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蒂斯威武的身形將明岱蘭籠罩在陰影里。
他狠狠地扼住她的喉嚨,滿腔恨意的話砸在了明岱蘭的臉上:“就因為你,柴爾曼要殺了我們所有人,你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去帕瑪,如果不是你,他就不會殺人滅口了。公爵夫人,真正該死的…應該是你!”
明岱蘭這輩子從沒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瀕臨死亡的威脅。
她瞳孔放大,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讓她又驚又怒。
好在尹沫及時上前,一腳踢在了蘭蒂斯的腿窩,這才卸掉了他的攻擊。
明岱蘭后退著跌坐在沙發上,捂著胸口不停地深呼吸。
蘭蒂斯腿窩吃痛,膝蓋一軟,趔趄著撞到了旁邊的桌角。
明岱蘭單手撐著沙發,呼吸顫抖,“尹沫,把他交給騎士隊。”
尹沫微不可覺地蹙了蹙眉,交給騎士隊的話,七崽的安排就付諸東流了。
她猶豫不決,蘭蒂斯卻啞著嗓子笑了。
那笑聲很凄涼,連雙眼都飽含著諷刺和恨意,“你果然不值得同情,難怪柴爾曼要弄死你的孩子,摘掉你的子宮,你活該。”
明岱蘭的呼吸,陡然停了。
胸腔窒悶的感覺還沒散去,她卻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明岱蘭自詡耳聰目明,此時反而神智昏聵。
尹沫不動聲色地后退了幾步,隔岸觀火。
明岱蘭吞咽著刺痛的喉嚨,瞳孔呈現出破碎的狀態,似六神無主,似啼笑皆非。
她嗓音艱澀又沙啞,臉色蒼白如雪,“你、你說什么?”
蘭蒂斯揚唇冷笑,肩上的傷口裂開了,鮮血染紅了藍色的襯衫,這樣的視覺效果,更顯出幾分可怖駭人。
這種報復的快感讓蘭蒂斯近乎癲狂,他微微向前彎腰,直視著明岱蘭猶如死灰般的面孔,一字一頓的重復,“你、活、該。你的孩子死有余辜。我們從英帝出發到帕瑪的前夜,就收到了做掉你孩子的命令。
公爵夫人,你帕瑪的大兒子之所以受傷,也是柴爾曼派人動的手。不然,他怎么嫁禍給帕瑪,又怎么能摘了你的子宮?
你真是我見過最愚蠢最是非不分的女人,虛榮又貪心,為了金錢和地位,你連真正的兇手都分不清。
你知不知道,你在帕瑪出事的那天,真正想救你的人,只有你的前夫和你的兒子。”
明岱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耳邊腦海全都是蘭蒂斯鏗鏘有力的謾罵和嘲諷。
她一直信賴的世界仿佛就此在眼前崩塌。
理智告訴她不能相信,可蘭蒂斯的恨意絕非偽裝,類似一種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瘋狂。
明岱蘭眼里的光盡數熄滅,耳膜嗡嗡作響,時間仿佛回溯到十一年前的仲夏夜。
兵荒馬亂的商氏老宅,她腹痛到窒息,廂房里只有家庭醫生和兩名女傭,她似乎被打了止痛針,后來就昏睡不醒。
再醒來,她失去了六個月的孩子和女人的子宮,血淋淋一攤預示著她再也不能生育了,檸檸成了她此生最后一個孩子。
她心如死灰,誓要找出兇手。
后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少衍,她不是沒調查過,可真相似乎只有一個。
從那天起,她恨商少衍,恨他狼心狗肺,恨他手段歹毒。
蕭弘道就連夜奔赴帕瑪,對她呵護備至的同時,又沖冠一怒為紅顏。
明岱蘭突然迷茫了,她渾身瑟縮,指甲戳進了掌心也不自知,“不可能…你說的不是真的。”
蘭蒂斯痛快地笑著,咬著牙從齒縫中逼出一句話,“是不是真的,等你死后就知道了。因你而死的人,都在地獄里等著你。”
明岱蘭還沉浸在坍塌的世界里難以清醒。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所有,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蘭蒂斯有什么理由騙她呢?
封存十一年的記憶,重新回溯的時候,才會發現一切都巧合的令人心驚。
她被先入為主的念頭支配了所有的理智和思考。
她痛恨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該是少衍。
這一刻,明岱蘭竟恍惚地想到了那場話劇。
仿佛一切早有預兆。
有幾句話不斷在她耳邊響起:
——他有什么理由害你的孩子。
——你從來都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明岱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太多始料未及的真相讓她心跳加速血壓飆升。
不到半分鐘,明岱蘭抖著唇,急火攻心之下,暈在了沙發上。
房間里死一般的安靜,尹沫始終神色冷淡,事不關己。
見明岱蘭暈厥,她皺了下眉,低聲呼喚的同時,還探了下她的鼻息。
哦,沒死。
“可以了嗎?”這時,蘭蒂斯臉上的表情已經收斂殆盡。
雖然雙目泛紅,但情緒也不似先前那般激動。
尹沫看了眼明岱蘭,想了想,便點頭,“走,我先送你出去。”
頂層,天臺。
黎俏一個人站在夜色中,望著遠山不知在想什么。
尹沫推開鐵門,看到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崽。”
蘭蒂斯也點頭呼喚,“黎小姐。”
黎俏回過身,目光觸及到蘭蒂斯被鮮血染紅的肩膀,挑眉問道:“受傷了?”
