪里敢說話,唯有孫長仲咬緊牙關,硬著頭皮呲嗒回去:“這就是辛家的教養?我今日小宴,沒請二公子同飲吧?”
辛程皮笑肉不笑,手中折扇一合,等臉上笑意盡數斂去之時,那折扇猛然脫了手。
元寶驚呼:“公子——”
孫長仲閃躲不及,面門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他吃痛,整個人往后仰去,身邊人眼疾手快托在他身后把人給穩住。
他再抬手摸上自己那張臉,拿開時就看見了手掌心的血:“辛程!”
辛程正低頭看著空落落的手心,聞言笑著一抬頭:“手滑。”
孫長仲滿面怒色,可叫那一下砸的幾乎頭暈,也站不起身來。
他身邊圍坐的三五人似是忌憚辛程身份,更不敢為他出頭說話。
辛程見狀面色愈冷:“孫長仲,管好你這張嘴,再叫我聽見你背后編排宋大姑娘半個字,可就不是一把扇子砸你臉上這樣簡單的事。”
“你——”
他氣的胸膛處起伏不定,辛程卻又好像懶得與他這樣的人多說半個字,轉身便要走的。
誰知道辛程還沒從雅間門口消失,孫長仲在他身后拍案而起:“我看你的眼光也沒好到哪里去!”
辛程瞇了眼。
他不是無腦糊涂之人。
趙盈特意叫人告訴過他,不必再揪著孫長仲此事去對付孫其,其中內情也同他說過。
孫長仲也沒表面看起來那樣憨蠢。
其實他這會兒也曉得孫長仲是故意為之,他轉身離去不必理會就是,事后再與孫長仲算這筆賬,總歸還是要算在孫其頭上的。
只是事關宋樂儀,他委實聽不得孫長仲這些不干不凈的話。
辛程轉過身來,眼底的陰鷙將在座眾人嚇了一跳。
有人站起身去拉車孫長仲:“算了算了。”
一面又有人去試探著勸辛程:“辛二公子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是先前受了傷,心情不好,信口胡說…”
“我可沒信口胡說。”孫長仲絲毫不領情,冷笑著挑釁,“難道不是嗎?這京城中高門貴女何其多,端方柔婉的比比皆是。
辛二公子為辛氏宗子,你的發妻便是辛家宗婦。
等將來你同六公子一般襲了成國公爵位時,你的發妻就是國公夫人。
可我怎么瞧怎么都覺得,宋家大姑娘實在擔不起呢?”
辛程欺身近了半步:“你該慶幸我素日出門不佩劍。”
孫長仲心中咯噔一聲,臉色倏爾變了。
他聲音不低,周圍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這意思分明是…
元寶也怕自家主子真叫惹惱了。
頭前在府上,他家這位爺持劍傷了六公子,那可是什么兄弟情面也沒顧著的,何況眼前這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孫家三公子。
不知道孫三公子慶不慶幸,反正他是蠻慶幸的。
這要是佩劍出門,今日還不知如何收場。
與人逞口舌之快,非辛程性情,況且孫長仲存心挑釁,真在這兒掰扯起來,他今天便就走不掉了。
好好的想出來聽戲,若遇上好看有趣的話本還想買了給宋樂儀送去,結果遇上這糟心的人糟心的事,還不夠惡心的。
等出了門,辛程黑著臉叫元寶:“你去一趟孫府。”
元寶眉心一動:“公子?”
“你拿我名帖去,將今日事說與孫其聽。”他張開雙手伸了個懶腰,陽光暖暖的灑落在身上,想起宋樂儀那張臉,他才覺得心里那口氣舒緩了些,“孫長仲這么喜歡惹事,我成全他。”
只是看趙盈那樣,這人將來說不得還要用上一用,想想就覺得心煩。
要不是怕破壞了趙盈的計劃,他今日不提了孫長仲一頓好打,他就不叫辛程。
元寶把他的吩咐一一應下來:“那奴才先陪公子回府吧。”
“不用,你自去,我逛會兒,還想挑幾樣稀罕物給大姑娘送去,你不用跟著了。”
元寶眼角就抽了抽。
可這人吶,動了真情,哪里還顧著什么分寸不分寸的。
好在如今民風開化,京中風氣更如此,若不然他家爺這樣的殷勤,說不得早叫宋尚書和小宋大人打的鼻青臉腫丟出尚書府去了。
宋家人早習慣了辛程的登門,這人說他無禮吧他每次來都不空著手,笑呵呵的恭敬的不得了,按照辛氏和宋家的門楣來說,說他是紆尊降貴來拜訪也不為過。
可你要說他有禮,那也沒見誰成日家一張拜帖不送,不請自來的頻繁登門。
宋昭陽和宋懷雍都出門會友不在府中,云氏其實還挺喜歡辛程的性子,但架不住宋昭陽不待見,本是要叫人打發了他去。
趕巧趙盈來尋宋樂儀,在門口遇上險些吃了閉門羹的辛程。
出來回話的小廝把主母的吩咐吞回肚子里,趙盈上下打量辛程一番,見他手上提了個籠子,外頭罩著一層淡青色的布,她分明還能聽見籠子里有動靜,像是…貓?
她嘖道:“給我表姐買的貓?”
辛程提著籠子沖她晃了晃:“不是說女孩兒家大多喜歡這樣毛茸茸的小東西,我見這只生的可愛,便買了來送給大姑娘的。”
他誒的一聲轉去看那小廝:“你方才要回我什么?”
趙盈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辛程不是沒眼色,他是太有眼色了,知道這是沒打算讓他進門,不過是她剛好過來,說不得她會把人領進門,那小廝才閉了嘴沒把這個閉門羹給他塞到嘴里去而已。
小廝果然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趙盈,匆匆一眼忙低垂眼瞼。
趙盈叫他:“那你把東西給我吧,我給表姐帶進去,我舅舅和表哥今日會友不在家,你就別進府了。”
辛程面不改色也不交出東西:“我其實今日來邀功的。”
趙盈擰眉:“干什么了?”
辛程笑著不言聲,趙盈作勢提步要進門,他忙虛攔了一把:“在鳳翔樓遇上孫長仲,他嘴里不干不凈攀扯大姑娘,我把人給打了。”
就這?
她們還很小的時候,其實也不是打架的好手。
女孩兒家嘛,再如何不端淑也都是后來的事,誰不是從小被教的乖巧可愛呢?
那會兒最開始嘴上吃了虧,薛閑亭不知幫她表姐打過多少架,后來表姐那些豪橫,還都是薛閑亭教出來的,就連身上那點兒花拳繡腿的功夫,也是私下里跟著薛閑亭學來的。
現如今都長這么大了,在外頭有人替她打架還值得來說嘴?
趙盈白皙修長的手往辛程面前一伸:“東西送不送?”
辛程撇嘴,無奈把籠子遞過去:“那麻煩殿下了,大姑娘若是不喜歡,殿下就還帶出來叫人還回我府上去吧,好歹是一條性命,我養著。”
趙盈嗯了一聲多看他兩眼:“你倒不拿這話強逼著我表姐收下?”
辛程笑著拱手與她禮了一回:“她不喜歡的事我才不讓她做,我買來的我自己收拾。”
他果真不再糾纏,做完禮提步下了臺階。
趙盈盯著他背影瞧了會兒,搖了搖頭。
其實辛程還算不錯了,不過這種事總要表姐自己情愿,她是不會再從中撮合的。
河間府辛氏門庭復雜是事實,辛程自己野心勃勃也是事實。
杜知邑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辛程要能自己融化表姐那顆心,她固然也替表姐高興,可他要辦不到…
天下好兒郎多得是,總有表姐喜歡的那一個。
“這小貓真可愛。”
辛程是會挑東西的。
通體烏黑的小東西,背上接近正中間的位置一簇雪白,那白又似桃狀,余下再沒別的顏色。
一雙眼是黃綠色的,看起來炯炯有神。
尋常小貓換了新的環境極容易炸毛,周遭又都是生人,瑟縮發抖會害怕,蜷縮成一團要么就下意識尋找躲藏之處。
偏辛程送來這只倒一點不怕,膽子那樣大,圓圓的眼此刻同宋樂儀大眼瞪小眼,愈發可愛。
趙盈見她喜歡,索性把籠子交到她手上去:“他說你要不喜歡還讓我給他帶回去,他來養,你既然喜歡就留下吧,我看這小東西黑不溜秋,索性叫阿黑得了。”
宋樂儀要去開那籠子,趙盈一把扣住了她手腕:“貓這東西認生的很,你先把它放籠子里養一陣子,喂熟了再抱出來,別叫它把你抓了。”
“哪有這樣的,關在籠子里多可憐,我從來不把小東西關起來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趙盈默了一瞬。
得多變態才會想把心愛之物關起來,一輩子束縛著嬌養。
別說她這個當事人,只怕這普天之下隨便抓一個人來問,也沒幾個能理解昭寧帝的所作所為。
她沉默的工夫宋樂儀已經把小東西抱在了懷里。
說不上是小貓乖順還是有緣,它竟真就乖巧的窩在宋樂儀臂彎之間,甚至自己調整了更舒服的姿勢窩著。
“你看它多乖呀,什么阿黑,難聽的很,我得好好想個名字才配得上這樣乖的小東西。”
她眉眼彎彎,是真的高興。
趙盈回過神來,見她那樣的神色,大受感染,便也笑起來:“表姐也有很久沒這么高興過了吧?”
宋樂儀的笑容僵硬一瞬,嘴硬道:“那倒不是。你初建司隸院時我就很高興,在朝中站穩腳跟我也很高興,大殺四方也好,運籌帷幄也好,我統統很高興,如今也高興呀。
大哥昨日跟我說起,兵部又收到了南境捷報,這種事誰聽了不高興?”
趙盈伸手要去揉小貓的頭,那小東西竟抬了爪子。
宋樂儀眼明,一把抓了它:“怎么撓人?”
趙盈盯著它看了會兒,收回了手。
許是小東西有靈性,聞到了她這雙手上散不去的血腥味吧。
她想了想,還是打算告訴宋樂儀:“辛程今天把孫長仲給打了,說是在鳳翔樓遇上,聽見他編排你,就把人給打傷了,還知會了元寶到孫其那兒去告狀。”
宋樂儀擼貓的手一頓:“你怎么還想撮合我跟辛程?”
趙盈卻搖頭:“那沒有,凡事總要你喜歡,連他都曉得不強逼你,難道我還不如他?但他既做了,我總要告訴你。”
正因為辛程有野心,才更有那個能力護得住她這一世的純凈。
只是趙盈沒開口。
宋樂儀顯然沒打算接這茬,反而問道:“孫其不把孫長仲禁足府中,還縱著他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