“沒有。”蘭蒂斯偏頭看了一眼,“是之前的舊傷裂開了,不要緊。”
黎俏了然地點頭,“今天麻煩了。”
蘭蒂斯滾了滾喉結,“你之前答應我的事…”
“一會兒有人來接你走,從今以后,隱姓埋名吧。”
蘭蒂斯抿了抿唇,“多謝。”
說話間,天臺后面的鐵門被人推開,白小牛探了個腦袋進來,“蘭蒂斯,走吧。”
蘭蒂斯再次凝望著黎俏,臨走前對她行了個紳士禮,“再見。”
至此,蘭蒂斯徹底消失在整個邊境地區。
包括他在英帝統計局的記錄信息,也被蓋上了死亡的印章。
蘭蒂斯走后,黎俏咽了咽嗓子,漆黑如墨的雙眸仰頭看著夜空,“她什么反應?”
尹沫走到她身邊,一同仰望星空,“打擊很大,暈過去了。”
“很大嗎?”黎俏拉長語調喃喃了一句。
相比商郁這些年受到的折磨,明岱蘭僅僅是知曉了真相而已。
這時,尹沫壓下臉,扭頭看著黎俏極致冷淡的側臉,“你不去和她見一面?”
黎俏淡淡地勾唇,“還不是時候。讓她相信蘭蒂斯的話本就不容易,我出現的話,反而會讓她把這一切歸咎為我在幫商郁‘脫罪’。”
人總是會在自己犯錯的第一時間找各種理由和借口來為自己開脫。
所以,自始至終黎俏都沒有出面,她要讓明岱蘭自己去挖掘真相。
只有讓她親眼所見,才能讓一切無所遁形。
否則,效果減半。
尹沫心下了然,伸手摸了摸黎俏的腦袋,溫聲細語地調侃,“你要是和她見面,說不定還會增加她的負罪感。”
“負罪感?”黎俏瞅著她,撇了下嘴角,“那么廉價的東西,我不要。”
區區負罪感能抵消她的所作所為?如果不能,要來何用?
黎俏望著夜色舒了口氣,轉眸睨著尹沫,“你回去吧,她的保鏢快回來了,萬事小心。”
尹沫抿唇點頭,轉身離開前,又上前抱了下黎俏,“你也是。”
過了五分鐘,黎俏打了通電話,爾后步出天臺,來到了白炎所在的樓層。
走出電梯之際,白小虎也推著餐車從旁邊的轎廂走了出來,“姐!都準備好了。”
黎俏舔了下嘴角,對著走廊的另一頭努嘴,“跟我來。”
不多時,白小虎推著餐車敲響了最后一件套房的房門,“您好,客房服務。”
須臾光景,房門被打開,白小虎一抬頭懵逼了。
臥槽。
這不是捶了炎哥的黑爹手下嗎?
望月瞇眸看著白小虎,又瞅了瞅餐車,“推進來吧。”
他也不知道誰叫的餐,說不定是那二位爺。
白小虎趁著望月錯身之際,悄然掃了眼門外的墻壁,見黎俏不作聲,只好硬著頭皮把餐車推了進去。
操啊,他沒帶槍。
白小虎進門后,望月順手把大門關上了。
此時,黎俏后背抵著墻,右腿搭在左腿前,從兜里掏出酸梅盒往嘴里送了一片。
一、二、三…
她默數到三,房門開了。
一道熟悉的清冽味道席卷了周遭的空氣,商郁踱步而出。
男人通身雋永的黑色,站定后,緩緩側目,視野中是黎俏倚著墻吃酸梅的一幕。
“衍爺,暗度陳倉,是吧。”
黎俏很久沒叫過他衍爺了,似笑非笑的語調搭配著張揚肆意的眉眼,鐫刻在商郁的眸中,讓他心軟的不行。
男人的手臂貼著墻穿過她的腰線,用力一摟,嬌妻入懷。
商郁俯首,眉眼纏著笑,“怎么發現的?”
黎俏含著酸梅片,略略瞅他一眼,用食指戳了下他的胸膛,“若要人不知…”
男人抵著她的額頭,唇邊笑意加深,“嗯,我的錯,不該瞞你。”
黎俏昂了昂下巴,“快松開,去喝湯。”
房間里還推著餐車的白小虎都懵了逼了。
他倒是沒看見門外相擁的兩人,反而看著餐車上的四盆牛尾湯,目瞪口呆。
啥體質啊?大半夜的需要喝這么多大補湯?